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第239章

作者:点爷01

不是他忽然变得忠贞仁义不离不弃,而是他现在属于……上了克林顿的贼船,下不去了。

黄金团已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此刻跑路血本无归不说,在包括君临在内的整个维斯特洛东海岸都落入敌手,而掌握着旧镇港口的海塔尔家又不是很配合的情况下,他连跑都没地方跑。

要么一无所有身首异处,要么一战完成阶级飞跃,封妻荫子、流芳百世!

开场白结束,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在早上的战斗中,罗宛大人率领的步兵前锋遭遇了敌方火炮的平射,球状炮弹在地面上连续弹跳穿透了前锋阵列,造成巨大伤亡并间接导致了后续的溃败。”斯崔克兰气也不喘地简述完今晨战况,开始介绍当事人提供的有效情报,“但罗宛大人和他的幕僚们在炮击中发现,躲在一定坡度的地形后可以有效对抗这种弹跳攻击。但这一点在实际操作中面临困难:平坦的河湾平原上,土坡极为稀少,就算有也是稀稀落落无法形成连贯的战线。而一旦分头躲避,便会造成指挥连中断命令无法有效传递,从而极易导致溃败。”

“在总结完罗宛大人提供的讯息和教训后,我很容易地便能想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主动寻找一处土坡较为密集的地带,在土坡与土坡间以沙土石块构筑人造掩体,这样一来,我军便可以在这道由土坡和掩体连成的长条状结构身后从容地调动布置兵力,而不至于远在几箭之地外便开始被动挨打。”

有斯崔克兰先前一番入情入理的开场白做铺垫,蓝道·塔利倒是不好再肆意宣泄情绪,他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发言人提出的建议,迅速提出合理质疑:“这么一道屏障建成需要时间,而且有它的存在后,我军便无法像往常一样迅速发起冲锋了。”

“这道屏障无需太高,只要能挡住弹跳的炮弹即可,把要求降到这种程度,大概只要不到半天便可构筑完成,至于艾格那小子转换战术重新用回抛射嘛,我没办法……也不需要有办法。毕竟,在应付从天而降的炮弹这点上,我们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以承担一定的损失。”

他停顿一下,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蓝道的下一个提问,琼恩·克林顿便主动出面替他解了围。

“一道屏障对步兵冲锋带来的影响,绝抵不过它所能带来的防护。”国王之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坚毅和平静,他把一缕灰红的头发往脑后一理,避免了它影响自己的发言,“即使进行最糟糕的预判,也不过就是让冲锋被迟滞上一分钟……但我在这里考虑的问题不是发起的冲锋会不会被迟滞,而是:我们为什么要发起冲锋?”

这段话并不在克林顿给斯崔克兰的发言稿中,属于半即兴发言,既然带有意外属性,也就自然引起了众将领的注意。

“我们原先为这场战争设定的目标是: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一战歼灭艾格所率西征军主力,给小女王以足够的心理震慑,接下来再根据局势判断是该乘胜追击反攻王领,还是暂时和谈、裂土而治凭借河湾的体量人口优势进行长期对抗。然而,那守夜人用一次又一次的打脸向我们宣告了这一点:黑衫军打赢异鬼慑服北境河间靠的不是运气,他们的总司令绝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在敌人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警惕性都比我们想象的更高的情况下,我们应当抛弃幻想、认清现实,适当地调整战略目标。在这里我的个人建议是:做好最低限度的战果预期,即——阻止对方继续向高庭推进,击退之即可。”

“这当然不是说我已经悲观地判断歼灭敌军已成为不可能,而是强调: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应当脚踏实地优先考虑挫败对手的战略意图,然后再从容地考虑能不能一劳永逸地消灭强敌。而具体到冲锋这个问题就是:如果敌方继续保持递次推进不露出任何破绽,我们为什么非要冲锋,而不是以逸待劳等他们打上门来?毕竟,被重重包围且切断了后勤得不到补给的,又不是我们!”

倾吐完一番心中所想的克林顿有些激动,被撩起的那缕发丝又垂荡下来。

“我甚至可以想象明日的战局进程了——艾格发现火炮平射对我军无效,便下令继续递次推进,一直逼近到两箭之地外的距离,才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停下脚步,用火炮的射程优势冷酷无情地持续抛射轰击,欺负我们没有对等的反击手段,妄图利用打击士气的办法,逼我们先发起冲锋或出现内部问题发生溃退。”

“我们要做的,就是憋着——顶着炮火稳住阵线,像山一样挡在艾格前方,看是对面的火药多,还是我们的人多!只要能憋住这一口气,无论最后他是耐不住性子率先发起进攻,还是意识到事不可为开始后撤,有侧翼骑兵主力存在,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

……

帐篷内安静下来,多数人直觉这招似乎靠谱,却又对是否能有效遏制女王军心存疑虑,一番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后,无数双目光慢慢汇聚到——既不是伊耿国王也不是提利尔公爵,而是先前还在抬杠的蓝道·塔利身上。

如果这位能征善战又脾性耿直的老杠精也认可黄金团团长的这一计划,那么它大概率就是有可行性和高胜率的了。

在十几道目光的注视下,角陵伯爵的眉头深深地拱起,放平,再拱起,最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就在大家都把这下点头当作是认可和赞同之时,他却又忽然冒出了新疑问:“除了构筑一道掩体外,这不就是按原计划进行?不是说折中吗,战术的细节调整在哪里?”

“在于兵力布置,经过一天的对阵和侦查后,我们对艾格靠河布下的阵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半圆形状,就像一口扣在地上的铁锅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遇接近等同的防御反击力度,最麻烦的是,仅在曼德河南对抗它,根本无法展开八万人的战线进行围攻。纵然人挨着人布阵,也最多只能同时投入一半与之交战。”

“我的想法是,与其让剩下的人员在后方看戏或等待轮换,何不去开辟新的进攻方向呢?艾格在曼德河边扣上了一个铁锅并以凸面向我,难道我们就非要傻乎乎地将全部力量投射到他预想的这一面?高庭城外的河边停驻着几艘战船,连夜派兵下令它们东上赶到战场,调动一至两万人北渡曼德河埋伏到西征军的河对岸去。若那守夜人自知不敌准备向新桶城后撤,这支奇兵便能有效牵制他们的渡河速度,给大部队争取组织追击的速度;而若是正面战场的决战爆发嘛,他们也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乘船从北岸渡河,作为奇兵出战,从艾格‘铁锅’的正面发起进攻,给他来个狠狠的四面夹击!”

——

第680章 高庭保卫战(5)

高庭。

这座城堡的名称由两个通用语单词组成,直意为“高高在上的花园”。

看似随意,但这里面的信息量可一点都不少,分为了“高高在上”和“花园”两部分。

前半部分顾名思义:城堡坐落在自身所处的河湾核心平原最高的山丘之一上,丘顶海拔超百米。虽然这个高度在地球位面现代地理体系中连“山”都算不上,但在高庭周边方圆百里的平原上却毫无悬念地傲视群雄——放眼曼德河流域,比它高的山丘肯定不在河边,在河边的山丘没有比它更高的,而既在河边又高度相近的,则必然满足不了“位于河湾腹地,受封臣拱卫”这一条。历代居住、拥有者都不遗余力地将城堡往更高修建……时至今日,任何人登上城堡之巅,都能抬首便将半个高庭领尽收眼底。

当初加尔斯·园丁一世决定在此定居并修建城堡,看中的恐怕就是视野开阔、易守难攻,远离边疆又靠近水源!

那么“花园”呢?

高庭以白色大理石筑成,被维斯特洛大多数人认可为七国境内最美丽的城堡——除了这随便问个人都能知道的基本常识,更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这座城堡内真的有个花园:低、中、高三道通体透白的环形城墙中,最底下的那道把整个山脚围绕起来,其与山腰第二道城墙之间有一座精心整理的环形植物迷宫。这个迷宫战时可用于迷惑来犯之敌起防御作用,和平时期则可拿来招待宾客及供观赏玩乐。这圈环形花园中种植着无数被子植物,种类、数量甚至颜色都经过精心规划和计算,能确保彼此间的花期无缝衔接,色彩也相得益彰,使得整座花园在除了凛冬以外的任何时节都能有五彩缤纷的鲜花盛开。

无论你何时何季造访高庭,第一道城墙内都是一个绿意盎然、鲜花到处盛开,园亭、雕塑、水池、喷泉和人造瀑布四处点缀的人间天堂……

呃,扯远了,回到正题上来。

高,让高庭能看到极远处——自然也就能在极远处被看到;而白,又让它对光线的反射能力超强,辨识度极高。

早在还是个小小的后勤官时,艾格就在君临听到过某位河湾商人这样夸耀:在天气良好的晴天,高庭能在几十里外就被看到。

开根号,再乘以一百一十三……

用印象中的傻瓜公式默默套入数值计算一番后,艾格发现这个说法竟意外的严谨:如果冰火世界星球的大小形状与地球相仿,假设高庭最顶层塔楼的高度接近两百米,再考虑到观察者本身也有高度,那它确实可以在五十公里的距离上直接被观察到!

遗憾的是,虽说从地图上来看他此刻应该在这个距离内,却没有如期望一般在视界中找到目标。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皱着眉头长叹一口气后,渐渐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计算出来的数字毕竟只是理论值,但肉眼的能见度和这个时代望远镜的性能都是有极限的——高庭应该确实已经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只是因为透镜放大倍数不够,视直径太小,最多只能呈现成一个白色的小点罢了。

到过高庭的人,尚能通过经验和熟悉感,知道自己视野尽头的那个白斑就是高庭,而没造访过河湾首府的自己嘛,恐怕就得仔细观察搜索一会,才有可能找到那个小点了。

而此时此刻的他,是万万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做那种游客才会做的事的。

他此刻正肩负着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指挥女王西征军中路主力,继续以滚动阵型向高庭逼近。

滚动推进,说新奇确实新奇,至少对这个时代的河湾贵族们而言闻所未闻,但归根究底,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一套略微复杂的协同配合罢了,穿越前的天朝,在隋唐时期甚至更早,精锐部队就已经可以进行远比这个还复杂的变阵机动。

但艾格这回率西征军所做之事的牛逼处在于:部队不是只进行一次两次滚动,而是一次接一次,无休止地重复进行。昨日河湾骑兵部队一开始还在期待西征军会在滚动中阵型变形从而暴露破绽出现战机,但事实却是:敌人一直从早滚到接近天黑开始结营,都始终不可思议地保持着接近半圆的完美梯形,无懈可击!

河湾人猜不到的是,这完全不是因为西征军各部间配合娴熟或是艾格的指挥技术爆表,而要归功于他们一无所知的外挂——飞禽易形者:依靠这群新赠地民异能者提供的前所未有的俯瞰视角,艾格可以不断地对变阵后各个方阵落点的位置进行微调,从而让整个阵型的整体防御力始终保持在高点,让敌人如鲠在喉,无从下口。

……

昨日的交锋,以河湾人被震撼一整天,艾格略胜半子收场。

今天的过招,却这才拉开序幕。

早早用过第一餐后,汇聚在头顶的炊烟尚未散去,西征军便从比以往简陋了几分的大营内蜂拥而出,依葫芦画瓢地摆好了与昨日一般无二的靠河梯形阵,并在仿佛约会般准时出现在南方视野边缘的河湾骑兵部队威胁下,开始交替移动着向前滚去。

太阳逐渐从东斜挪向头顶,滚动推进也顺畅无比地进行了一轮又一轮,越发熟练的西征军成功在上午又向高庭推进了约三英里,并于正午时分安逸地轮流享用了午餐……有那么一刻,这场西征仿佛就要以河湾人持续后退无力组织起正面对抗而告终。

但这枯燥无聊的局面终于在过午又一轮滚动过后被打破,一片极宽极大的、由各种颜色的旗帜和长武器构成的彩色树林挡住了西征军的西进之路。赤、橙、黄、绿、金……所有正常人乍一下能想象出的颜色在这片旗帜林中都能找寻得到,其间还夹杂着大量凛冽刺目的金属反光,隔着里许看不清旗帜上的那许多纹章和图案,但用小脑想也猜得出:整个河湾支持提利尔家和伊耿国王的贵族军队莫不齐聚于此。

从宽度和数量上来讲,这片旗帜与武器之林与昨日几轮炮击轰散的河湾步兵前锋相仿,但利用飞禽易形者稍作空中侦查便可发现:这片“树林”的纵深厚度远非昨日面对的河湾军前锋可比,军阵严整程度更是甩下了前锋几条街……数量质量皆上了一个档次,这显然就是如假包换的河湾步兵主力无疑。而比他们的规模和军容更令艾格讶异的,是他们布置出来的战线。

那是一道低矮的南北走向长条状土丘,横在西征军的前进方向上,像一道天然的掩体一样将河湾军宽达数里的军阵掩蔽其后。如此——高度在个位与两位数间徘徊,坡度角也单手可数的平缓地形,于行军的部队来说自然是如履平地毫无阻碍,但对火炮平射而言却是不可逾越的屏障,看得出:河湾人在此布置防线并非出于偶然。

当然,平原上不可能那么巧就刚好有一道几里长的完整土坡能做防线,由于起起伏伏的原因,这道天然掩体实际上只能保护约三分之一的河湾步兵……让艾格警觉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在另外不到三分之二未能构成掩体的段落上,河湾人用土石和沙袋垒成了一段段五六英尺高、刚好能将平均身高的成年人遮挡其后的人工堤坝,用这一截截虚线段般的堤坝,和同样一截截断断续续的土坡,互相弥补嵌合,最终拼接组合成一道没有缺口的高庭防线,有力地展示了自身绝不再后退的决心。

艾格心中一凛,意识到最棘手的状况还是发生了:他终究没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今天,这里将会发生一场结结实实的硬仗,而这一仗的结果,会决定自己到底是名垂千古,还是被钉在维斯特洛历史的耻辱柱上。

——

第681章 高庭保卫战(6)

隆隆震响声里,西征军开始了火炮轰击。

有那道一人高掩体的存在,平射变得毫无必要,炮兵在艾格的命令下直接进行曲射,持续短短一波——在简单证明自身仍能开火、壮了壮全军的声势和胆气后,剧本开始按照琼恩·克林顿的预测发展:已经停下的梯形阵重新开始运作,缓慢谨慎但熟练地再次进行了两次、即半轮滚动推进,将战线又往河湾军的方向推进梯形阵的半个“身位”,贴近了数百米,在感官上几乎骑脸实际却仍在箭矢射程外的距离上才再次停下脚步,重新展开炮兵阵地。

拉近距离此举有诸多目的,除了能制造更大的心理压迫感、可以提高射击精度并更方便地确认战果外……最关键核心的好处还是:距离变近后,炮兵可以用更少的装药欺负敌人了。

弹药,是仅次于粮草、此刻西征军最急缺的资源之一。

大地在震颤,天空被撕裂……硝烟在轻柔的东风吹拂下扩散到了整个战场,仿佛在天地间挂起一道白色的轻纱。

炮击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从进行空中侦查的易形者口中可以得知,除了第一第二轮轰击没控制好射程稍有偏离目标外,后续的炮弹几乎都准确地落入河湾步兵军阵之中。河湾军太庞大了,只要搞对装药量和射角,闭着眼睛打炮也不可能偏,平均每2-3枚炮弹便能增添一笔伤亡,杀伤效率虽远比不上平射犁地,但依旧有十足的威慑力。

然而,尽管数百枚炮弹从东往西自南向北地换着花样把河湾人战线中的每一支部队都打击过了一遍,挨打方却都只是默默地由后勤抬走伤员死者,剩余依旧死死坚守在那道掩体之后,让整道战线不呈现任何松懈,当真是不动如山!

如果说昨日的战况,是一团已经被吞下肚的食物却在河湾人的肠胃中翻江倒海逆流而上;

那今日的局势就反过来,变成了一只雄鹰被罩在钢铁牢笼之中——任它凶狠地扑腾翅膀、以喙啄击以爪抓挠,都只能撼动笼身而无法脱困而出。

对手找到了艾格最忌惮的对策——以守代攻,将计就计地反向逼迫西征军做出抉择:要么在这里与他们对峙僵持到耗尽粮草弹药,要么放弃梯形阵的防御优势主动出击,向骑兵暴露出薄弱的侧翼。

这等阳谋,非奇计难解,看得出河湾人已经彻底抛弃了幻想决定硬碰硬了。艾格深吸一口气,挥手下令,状若指挥若定实则也心中没底地启动了……专为此局面而定制的奇招。

***

对正面扛着炮火轰击的步兵而言,今天的河湾平原无疑是个人间地狱。

持续用透镜观察着最前线的交火状况,加兰·提利尔暗暗咽了口唾沫,庆幸自己是骑兵指挥。

隔着数里距离,他都能想象出步兵们顶着火炮轰击坚守阵地、被震响和炮弹呼啸声唬得晕头转向却采取不了任何反制措施的无力感和惊惶,那道以掩体为前沿的阵线看似……不,至少到目前为止纹丝不动没错,事实上却是存在着一根名为“士气”的隐藏血条的,这根士气条经过昨日的后撤本就不满,每挨一轮炮击又必然要再损失些许,而指挥部对此采取的策略就是:让贵族领主和士兵们一起坚守,用自身的存在激励军队硬挺下去。

以往的战争,越上层的领主贵族的防具装备就越好,身边的骑士护卫也越多——无论怎样惨烈的战斗,他们的伤亡率都会大大低于农兵。但这回,在西征军的火药和炮弹面前,盔甲和护卫都形同虚设。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回:上战场的河湾人们做到了众生平等!

可想而知,待战斗结束,自己肯定能听到不少倒霉的诸侯领主挨了炮弹受伤乃至殒命的消息。

围而不攻此计虽妙,却建立在一场赌博的基础上——指挥部在赌:经过内部的火药引爆脱敏训练后,河湾人已经足以顶住火炮轰击的心理震慑。在贵族领主们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己方步兵的士气能比敌方的弹药数量更坚挺!

能不能赌赢?

加兰不敢随便做出判断,但他清楚的是,无论作为儿辈、臣子还是将领,他此刻所能做的都只有:执行指挥部送来的新预案,在远处看着自家步兵部队挨受狂轰滥炸,在西征军做出任何解开防御阵形的动作前都不擅动哪怕半步。

这么做很让人憋屈难受,但不忍的话,牺牲只会更多。

今天会有许多河湾人的血泼洒在这片原野上,但为了子孙后代不被压迫欺辱,一切都是值得的!

思索之间,连绵不绝的炮响忽然停歇,原野陷入诡异莫名的寂静,加兰正疑惑着敌人的火药储量不应该就这么点,震天动地的齐射猛地再度爆发……这一轮轰击比先前任意一波都要猛烈许多,造成的地面震颤强烈到加兰身旁明明已经习惯了爆炸声的骏马都不安骚动着想要挣脱缰绳,足足两个侍从才把它拉住。

伴随着莫名升级了强度的火炮轰击,比先前更加浓郁的硝烟也从女王军的阵地里滚涌上翻着冒了出来……其质之密其量之大如此惊人,就好像某个天神把一大桶纯白的牛奶和米粥混合物倒进了名为“河湾平原”的玻璃水缸一样,刹那间模糊了整个交火线最前沿的天地,如有实质的烟海让远远望着的加兰都下意识地呼吸困难,极不合时宜地开始替对手炮兵的呼吸状况担忧起来。

透镜的圆形视界内一片模糊,加兰放下了观察工具,准备让工作了许久的右眼稍作休息,但下一刻,异变再起:真·乱成了一锅粥的战场最前沿方向,忽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其音量远不如炮击来得响,却因为发声来源数量的巨大而显得嘈杂而穿透力惊人。加兰心中一凛,立刻重新举起透镜,观察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在漫天透地的火药硝烟里,他隐约看见女王军梯形阵最底边——即双方步兵阵列最靠近的区域,两边的士卒们已经高举旗帜呐喊着冲杀到了一起,拉开了今日血腥大战的序幕。仔细看旗帜的纹章图案,其中赫然便有提利尔本家的军队!

怎么回事?

震撼疑惑刹那间交织到一起。

指挥部不是在命令中保证了——今天绝不会主动出击,而要等待艾格率先沉不住气吗,此刻临阵变卦,是判断敌方的火力他们扛不住,还是临时发现了什么绝佳战机,以至于不惜打破约定也要先动手?

来不及思索太多,本能提醒了加兰此刻作为一个指挥官该做的事情:当双方步兵缠斗到一块的时候,就是骑兵最好的发挥作用时机。从火炮的射程外赶到战场需要时间,不管指挥部是出于什么原因下令率先发起冲锋,立刻接应配合而非死咬着作战预案不放,才是正确的选择!

“传令!全军出击!”

——

第682章 高庭保卫战(7)

从君临出发时,艾格还以为这场西征只要一路稳扎稳打地平推即可,谁想最终还是落入到非出奇计难以脱身的险境。

作为来自没有超凡存在的和平环境的现代人,他既不通气象学,也不会奇门遁甲,甚至就连兵书,也只看过诸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样同时代人编写过后的大众版本。

他预测不了风向,更没本事施法借东风;他不够勇猛到能身先士卒,也不具备传说中的“指挥天赋”。

但取得一场胜利,并不非倚仗这些变态的外挂或异能不可,良好的观察和记忆力,以及偶尔的福至心灵,碰对了时间地点同样能建奇功。

维斯特洛此刻正处在冬夏之交的短暂春季里,连续几天的风向和风力都十分稳定——昨日炮击河湾步兵前锋时,艾格就注意到轻风把硝烟吹向敌方阵线这一现象。起初他并没有多想,而仅仅是有些遗憾这只是硝烟而非毒气,最多能呛人连迷眼睛都有些困难,他没早早开发点能影响或摧毁敌人战斗力的生化武器……

但,当昨日敌人前锋骤然间土崩瓦解,留下满地狼藉溃退时,望着大堆乱七八糟的河湾各家旗帜,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如闪电般划破艾格思想的天空。

西征军坐东朝西与河湾步兵主力对阵,东风将硝烟吹往两军之间,正好笼罩双方暂时用于对垒即将用于厮杀的那片空地——既然烟雾能影响双方步兵对彼此的观察,那么自然也能干扰更远处游离在视野边缘河湾骑兵对战场态势的掌握,在干扰的基础上……再派士兵高举敌方旗帜,全军高声喊杀……

敌人想用个铁桶困死西征军,这一招无法对抗只能破解。艾格打算做的,就是利用这个铁桶太过庞大各方面无法迅速有效沟通的先天不足,以演戏的办法进行战术欺骗,诱使包围部队中的某一支率先出击,从而带崩整个铁桶。

无论是先前故意把战线往前推进,还是在最后一轮炮击时用了包括但不仅限于加大装药量的各种方法制造了巨大的烟雾团,最终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服务:让在较远距离上关注着战场的河湾骑兵,误认为步兵交战已经爆发!

……

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各种组织、调动和冲锋讯号声里,维斯特洛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次骑兵冲锋,在敌人的诱骗下开始了。

河湾骑兵始终都在目力所及的边缘与女王军齐头并进,因为梯形阵滚动速度不快,部队的行军压力相当之小;而又由于加兰·提利尔严格强调了要求全军随时保持作战状态的原因,当他们最终获令发起进攻时,几乎是瞬间就全军换上了作战马匹,齐刷刷地从低矮的土坡小山背后冒了出来。

为免遭到炮火的收割式打击,河湾骑兵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宽大松散阵型,每人每马间至少互相隔开三四米,一波约五六千人,共分为三大波,前后批次间再拉开了百余米空隙——除开散布出去组成了斥候屏蔽网的小几千后还剩下的万余骑兵明明数量并没有压倒性优势,但从远处看来却依旧像水银泄地般霎时间填满整个视野内的南方,如同三道海啸一般气势汹汹地朝梯形阵的顶边扑了过来。

进入女王军的视野时河湾骑兵已经完成了起始“慢步”的阵列对齐,进入到冲近战场的“快步”阶段,并随着距离的拉近,开始在骑士和有经验的骑手军官们带领下开始逐渐加速到奔跑状态……军鼓、号角声无休无止,金属铠甲和武器的闪光刺得人无法直视;数不尽的旗帜迎风招展,听不完的盔甲与盔甲、马蹄与地面碰撞敲击声自低到高由远及近地先一步拍上西征军列阵步兵们的鼓膜,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和威压感瞬间压到了所有人的心头上,激得人寒毛直竖呼吸困难。

理智告诉艾格:今天他赢定了。但当从望远镜中看到相当于己方总兵力一半的纯骑兵铺成一道比梯形阵顶边还宽的浪潮漫过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并果断放下了透镜以免继续看下去头晕。

果真是场硬仗。

“步兵防御性变阵,炮兵进行反骑兵预备,骑兵上马!”

毫不示弱的绵密号角和金鼓声在女王军阵中响起,西征军也蠕动着开始进行接战前的最后微调:炮兵抬动着炮架调转了炮口朝向并开始紧张地装填霰弹;骑兵们爬上战马整理好武器做好了反冲锋准备;梯形阵外圈尤其顶边的方阵里,直角边上的步兵开始有章法地后缩以免首当其冲孤立无援,最后两排的士兵则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快步冲入方阵间的缝隙里填充了缺口……很快,由九大方阵组成的锯齿状梯形便大致变形成了一个——勉强看得出原形状但倒更像是平滑半圆形的整体。

西征军与河湾骑兵全都鼓起了所有战斗意志准备进行殊死拼杀,而在隔了一团硝烟的西面,河湾军步兵隐藏好的指挥部里,几位大贵族则乱成了一团。

他们设想了无数种敌人可能采取的反击和顽抗策略,但即使是在最疯狂的设想里,也没人猜到西征军居然用硝烟掩蔽下反串冲阵的方式,把己方的骑兵给钓上了钩。

“加兰……加兰这孩子在干什么!”

“他在发起骑兵冲锋!”琼恩·克林顿一声断喝打断失了魂的高庭公爵的无意义呓语,他何尝不希望己方的骑兵指挥能洞若观火一眼看穿敌人诡计,但眼下木已成舟,也只能想法亡羊补牢了,“此刻七神也没办法去勒住他的马,我们能做的就是将错就错,下令南北两岸的步兵同样全军出击接应之。不然,待艾格吃掉我们的骑兵,剩下五万多步兵就真只能伸长脖子待宰了!陛下,请决断!”

肤白脸嫩、英气逼人的伊耿国王在两大追随者的注视下,此刻也掩饰不住慌乱,有整套班子抚养教育带大的他算得上见多识广胸有韬略,绝非任人把玩的傀儡,但敌人的狡猾和阴险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那个据说拯救了七国的守夜人面前,被按照一个完美国王来培养的他,竟显得那么像一个傻男孩!

被自己的国王之手一声呼喊拉回现实,他迷糊了那么一秒,才回过神来:“首相言之有理,传令……全军出击!”

“正面作战我们恐非那守夜人之敌。”直觉如此,至于为什么斯崔克兰也说不上,毕竟此次打头阵的河湾步兵也是相当精锐且做好了面对火药武器的准备的。黄金团团长鼓起勇气建议:“方圆几十里的侦察都没汇报发现女王和她的龙,我们不能让猎龙弩和操控它的数百名精锐士兵看戏,请陛下下令调动防空部队转为对地只用,在冲锋时以他们做步兵掩护!”

猎龙弩需要推到最前线来才够得着女王军的士兵,其装填和上弦也需要时间,从对空调整到朝地没个半分钟亦完不成……调用来对付敌人步兵其实是个不小的冒险,但面对着匪夷所思的棋差一着局面,小国王意识到,他们恐怕真得竭尽全力才有翻盘的希望。

没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便点头挥手:“同意,立刻派人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