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安静地抄书啊 第235章

作者:红标瑰夏

他立刻调整了期望值。

这一次拜访就别想着立刻搞定了,还是多跑几趟,慢慢来说服何老太吧。

于是他便把话题岔开,说些许清雅在剧组期间的趣事,说她的刻苦,说她夜里在天台上唱练功。

何老太三句话不离本行,见杜采歌对昆曲并不是完全不了解,便来了兴致,不时让杜采歌谈几句唱词、讨论一段音乐,讨论几种乐器的搭配。

杜采歌不算昆曲迷,不过是看过纪录片昆曲600年,听过几出很有名的戏。

比如青春版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等。

他发现何老太最感兴趣的还是他之前承诺过许清雅,准备拍的那一部昆曲纪录片,不停追着问这问那。

杜采歌只好支支吾吾,想清楚了再说话。

毕竟两个世界的历史有差异,不能把昆曲600年生搬硬套。

他没想到,还是惹出事来了。

第326章 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许清雅烧了水,给他们泡茶。

茶是极品大红袍,香气四溢。

杜采歌和这位昆曲大师谈笑风生,聊得渐入佳境。

虽然他不敢班门弄斧,说话措辞较为谨慎。

比如他肯定不敢去深入剖析一段戏,那纯粹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贻笑大方。

但他也不至于唯唯诺诺到不敢表达观点态度之类的。

在他朴素的观点中,眼前这位是大师没错,但他自身也不差,还不至于说在大师面前没有发言权。

他认为,他的审美意趣,他的艺术造诣,虽然不是在昆曲这一领域,但相信也能作为他山之石,给何老太一些启发和灵感吧。

就如同他在劝说许清雅时说的那番话,当然不是纯粹的忽悠。

他是真的认为,出演电影的经历,对于昆曲演员来说,是能够触类旁通,因此而受益的。

当然,杜采歌觉得,大概得许清雅的昆曲修为到了接近大师的境界,才能真正有所裨益吧。

否则的话,正如何老太所说,去演出电影不过是让她分心,浪费时间而已。

她连基础都还没完全打好,拿头去触类旁通?

不过杜采歌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忽悠。

最多算是在画饼。

出演电影肯定是对你有好处的。

你没感觉到好处?那是你功力还不够深,不怪我哦。

因为有着这份自信,所以杜采歌在何老太面前侃侃而谈。

“其实我觉得,昆曲的最高艺术成就,就在于牡丹亭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我们现在看来觉得稀松平常,甚至觉得夸张。但在那个礼教吃人的年代,这立意就是非常高了。可叹,可叹。”

“牡丹亭不仅仅是其音乐已经到了大成之境、叙事结构和叙述手法都已经非常完美,唱腔、步法、身段都已经无可挑剔。尤其是其辞章之美,是所有别的曲目都无法媲美的。”

“俯首采撷,句句都是经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还有哪个折子能有这般美?”杜采歌并不是念白,而是唱出来的。

是模仿着他曾经看过的白先勇排的牡丹亭青春版所唱。

与许清雅的唱法略有区别。

不过何老太并没有指出他的唱法不对,更没有批评他唱得难听,而是目露欣赏之色:“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昆曲,能够自己唱上几句,比一般人好多了。没错,这一段唱词确实太美了。咱们学昆曲的,游园惊梦是必学曲目。”

杜采歌又唱了一段“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然后是非常经典的“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一段,是描述杜丽娘与柳梦梅在梦赴。

唱这一段时,许清雅用手指在娇嫩如鸡子的脸蛋上划了划,意思是“你羞不羞啊!”

何老太却是没说什么,男欢与女爱,都是人伦大道,有什么好羞的?

情到浓时,本就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这既然是唱词,就是给人唱的。

听的人,需得去好好去体会其歌词、其声韵之美。

如果连这都要去批判、戴着有色眼镜去看,那只能说是心太脏了。

何老太笑道:“作为业余爱好者,你算是唱得不错了。”

当然,她心里其实是觉得,杜采歌的唱腔连“不错”的边都没挨着。

不过只要这小杜能喜欢昆曲,愿意为昆曲做些实事,拍一部记录昆曲之美的纪录片,那就是善莫大焉。

她小小地拍个马屁,倒也算不得什么。

杜采歌还是有自知之明,摇头失笑道:“何阿姨可别笑话我了,我这算什么不错?哪怕是刚学了一年的孩子也比我唱得好百倍。”

何老太温雅地笑了笑,没继续捧他的臭脚。

她老人是国宝级艺术家,要不是因为杜采歌承诺要拍昆曲纪录片,这对她来说是太过重要的事,否则她才不会刻意捡好听的话说呢。

哪怕是封疆大吏在她面前,她也照样谈笑风生,不会刻意阿谀奉承。

“你说牡丹亭的唱词美。其实昆曲里,有不少折子的唱词都美。比如”她扫了眼许清雅,“小清,西厢你最喜欢的那一段来一遍。”

许清雅便收敛笑容,檀口轻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好!”杜采歌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这比他以前听的昆曲大师们唱的现场版也差不了多少了。

何老太眼中闪过骄傲之色,就像是在炫耀着她珍藏的稀世珠宝。

“小清,玉簪记。”

许清雅唱道:“黄昏月下,意惹情牵。纔照得个双鸾镜,又早买别离画船。哭得我两岸枫林做了相思泪斑,打迭凄凉今夜眠。喜见我的多情面,花谢重开月再圆。又怕难留恋,离情万千,好一似梦里相逢,叫我愁怎言。”

虽然没有丝竹之声伴奏,但她开口唱来,仍然声声入耳,余音绕梁,仿佛有把小毛刷在杜采歌的心底上刷啊刷的。

“靡靡之音,真是靡靡之音啊!”杜采歌心中赞叹,“古代君王如果天天听着这样优美的歌声,那真是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孽海记。”何老太道。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我本是女娇娥,唉!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见人家夫妻们洒落,一对对着锦穿罗。哎呀天啊!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许清雅也是调皮,唱这一段时,媚眼儿对着杜采歌不要钱似的抛洒。

特别是那一句“不由人心热如火”,婉转低回,如泣如诉,让人心尖儿颤。

听着那婉转莺啼,看到那眼波倾城,杜采歌不争气地有了些反应,狼狈地将目光移开,

何老太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轻轻拍着大腿:“如何,小杜?”

“都挺好,但是在我看来,都不如牡丹亭。”杜采歌如实回答。

何老太拧眉说:“你呀。觉得美就行,干嘛要非要排个一二三四?我听小清讲,你在电视节目里说了一番关于艺术的话,她复述给我听了一遍,我觉得都说到我心坎里了。只是你现在做的不正是给艺术打分?”

杜采歌愣了愣,哈哈大笑:“确实,确实,我也是个俗人啊,说一套,做一套。”

何老太笑道:“知错就好。来,喝茶,喝茶!”

杜采歌抿了几口何老太珍藏的大红袍,何老太又说:“你听过的折子还真不少。还有没有喜欢的?”

杜采歌想了想,放下茶杯唱道:“叹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抵多少凄凉满眼对江山。俺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的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何老太一双眉毛拧紧,许清雅的一双妙目露出疑惑之色。

杜采歌没留意到,想了想又继续唱:“抵多少平阳歌舞,恩移爱更;长门孤寂,魂销泪零:断肠枉泣红颜命。”

“香肩斜靠,携手下阶行。一片明河当殿横,罗衣陡觉夜凉生。惟应和你悄语低言,海誓山盟。”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正要继续唱,猛不丁何老太用力抓住他的手,抓得如此用力,像铁箍一样。

杜采歌心道,这老太太身材干瘦,没想到还有几分力气的。

“你唱的这是什么?”何老太颤巍巍地问,双目圆瞪,明显地失态。

“长生殿啊!”杜采歌也纳闷了。用得着这么大反应么?

“什么长生殿!”何老太几乎是厉声喝问。

“讲述唐明皇和杨玉环故事的长生殿啊!”

“唐明皇和杨玉环唐明皇和杨玉环”何老太喃喃自语,“是了,长恨歌,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这是从长恨歌,是从长恨歌改编来的,对不对?”

杜采歌这才猛然醒觉!

妈耶!在蔚蓝星世界,大华国的历史从明朝后期开始走向就不同了。

所以,洪昇的长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这样诞生于清朝康熙年间的经典昆曲曲目,在蔚蓝星应该是不存在的!

我去,这就有点惊吓了。

第327章 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杜采歌琢磨着,自己会填词写曲,会写,甚至会拍电影,这些都说得通。

可是突然冒出一段全新的、而且艺术成就非常高的昆曲出来,这就有点吓人了。

何老太仍然紧紧抓住杜采歌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写的?”

杜采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总不能学范闲的,说有个从门口经过的道士唱给他听的吧。

反正,天才就是彪悍的,做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对吧!

“额,何阿姨,我这才刚写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只是一个灵感,框架都还没搭好呢!”

“只有一点点?”何老太满脸堆笑,刚才那犀利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变得和蔼可亲,“小杜,在何阿姨面前就别说谎了吧,我看来,你这长生殿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

“那怎么可能,”杜采歌装作一不留神说漏嘴,“差不多十个小时的戏呢!我现在可没时间精力全部弄出来。”

他说的10个小时,是因为他记忆中看过较完整的版本长生殿,是在地球时期,魔都昆剧团排演的长生殿。

那是经过现代加工和调整的长生殿版本,主要由定情密誓惊变埋玉权哄合围等八折戏组成。

又可以分为四个部分:钗盒情定,霓裳羽衣,马嵬惊变,月宫重圆,每一部分时长2个半小时。

“10个小时!”何老太瞪大了眼睛。

十个小时的戏,如果都有刚刚听到的那种高质量,那就是传世经典啊!

何田田顿时心痒痒的。

她活到这把年纪了,别的都已经如同浮云了,就只是对自己唱了一辈子的昆曲,是有点放不下。

如果在进土之前,能够参与到一部传世经典的制作中来;再参与制作一部反映昆曲传承、讲述昆曲之美的纪录片,她这辈子也就完满了。

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爱徒,语重心长地说:“小清啊,怎么没点眼力?你杜哥坐了这么久了,你不会削个苹果给你杜哥吃?平时师父怎么教你的!”

许清雅低眉顺眼地道:“是,师父。”

于是拿起小刀,乖顺地削苹果,只趁何老太不注意的时候,冲杜采歌吐了吐舌头:大叔,我师父变心了!不疼我了!

杜采歌装作没看到她的搞怪表情。

何田田又拉起杜采歌的手,关切地说:“创作这样的鸿篇巨制,很吃力吧。你一个人能完成么?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你何阿姨别的没有,就是门生故旧多,只要你开口,都可以拉过来给你打下手!”

说到这,她又怕杜采歌误会她要抢功,解释道:“写一个折子戏,填词,写曲,还要考虑到步法、动作,涉及到方方面面,工作量是太大了。如果一个人来做,没有七八年、十来年苦功,怕是做不好。汤显祖写牡丹亭,也是写了数年之久。”

“而且你对昆曲,虽然喜欢,但并不是特别了解。何阿姨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入土之前,看到这出戏排出来,正式上演。”

杜采歌点点头:“我理解你的,何姨。不过,我虽然喜欢昆曲,但我喜欢的事情多着呢。我也喜欢写,喜欢写流行音乐,喜欢拍电影。这些我都想做。我有自己的计划和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