作者:日日生
张商英作为一个不新不旧的另类官员,在大宋的朝堂上不是很常见,但是对于裁官一事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他也知道大宋官吏冗烂者多,但是这种粗暴的裁官方法,在他看来有些激进,容易引起动荡。
“文渊,是不是先裁掉这些不点卯的,往后的事再徐徐图之。”
使劲摇了摇头,杨霖不以为然道:“那哪来得及,如今我们大宋,官壅于上,民困于下,夷狄骄盛,寇盗横炽。
长此以往,汴梁尚且还能支撑,地方上已经疲惫不堪,各地民乱四起,盗贼横行,都是因为官多而无为。一个职位上几个官,追究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官的职责,干脆就你也不干,我也不干。
我已经想好了,欲事不繁,莫若省官;欲民皆安,莫若省吏!”
张商英感觉到了杨霖的巨大决心,知道此事已经不可避免,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若是真的让他弄成了,倒也是一件大好事。
多少年来大宋历代君臣,都无法彻底根除的冗官,若是和冗兵一样被根治了,那么大宋的国力无疑又会上升一个台阶。
裁官的最大阻力,肯定是来自于那些被裁撤的官员本身,如此大规模地裁官,实际上还是在削弱读书人的地位。
“就怕会士林动荡啊。”张商英满面忧色地低声道。
杨霖轻笑一声,道:“没事,小树若不修枝,长不成参天巨木。岂能任由杂七杂八的枝干乱长,这一回闹事的打压下去,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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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种师道府邸。
梆子敲到三更,种府后院一片寂静,书房内挤满了人。
种师道的脸上尽显疲态,两鬓也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无奈地说道:“你们诸位的心思,我也已经明白了。此事不是老夫不肯帮你们,实则是我们种家也是无能为力。”
一个中年文士语气有些急促,道:“经略相公,如今国难当头,官家受制,困于高阁。那乱臣贼子,之所以如此猖狂,凭借的就是手里的几万精兵。
谁不知道你们种家军能打,只要老经略相公一声令下,秦凤军南下勤王。杀了奸贼,迎回官家,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岂不是不世之功。”
种师道心底冷笑不止,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同情。杨霖提兵入汴梁,自己率家将去艮岳勤王的时候他们在楼上观望;
杨霖打入艮岳,在官家寝宫手刃梁师成的时候,他们选择沉默坐视;
杨霖收拾禁军,把将门勋戚世家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们选择看热闹;
现在杨霖把手伸向了他们,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们一道制止杨霖了,别说秦凤军自己根本指挥不动,就算是秦凤军全师南下,真是杨霖的对手么?
政变那一夜,自己亲眼所见,这一支兵马的雄壮善战。
种师中没有他哥哥的沉稳,一拍桌子道:“你们一个个忠肝义胆,不知道早做什么去了,杨霖政变时候一个个装作看不见,现在再想拨乱反正,还有什么用!”
在场的诸多官吏,闻言心中一阵羞惭,但是脸上却十分愤怒。
他们围着种氏兄弟,一顿唇枪舌剑,据理力争,争得耳红脖子粗。
唾沫横飞下,好像他们才是这个大宋朝最贞烈的官员。
种师道叹了口气,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年近古稀,这一声竟然声若洪钟,让书房暂时安静下来。
“我劝你们一句,不要把事闹大,尤其是不要妄议刀兵。”
种师中使劲点头,他们这些带过兵,懂兵知兵的人,才知道杨霖手下到底是什么成色的兵马。
眼前这些小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还以为杨霖只是运气好,随便来一支秦凤军就能把他打趴。
“都说老种经略相公心系社稷,青涧城种家满门忠烈,没想到也是怕事之辈。”
种师道霍地睁开眸子,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个中年人竟然在老迈的种师道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我种家五代从军,族中百十人战死沙场,西北边关一守就是一百六十年,岂容你轻辱!来人呐,送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刀阔斧
开封府,汴梁城,御街。
御街不愧是京师繁华地,虽已日暮,仍往来车马繁多,行人如织。
户部员外郎耿南仲今日在樊楼做东,邀请一群失却官位的汴梁公卿,楼下车马如织,奴仆如云。
在楼下就是汴河,波声隐隐,秋水东流,雅间内香风阵阵,随处可闻歌舞吹弹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倚红偎翠,说笑无忌,只不过眼睛都不时瞟向堂上高台,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不一会,耿南仲走了上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的身上。
耿南仲身为户部员外郎,并非是闲职,而且他醉心仕途,一向是按时点卯,甚至经常早来晚归。
逃过这次清洗的耿南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费尽心思做到了东宫的教习先生这个位置,要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今的旧太子赵恒也就是后世的宋钦宗,年纪尚幼才五岁,耿南仲自认得不到赵佶的赏识,一心想着把小太子教大,也混一个宰辅来当。
杨霖的一场政变,让他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所以虽然他没有被裁官,却是最失意的一个。
樊楼内,到场的官员互相打过招呼,不管以前有何嫌隙,现在都可以暂时放下,大家同仇敌忾。有什么过节,能比剥夺了你的官位还要大的,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没有。
耿南仲伸手压了一下,顿时安静下来,“诸位,今日把你们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大宋的百年社稷。朝中有人所为有悖人臣圭臬,想必大家都一清二楚。诸位多年以来公忠体国,口碑载道,为民宣劳,造福黎庶。
可惜一朝奸佞当道,竟然被逐出庙堂,岂不是笑话?
我等为国读书,为君养性,值此之际当一展所学,为国纾难,为君上分忧。”
底下的旧日官僚,有一半已经被他这番话吓得抖似筛糠,这种事你没人的时候偷偷说说好不好,这里可是樊楼,这是没把都尉府当回事啊。
“耿希道今日做东,邀我等前来,实乃弥天之勇。若是朝中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员,何愁他乱臣贼子如此狷狂。”
一个面色有些发黄的中年官员,疾呼一声之后,便是一阵剧烈咳嗽,呼呼气喘。
这些文官自从政变之后,尤其是金梁桥之后,一个个更加的放浪形骸,但知享乐,以为这样不掺手朝中大事,就可以继续做官。
谁知道杨霖做的这么绝,诚如老种所言,禁军世家、金梁桥官员、内侍省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们选择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现在杨霖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已经没有人是他们的盟友了,说起来这算是汴梁疑难杂症里,做容易切掉的一伙。
底下传来乱纷纷的声音,在樊楼的二楼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风皆仿唐制。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轩内临水栏杆下摆着一新月型瓷盆,盆内一簇白瓷莲花,亭亭凸出,甚是别致,五六尾金鱼摆尾游动,十分自在。房内两个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面色白皙滑嫩,一张瓜子脸,修眉端鼻,手持一柄尺余长的牙骨折扇,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就是有些脂粉气。
另一个气度不凡,身披软袍,眉宇间有些戾气。
“小白脸”穿着一身男子装扮,一张口却是妇人的口吻,幸灾乐祸地道“该,看你在士林的名声,都说你是乱臣贼子哩。”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原来是当朝少宰杨霖,他给柔惠帝姬保留下了樊楼,所以今日特意把她叫来楼上,要情分来了。
谁知道正和帝姬下下棋,谈谈心,夸耀自己的本事,竟然来了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