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泪的毛驴
这一来,若阿纳颜跟丁宝祯可就待不住了。原本都指着麾下重兵,兰儿必有顾忌,可是现在看兰儿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胜筹在握,心里便先
底;再瞄一眼她身后的萧总管,趾高气昂、一幅小人样,就更慌了神。要知道萧然这家伙从来都是神出鬼没地不走寻常路,别的不说,单说这戒备森严的紫禁城,明明都是曾国藩的人马,怎么一下子竟冒出个火器营来?京城外围虽然驻有重兵,但是谁又能保证萧然不会玩出别地花样儿?这可是个几百人就敢西征莫斯科绑架俄皇、一千来人就能横扫倭奴岛的主儿啊!……
再看钱鼎铭,认了个错便没事了,很显然兰儿的矛头只是指向曾国藩一个人,犯得着咱哥们儿陪他一起玩完么?这么一想,就越发地犹豫了。偏兰儿目光移到了丁宝祯脸上,突然厉声道:“丁宝祯,你可知罪?!”
丁宝祯本属奕子,之所以投靠曾国藩,也是逼不得已。想当年辛酉政变之时,兰儿地铁腕,文武百官无不钦服,对这个女人原本就心存忌惮。因此听了兰儿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惶声道:“罪臣……罪臣……罪该万死,求太后开恩!”
说罢俯身跪倒,五体投地。若阿纳颜也就站不住了,膝盖不由自主地打弯儿,犹犹豫豫的就要跪下。曾国藩脸刷就白了,冷哼了一声,道:“不急不急,秋后算账!”
这意思当然是说,就算你们现在都投靠了兰儿,但危机一过,她一定会卸磨杀驴,你们谁也跑不了。僧格林沁冲若阿纳颜咆哮道:“你还算个旗人么?是就给我站直了,别辱没了祖宗!”
满洲镶蓝旗旗主僧格林沁,素以剽悍著称,号称大清第一虎将,谁人不惧?况且若阿纳颜在山西一直跟着僧王混,基本上相当于他的小弟一样。现在听大哥这么一喝,登时站直了身子,不敢再有投降悔罪的念头。
那边绵愉、华丰几个,作为曾国藩在朝中的内应,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想要跪地求饶,又怕回头兰儿反悔,可就后悔莫及了。华丰到底老成,咳嗽一声,道:“启奏太后:僧王等人虽然无诏进京,然属勤王之师,况日前京畿危机,外有洋夷而内有乱党,众位大人亦是担心京城安危,心系祖宗基业。倘或以此治罪,恐惹来清议。”
一句祖宗基业,先标明自己身份,乃是旗人宗室;而乱党一言,自然而然的将矛头指向了萧然。同时又留了个后手,隐隐的就将自己跟曾国藩撇开了关系,毕竟曾国藩是个汉臣。这个华丰,十足的一头老狐狸!
果然,曾国藩听了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却又无法回驳。兰儿正中下怀,微微一笑,道:“肃亲王,哀家听说碾子山一战,萧总管率火器营大败洋夷联军;旅顺口一役,又全歼了三国联合舰队。洋夷既平,而盛京叛军也已兵退赤峰,京师得以保全,此乃我朝天威浩荡。可是现在,五省大员拥兵自重,齐聚京师,公然藐视朝纲,觊觎权政。你说乱党,可是说这些人么?”
“这……”华丰登时哑口无言。僧格林沁怒道:“圣驾南巡,有违祖宗成法!江南汉臣之地,明明就是有去无回,倘或来日迁都,我满清何以为继?而盛京将军纳彦辛夺,臣等已然查明,他的女儿已经做了萧然的老婆!眼见得盛京反叛,是萧然翁婿联手做的诡计!种种一切,都是萧然这厮搞的鬼,他不是乱党,谁是乱党?太后,臣等如此,乃是为了保护祖宗基业!”
“哦?如此说来,你们是来保护祖宗基业的,对么?”兰儿呵呵一笑,忽然沉下脸,厉声说道:“五省重兵围困京师之时,萧总管正在旅顺口与洋夷苦战,若非他拼死保护大清,联军早已杀进北京城了!你们这些个督抚大员,统兵将帅,洋鬼子打过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自咸丰八年到现在,我朝几次抗夷失败,僧王爷,哀家倒要请教,你与洋人对敌,可曾有过一胜?”
僧格林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兰儿哼了一声,又道:“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是曾国藩教你的吧?好一句祖宗基业!你等可知,若非哀家早有防备,只在今日,曾国藩便要篡政了!他才是要夺我大清江山的罪魁祸首!”
“啊?!……”
平地声雷,群臣莫名惊讶。曾国藩脸色由白转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半晌才嘿然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怎么,想抵赖啊?”兰儿笑了笑,一字一顿的道:“曾国藩,你告诉众卿家:你是旗人,还是汉人?”
堂之上,满汉之分素来是个敏感话题,上自天子下至这一茬儿多少都有些避讳。不过刚刚僧格林沁起了个好头,正中兰儿下怀,一句“你是旗人还是汉人”,便如活吞了个三九天冻得硬邦邦的冷馒头,噎得曾国藩脸红脖子粗,脑门子上青筋突突的乱跳,半晌才恶狠狠的憋出一句:“臣赤胆忠心,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日可鉴!”
但是这句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除了僧格林沁以外,惠亲王绵愉、肃亲王华丰、醇郡王奕澴等一大帮子旗人亲贵,包括副都统若阿纳颜,都猛然惊醒!
他们之所以肯为曾国藩所利用,为的就是想保住满清的政权不倒。这都是因为慈安太后跟小皇帝的启銮南巡一事,来得太过突然,令这些亲贵重臣一时乱了分寸,这才同意与曾国藩结盟,共同对付萧然。而这时为兰儿一句话点醒:曾国藩也是个汉臣,咱哥们儿都不惜冒着谋逆篡政的罪名跟着他混,指望着他能保大清的江山么?!
群臣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僧格林沁梗着脖子道:“曾国藩是我朝旧臣,平定长毛,保我大清社稷,功不可没,怎会篡逆?”
兰儿冷哼了一声,道:“僧王爷,那你是怀疑我说的话了?”
僧格林沁到底对太后心存畏惧,讪讪的道:“不……不敢!”
兰儿来来回回的踱了两步,霍然回身喝道:“好。我问你:当初攻克江宁,是谁假名剿匪,拒不回朝受功?江南平定,又是谁领兵九万,拥兵自重?调任直隶总督,又是谁走了足足两个月,一路夸官、大造声势?此次三国联军进犯,又是谁假道平叛而实取京师,公然围困大清皇城?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僧王爷,难道这些还不够么?!”
僧格林沁虽然性情耿直,却并不傻。听了兰儿这一番话,便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其实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口难辩地事。当初曾国藩的确对朝廷怀有疑心,害怕朝廷会卸磨杀驴,话说回来,换上哪一个汉臣不是如此?而这一次。曾国藩的确是处心积虑的要保大清,那根本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身家,没想到却被兰儿抓住了口实。要说兰儿这一计无中生有。
委实忒毒了些。你想啊。这些大臣们跟萧然不同,又没有《曾国藩传》什么的可以看。哪里知道曾国藩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毕竟谁也不是诸葛亮,能知过去晓未来,而那些对曾国藩本就心怀不满的大臣,由左都御史倭仁、大学士周培祖带头,趁势鼓噪起来,纷纷检举揭发曾国藩的逆行、罪证。有句古话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给群臣这么一闹哄,明明是假地,也变成了比真的还真。
曾国藩气的胡子一根根翘了起来,恨不能一口水活吞了兰儿,哆嗦着手指着她道:“你,你血口喷人!……”
话音还没落,倭仁先站出来,一指曾国藩喝道:“大胆!敢如此跟太后说话,想造反么?”
周围侍卫一拥而上,牢牢将曾国藩按住。曾国藩此时方知兰儿算计之深、计谋之毒,也明白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忽然仰天狂笑,道:“好!好!好!可叹我曾国藩赤胆忠心,却落得如此下场!”扫视群臣,大叫道:“你们这群饭桶、白痴,岂不知太后已与那假太监做了一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话音未落,直觉眼前一黑,老大一个拳头正中面门,打落数枚牙齿,鲜血淋漓,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原来是盛左见机得快,一拳封住了他的嘴巴。关于萧然身份,绵愉、华丰、倭仁这些王公重臣自然是早就心知肚明地,而那些不知道的人,都是些小虾米角色,听着这话不明不白,可是谁敢多一句嘴?
兰儿皱眉喝道:“带下去,容后发落!”几名弟兄一起动手,横拖倒拽的将曾国藩押了下去。剩下僧格林沁跟若阿纳颜,惶然跪地,连连磕头。兰儿道:“都起来罢。曾国藩这人,阴险狡诈,这一次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你们。不过眼下曾国藩还有数万驻军于京师城外,僧王爷,哀家现在命你为平叛将军,会同山西、河南、山东三省兵力,清剿乱党。凡有抵抗者,一律格杀,诛九族!”
僧格林沁大喜过望,咚的一个响头磕下,泣声道:“臣……臣……谢恩领旨!”鼻涕眼泪地擦了一把,起身叫道:“若阿纳颜、钱鼎
宝祯,即可点军,随我踏平叛军大营!”
若阿纳颜三人齐声应诺,随僧格林沁去了。兰儿转身瞧着绵愉、华丰等人,道:“你们几位都是王爷,好歹也说句话,现在乱党业已查明,该当如何处理?”
绵愉几人吓的脸儿立时就白了,慌忙躬身道:“社稷为重,臣等不敢妄言,全靠太后定夺!”
兰儿冷然道:“好,既然如此,哀家就说了。此事全系曾国藩一人所为,与众卿家无干,到此为止,不可再行追究。京师之围既解,正该安抚百姓,恢复生产。着即拟旨,张贴安民告示。六额附!”
景寿,道:“臣在!”
“命你统领火器营,肃清城内曾国藩乱党,暂时接管步军衙门,署理京城防卫。”
“臣遵旨!”
“军机处、内务府大臣安在?”
文祥、宝鋆等忙驱前一步:“微臣在!”
……
兰儿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萧然在她身后,看着她高挑而窈窕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精明强干地女人,一个机智果敢、杀伐果决的政客,如果没有她,今天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委实难料。而她今天地所作所为,在朝臣们看来是为了大清江山对付曾国藩窃权篡政,萧然心里却是无比地清楚,兰儿所做地一切,都是为了他萧然。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萧然眼前又浮现出她在自己怀里时地温柔娇媚,还有在冷宫里的恬静淡然……
这还是历史上的那个慈禧太后么?难道她真的宁愿为了爱,而放弃一切?
偶然回头,远远的能瞧见林清儿在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似乎在说:怎样,我说的没错吧?
萧然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长久以来固守在心里的所有芥蒂和防备,都已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庆典取消,群臣退去,重新整备京城事物。走出午门的时候,所有大臣都一扫连日来心中的压抑积郁,心情振奋,而经历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早晨,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驱散了浓重的阴靈,巍巍紫禁城更显焕然一新。
兰儿由安德海伺候着,返回养心殿处理积下的政务。扳倒了曾国藩,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需要处理。盛左忙着安顿紫禁城的防卫,把昨夜偷偷抓起来的原班侍卫一并解送步军衙门。剩下萧然,带着两名弟兄来到武英殿后身的一带小厢房,倒霉的曾国藩就被关在这里。
推开门,正面是一铺短炕,曾国藩被五花大绑的丢在炕梢。萧然命看守的弟兄都出去,又掩上房门,道:“怎么样曾帅,昔日座上客,今为阶下囚,这滋味儿,您也觉着难受吧?”
曾国藩满脸血渍未干,犹然嘿嘿的不住冷笑,道:“我不怕,我不怕!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拜相封侯,什么荣华富贵也都享尽了,死有何憾?倒是你萧老弟,老朽拼着这条老命,换你满门良贱,值了,值了!”
他数颗门牙被盛左一拳打掉,说起话来满嘴漏风,含混不清。不过萧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道:“曾帅视死如归,这份勇气当真教人佩服!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天底下的事情,终有你算计不到的地方。好吧,今儿个就让你开开眼界!怎么样戴大哥,出来见过你家大帅吧!”
门呀的一声推开了,一名汉子低头走了进来,慢吞吞的架势似乎颇为踌躇,冲曾国藩单膝跪倒,道:“属下……属下……参见大人!”
“戴?!”曾国藩霍然往起一挺身,却因身上被绑缚着,又重重跌了回去,气得浑身发抖,道:“你,你好!我一向待你不薄,怎敢背叛于我?!”
戴满脸愧然,憋了半晌,才像下定决心似的道:“大人,属下也是逼不得已!萧总管于我戴家有举荐之恩,想戴家素已家传火器为傲,然自曾先祖没落,无数辈人的心血竟器藏于家,无人问津!多亏了萧总管一力保荐,才能够重见天日并发扬光大,让戴氏列祖列宗得以含笑九泉,此等恩情,戴永生难报!属下愿为大人粉身碎骨,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愧对先祖!要是真的伤害了萧总管的家人,我戴,我戴还是人么?!”
去了最后的筹码,曾国藩万念俱灰。想想多年来的然功亏一篑,彻底的葬送在了萧然、兰儿这两人的手上。默然良久,道:“萧老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想不到我曾国藩出生入死、沙场征伐,拼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不如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假太监,可笑,可笑!看来今天这一局,你赢了,伯函输得心服口服。只是有一点老朽死也不明白,京城五里之外都是我布下的哨卡,自认苍蝇都飞不进来,你的火器营,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地下钻出来的?”
萧然哈哈一笑,道:“没错啊,实不相瞒,我的人还真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这三天来我的那些个氢气球在天上呼呼啦啦的飞来飞去,难道大帅真的以为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么?”
“啊!……”曾国藩猛然醒悟:感情这满天乱飞的氢气球,明里是用毒气弹来威胁我,暗地里其实是运兵的!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太绝了吧?又气又急,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说来也真是难为他了,曾国藩自认熟读兵书战策,古往今来各种战法莫不是了然于胸,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敌人会从天上来啊!也甭说是曾国藩了,就是诸葛再世武侯重生,估计也一样迷糊。
其实在十九世纪中叶,氢气球就已经被投入实战中了,但是由于载重跟机动性有限,一般只是作为高空侦查、军事瞭望等任务。比如同时期的美国南北战争中。就曾经使用过氢气球。萧然这次采用气球空投士兵,说来可谓战争史上地一大创举了。刚好六月的北京风和日丽,平均每个气球一次搭载大约十名左右的士兵,二十余只氢气球,一次飞行就能运送二百余人。利用三个晚上的时间,大兴山原班六百余弟兄全部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了北京城中,除了占领紫禁城,剩下一部分弟兄由段兴年、花和尚率领,秘密包围萧府。解救萧然的家人。负责看守萧府的曾国藩侍卫营佐领戴,感恩于萧然,一看救兵到了,便即投诚。里应外合将人质平安解救,叛军全部落网。事实上就算戴不投降的话,对于大兴山特种部队来说,这种营救任务也实属小儿科。只要能够避开曾国藩的警戒潜入京师。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抵挡地住特种部队的突袭。
曾国藩似乎整个人都一下子委顿了下去,目光也登时变得呆滞,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萧然看着这位前世曾经的偶像、今日地手下败将,禁不住暗暗叹息。事实上萧然是个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穿越来的,就算十个、一百个萧然绑在一起,也绝对不会是这位文正公的对手。
“曾国藩。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地么?”
萧然笑容一脸。冷冷说道。曾国藩楞了半晌。凄然一笑,道:“没什么。败就是败了。只希望萧公公你……祸不及妻儿,我虽也抓了你的家人,但是真的没有加害之意。只望萧公公大人大量,能留下我曾氏一门骨血,伯函原来世结草衔环,来报答你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