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长城上的王者 第241章

作者:点爷01

为避免阵型松动予敌可趁之机,艾格严禁各部脱离阵地追击后撤之敌——这样稳扎稳打的战术确实避免了失误的产生,但也给了对手从容组织攻势的机会:轰隆声响里,第一第二排步兵很快在烟雾中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但后排的有生力量却很快在贵族、骑士们的刀剑逼迫下,继续高举着旗帜盾牌冲杀上来。

而在这全过程里,猎龙弩始终在断断续续地进行输出。

“猎龙箭”的速度和动能都远逊于火炮的实心弹,但被直接射中的人可绝不会这么觉得。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它不需要比炮弹威力更大,只要足够穿透步兵的盾牌和盔甲,外加一个龙的鳞片,就合格了!更别提,冷兵器的另一大优势也很快体现出来:猎龙弩发射的箭矢是由标准尺寸的长矛改造而成,造价低且极易获取,即使持续不断地消耗,也不用操心弹药耗尽的尴尬。

在面对着连绵不断的车轮式进攻的同时,身旁、后排的袍泽还冷不丁、时不时被巨矢贯穿毙命,任何部队都不可能持久扛下去的。

河湾人,真是在这场战斗中孤注一掷了!

若这时候女王骑龙赶至,俯冲下来便是一顿毫无顾虑的屠杀,但放眼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哪有半点龙的影子?艾格心中微涩,不敢多胡思乱想,迅速开始调动部队,应对变局。

炮兵阵地就在梯形阵中心略微靠近高庭的位置,论不容有失程度,西线还要在南线和东线之上。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几张牌可打。

构成梯形阵的九方阵里,六个方阵在外围成一线,内部还有三个方阵处在待命状态——他们正好能与已经挨了猎龙弩一顿偷袭的西线部队,完成百分百的替换和轮流休整。

艾格首先下令待命的三个方阵向西线移动,准备接应替换;再将留在身边作为底牌的最后一支掷弹兵大队调往一二线中间,让他们以剩余的爆弹掩护两批六个方阵间进行替换时产生的防御空虚;最后再传信给炮兵阵地,让指挥官分出位置合适的一半火炮,转为装填实心弹,转向西面——打击河湾军主力的猎龙弩阵地,即使是该被淘汰了的旧时代产物,任由它们肆意逞威也是会出大事的。

打仗不是玩策略游戏,这一通对西线战况的摸察和对策制定已经干脆果断到堪称神速,命令下达结束时依然已经有好几分钟过去——战场的南面,加兰·提利尔亲率的骑兵精锐完成了对梯形阵东南角的进攻,而炮兵阵地的第二轮霰弹也已经发射完毕。

战局并没有完全按艾格的设想展开:他知道骑兵冲势一尽就完蛋,拥有骑士身份的加兰自然更心知肚明,为避免陷入敌阵拔不出来而覆没的惨剧发生,他狡猾地选择了:并不直冲中军方向,而是像掠过水面捕鱼的海雕一样,从女王军最东南角的方阵边缘斜撞而过,和前一波骑兵划出相近、但更深入的曲线,从梯形顶边插入,在一阵血腥惨烈的冲撞过后将梯形上角略微凸起于半圆弧外那段并不圆滑的突出部撞散冲溃,并在冲势和动能耗尽前惊险地从梯形的斜边穿了出来——像把锉刀一样,用自己也脱了层皮为牺牲,把所攻击方阵的近三分之一给狠狠从梯形阵上“挫了下来”,在自身被赶来支援的临近方阵士兵和无垢者抵达前完全重新脱离了接触,紧跟着前一波佯攻部队的步伐和撤离路线,扬长而去。

斜向穿凿战术的思路和目的很明确:以浪费掉一部分冲锋动能为代价,换取自身大部不至于冲完即灭,沦为消耗品。

尸身满地,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初生的草芽。这一轮贴身到肉的硬拼不可谓不惨烈,双方损失都极其严重,密集步兵方阵能抵抗骑兵冲锋的传说在此得到了验证,两千多人的单一方阵,居然扛住了两倍于己的精锐骑兵的冲锋,考虑上训练成本、装备费用和马匹价值的话甚至在交换比上占了优,但代价也是巨大的:阵亡数字虽然不多,但筋断骨折的却满眼都是,整个方阵战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前到盾手后到掷弹兵乃至弓手都有或多或少的死伤,爆弹完全耗尽,箭矢也所剩无几,完全丧失了再扛一轮骑兵攻击的能力。

加兰·提利尔想用铁拳敲开西征军防御的坚壳,再用木棍捅入伤口狠狠破防。前半部分他做到了,但后半部分……碎裂的第一层外壳下,居然是一块铁板。

火炮的轰鸣再次响起,弹丸汇成钢铁的弹幕飞向朝缺口扑来的第三波骑兵,他们是幸运的:有加兰第二波的勇猛冲锋,他们淋完一波弹雨后便再无需面对爆弹和箭雨的双重补刀。然而待他们满怀着希望准备摘取胜利的果实,却毛骨悚然地发现:迎着迅速退下去的残余女王军步兵,一支黑盔黑甲的玄色步兵迈着缓慢但整齐的步伐,默不作声却神勇无比地朝他们迎了过来。

无垢者敢和世间一切部队硬刚,区区两倍于己的轻骑兵更是不在话下,但事实是想象中的鸡蛋碰石头根本没有发生:河湾军第三波骑兵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动摇和退缩,本能地偏转朝向略微接触交手试探一番,在确定对手就是如假包换的无垢者后,相当干脆地脚底抹油,眨眼间就追着前一拨主力的马蹄印退出了火线。

刚刚喘完一口气,战场态势再次发生变化。

战场的西面偏南方向,并不归加兰调遣的最后一支机动力量:黄金团的千余雇佣骑兵在收拢聚集了部分斥候和侦查骑手后,合成一小股约莫两千,战力不弱的突袭部队,向着梯形阵的西南角——即女王军西线的左翼插了过来,想趁着猎龙弩创造的短暂优势,碰一碰运气。

艾格手里捏着泰温从兰尼斯港带来的三千骑兵,本打算在南面河湾骑兵主力被击退的时候派出去乘胜追击一番,将他们驱逐到战场以外锁定胜局,但防御上出现险情的这会也顾不得太多,果断将他们挪用到最需要的地方,遣出去迎击这第四股机动的敌人。

压迫感和不安终于降临到艾格的心头:以寡敌众就是这么难受,任他如何针对性布阵,预判到对手再多操作并完美化解,对手只靠“牌”多这一条优势,就足以和他斗个有来有回。自己眼下只剩担任亲卫的最后两千名赠地军了,若河湾人接下来还有牌打出,他恐怕就得亲自上了。

“有船!”

身旁的飞禽易形者忽然结束附体状态,扭头过来,吐出最新的空中侦查发现。

“河西面,很多船,逆流而上,驶了过来。”因为词汇量不大,新赠地民易形者的话语也干巴巴的,“船很大,上面有很多人!”

——

第687章 逼至墙角

悚然感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直窜到头皮顶,艾格终于明白过来河湾人不合常理的坚定抵抗意志来源何处——原来他们还准备了后招!

易形者的空中侦查早已发现北岸有数量不少的敌军活动,但一来曼德河水流颇为湍急,二来这群士兵也没有任何搭桥渡河的动作……他便只以为这是一支防备自己渡河北逃的阻击部队,没有将他们太当回事。

渡不过河的千军万马也只是摆设,但若有一支数量足够大的淡水船队能够将步兵运送到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放下一批部队抢占滩头后立刻驶回北岸接下一批——那河对岸的部队便成为了可以源源不断投入战场的有生力量,存在意义便一下子巨大起来。

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是整个阵型战线最长的一边,自然也是最薄弱的方向。若在平时,这条线上会有外缘两个+中间两个,整排足足四个大方阵,合计近万兵力可以调动和使用。但现在,中间两个方阵刚刚已经被他调往了西线支援步兵的正面对抗,梯形的底边短暂地露出了空当,而他手中的余牌,竟只剩下了担任近卫的两千赠地军本部,以及刚刚经历一番血腥的步骑对抗、才被无垢者撤换下来的南二方阵残兵!

赠地军本部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绝没法守住原本两个方阵长度的河岸线,而刚刚撤下来的残兵又不能太过指望……幸好,有飞禽易形者外挂般的空中侦查视角,西征军得以在那支船队仍在几里之外时便察觉了它们的存在。

自己还有时间组织应对,设法化解危机!

艾格抑住紧张,扫视战场,开始飞快地评估局势,寻找解困之法。

……

西线,火炮轰鸣持续响起,这次密度低了不少——炮兵阵地东半场的火炮依令装填了霰弹待命,西半部分的火炮才转为实心弹开始轰击河湾步兵后方的猎龙弩阵地,炮击的精度乏善可陈,但显著且有效地压制住了敌方的气焰,稳住了整条步兵接战线的士气和阵脚。

在爆弹火炮的双重掩护下,两层六个方阵夹着薄薄的一排掷弹兵预备队结结实实地挤到了一块。援兵开始有序替换已经鏖战了片刻的原一线部队,并很快扭转局势将河湾步兵反推了回去——这里确实即将有三个方阵撤离战斗腾出手来不假,但被轮换下来的他们需要休整,而且看情况很快就又得再回到一线去替友军承压……作为整个战场交锋最密集关键之处,不能从这里抽走兵力。

西南方向,被派出去迎击黄金团骑兵的西境骑兵部队与对手错身而过,在短暂接触后扔下两位数伤亡互相脱离返回各自本阵,并没有出现“骑兵互相冲锋决一死战”的臆想画面——艾格可不会天真到因为战斗烈度不高就觉得西境骑兵没用,“把敌军骑兵驱走”就是自己下达的任务,他们虽短暂完成使命,却没有将敌人击溃或歼灭,依旧得留在这一带防止对手卷土重来,以免形成致命破绽。

东南方向,被挫败全部三轮攻击的河湾骑兵无论人马都已经没有勇气也无力再组织起集团冲锋,但出乎艾格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撤出战场,而是在狄肯·塔利率领督战队的收拢和拦截下,全体士兵重新在三四里地外聚拢起来,剔除伤员和缺盔少剑的残兵后重新整理出约一万可战之士——其中三分之一最精锐的部分依旧保持骑兵状态,剩下三分之二则干脆下马,变换成了步兵。

两支部队都没有轻举妄动,其中:下马步兵举着仓促间收集到的杂七杂八各式盾牌,排出一条战线杵在了战场南面,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西征军推进;而骑兵则迅速机动到了战场的东方,游弋在火炮和箭矢的射程边缘……寻找下一次战机。

河湾人的意图明显到就差写成横幅挂起来了:既然再次发起攻击也多半会被西征军击退,何不干脆放弃抢功,只继续保持存在和威慑,让艾格无法将用来防备他们的部队抽走投入其它战线?

几番交战恰到好处地将西征军的大部分预备队逼了出来……艾格扫视一圈战场无奈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兵可调了。

静静站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中央,被河湾青绿平原的和煦春风吹拂着,他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成功诱敌,还是对手将计就计反将了他一军。

答案不重要,两万多人正等着在他的率领下取胜!

“把辎重营卫队、伙房士兵、南二方阵中所有还拿得起武器的人都召集到我身边来。”他接受了现实,并选择了最后的选项,“再传令炮兵阵地,霰弹转向西面全部打空,装填实心弹,对准北方河面,各自校正,准备迎击敌船!”

他确实没兵可调,但有火力可用,这道命令意味着接下来整个战场的东、南两面将再无炮火掩护。这是一场赌博,赌的就是:布置到南线的无垢者和东线的最后两个方阵,能在没有火炮掩护的情况下,仅靠原始的冷兵器对决扛住两倍于己的河湾侧翼和绕后部队。

下达完两个简短的指令,他从瞭望台上短暂地下到了地面,钻入了底下那辆硕大的四轮马车,并在有人开始怀疑“总司令放弃抵抗准备等死”前又钻了出来,重新站上马车顶。

河湾人成功将他逼到了墙角,现在是不择手段时间了。

指挥部距离炮兵阵地、辎重营和残兵休整处都仅有咫尺之遥,当火炮开始怒吼着将第三轮霰弹打出的时候,他召集的最后一批士兵也聚集到了周围。

两千赠地军本部,两三百名辎重营士兵和火头军,再加上约五六百经历了加兰的重骑兵冲锋依然基本无恙的西境多恩弓手,这就是他即将用来对抗敌人最后底牌的全部力量——至少他希望这就是最后底牌。

艾格拔出腰间的钢剑,向下一指:“士兵们,看你们的脚下!”

等所有听见了或没听见的士兵都在人传人的影响下开始低头,他才继续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这就是维斯特洛这整片大陆,北起永冬之地南至多恩沙漠……最肥沃,最平坦,最有价值的土地,没有之一!”

“这片土地应该属于击败异鬼拯救了人类,以及高举旗帜拥护了真正国王的我们!而不是那群脑满肠肥冥顽不化,还妄图支持伪王窃取胜利果实的河湾人!”

“然而,今天我们来取属于我们的东西,叛徒们却不仅不乖乖投降拱手奉上,反倒还胆敢进行抵抗!”他停顿一下吸足了空气,才大喝出声,“我们能不能忍?”

站在河湾的土地上怪河湾人不投降反而抵抗,如此无视逻辑的豪言但凡要点脸的七国人恐怕都难受激励,但赠地军吃这套。

自塞外而来的他们根本没有“河湾平原属于河湾人”的潜意识概念,而在梯形阵正中央看了半天戏的这支百胜之师,也早已手痒难耐。

“不能!”

在闹哄哄的战场背景音下,一阵不甚整齐但热烈无比的怒吼爆发出来,冲天的杀气甚至感染了被强召而来不明所以的几百名协助作战人员。

艾格抬起左手压下了哄闹,手臂挥剑向北一指:“没错!所以现在,让我们去给那群混蛋点颜色瞧瞧!”

——

第688章 缚影术!

无数刀剑、长矛和头盔构成了金属、旗帜和人头的海洋,在这片惊涛骇浪中间的一块“礁石”上,琼恩·克林顿停下了对西征军龟阵的观察。

“乌龟肚子里的最后一点渣子开始集结了,似乎是往河岸移动。”他先用简明易懂的语句确认了观察哨的汇报,随后发起了疑惑的牢骚,“奇怪,艾格这小子怎么好像总是先一步做出应对,难不成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要未卜先知,就不该来和我们打这一仗。”蓝道·塔利毫不犹豫地接话,“往河岸布兵?他有多少兵能布?!船队第一波次就能放下超过两千人,他手中所剩的可用之兵绝不会超过这个数,而我们还有北岸的近一万人可紧接着继续投入战场!”

面对着一个摆着密密麻麻战棋的战场态势沙盘,伊耿国王同意塔利的判断:“不错,我们现在要关注的,是加兰·提利尔的部队这会儿在干什么?他必须得把敌人的南线东线部队死死拖住,才能给船运部队创造良好的登陆环境!”

梅斯·提利尔公爵颤巍巍地替不能到场的儿子回答:“他把第一轮攻击后剩下来的部队分成了两拨,正在一线保持着威胁……”

“这不够!最先莽撞地上钩逼得全军提前发起决战的是他,怎么在最需要他继续施压的时候,他反倒过分谨慎了?”伊耿国王罕见地对岳父和大舅子表现出严厉的态度,他需要提利尔家的支持不假,但如果这一战不取胜,那么提利尔家接下来再怎么和他亲近把他当家人,自己也用不着了,“加兰以为只要保持存在就能逼得艾格不敢调动两线士兵,万一对手猜出了他的心思,只留少量部队与之对峙呢?派出所有传令兵,命他不惜一切代价再次进攻,绝不能给那守夜人一丝喘息之机!”

女婿的强硬态度让提利尔公爵心生不满,但他也清楚此战确因加兰的受骗中计而失了先机,更明白此刻不惜命地全军进攻才是最优解无疑。没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迅速招手唤来侍卫,将国王的命令下达了出去。

一小队传令兵骑着快马绝尘而去,指挥所众人的心稍稍安定。尽管打破西征军防御阵形的战术目标迟迟未能实现,但到目前为止战场主动权仍在河湾一方手中(至少场面上如此),在传令兵的讯息能够送达这一点上,勉强还是能够保障的。

话虽如此,现场的气氛依然凝重紧绷——和下面士兵完全不了解战场整体的态势相反,作为指挥层的他们都十分清楚一个事实:这种暂时性的上风,是靠快速燃烧士气来建立的。

军队庞大战线却不宽,敌方还相当保守地选择了不乘胜追击。拥有兵力优势的河湾联军可以做到前一批士兵不行了赶紧换一批再顶上……通过如是一轮再一轮的添油,保持最前线战斗人员始终是刚刚参战的有生力量——士气高低的巨大差距这时候就显现出来:女王西征军一方的步兵,被替换下来后尤有再战的精神和体力,进行一番休整后便能重新投入战斗,而河湾人……每一批撤下来的士兵都像被攥干了水分的海绵一样,在短时间的交战中将仅有的士气和战斗意志消耗了一空,虽名义上是在下场休整,却是绝没法再投入一次战斗的。

围绕着指挥部的这数千名看起来士气昂扬的小伙子,就是最后一批今日还没有参战过的黄金团和高庭精锐步兵,他们将在盾牌列岛的浅水战舰也于敌阵北方靠岸登陆放下士兵的关键时机投入战斗,主导最后一搏式的决定性围攻!

一群河湾贵族和黄金团指挥官交头接耳地敲定着最后作战的细节,到目前为止取胜依然有不小的希望:艾格的所有外围部队都已经被紧紧黏住,留在阵中的预备队也悉数钓了出来,而决定性的火炮……他们虽无妙招遏制,但至少有个笨办法可以对付:在四面围攻之下,火炮再厉害,也不能在每一面都打出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他们不需要压过赠地军的火力,只需要突破梯形阵的任意一面就赢了。

伊耿国王要求加兰再次发起攻击,并不是真指望一群已经吃过了瘪的骑兵能重振士气创造奇迹——而是需要他们来吸引敌方的火力,为曼德河边的登陆战、以及自己这面主力的最后一轮总攻,提供相对良好的条件!

……

一决胜负的时刻近在眼前,但毫无征兆地——指挥部这块“礁石”前方的海面忽然起了波澜。某个神秘物体穿透前方交战部队、越过防跳弹的低矮护墙直直地射入备战状态的高庭精锐,沿途所过之处的士兵无不慌乱地互相推挤着躲闪,那画面就好像有条露出背鳍的鲨鱼劈波斩浪朝猎物游来一般,似缓实疾且目标明确地朝着众指挥官所处的这处高凸逼近,慌乱惊惧的叫喊声紧随着目睹传入他们的耳中。

“发生了什么?”

琼恩·克林顿警觉地绷紧了背脊,此地距最前线不远,但绝对是火炮难以够到的位置,更何况是这种奇怪的直线状……不知道该叫是痕迹还是什么的东西了。

“一团黑色的东西,不知道该说是影子还是烟雾,总之是朝这边过来了!”

“缚影术!”

琼恩·克林顿几乎是瞬间就喊出了这样东西的名字,传闻王后的前夫——蓝礼·拜拉席恩就是死在这一恶毒法术的刺杀之下,活下来的人哪可能不对其多做了解?

刹那之间,他便拔剑出鞘,上步冲到了伊耿国王面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似地将年轻的国王挡在了身后:“术士,术士呢!”

两个穿着奇装异服、一看便知绝非维斯特洛人的高瘦男子应声钻出了侍卫群:“大人莫急,我们已经在指挥台周围一圈都撒好了解离粉尘,暗影过不来。”

说话之间,那个引起骚动的物体逼近了指挥台,众人终于能用肉眼目睹其外形:那是一团阳光也照不透驱不散的烟雾,色泽有点像点燃沥青产生的废气,但受束缚内敛而没有向外扩散,显然不是自然之物。更诡异的是,它虽隐约凝成了一个人形,却并非迈步奔跑,而是飘荡在地面之上的半空中,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两位黄金团通过人脉从狭海对岸雇佣而来、自称能对抗缚影术的男术士犯下了实战经验不足导致的低级错误:他们撒在周围地上的解离粉尘确实能遏制幽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却拦不住幽影从上方跃过!

那团人形的幽影像撩起裙子一样优雅地拔高了一瞬身姿,飞越十几英尺距离轻巧地落到了河湾联军指挥层们聚集着的这个小土堆上。场面霎时间乱成一团,胆小的尖叫着逃离了此处。胆大的则紧握着刀剑与之对峙,甚至还有人将七芒星的护符朝这团鬼东西扔去……无论是石块、弹丸、刀剑还是七神的纹章,都只能穿透它的身躯从另一头出来,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幽影并未进行任何反击,而是静静站在场中,看不清表情的面容缓缓扭动,仿佛在扫视现场并寻找猎杀的目标。

“狡诈恶徒,竟然豢养纵容妖魔作祟!”克林顿正色怒斥,毫无作用地喷了远在几里之外的艾格一句,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想必没屁用的钢剑,从哆哆嗦嗦手都不听使唤了的男术士手中抢过小袋,毫不客气抓出一把粉末向着那团幽影撒了过去,“今日你休想伤陛下半根汗毛!”

粉尘中含有抑魔金属屑,霎时间空气中飘满了金银相间的亮闪闪。

他从幽影越过地面隔离线这一细节判断术士带来的药粉确实有用,对面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猜测:那团幽黑人形面对这些轻飘飘毫无杀伤力的亮闪闪猛地后退了几英尺,把那个方向的人吓得跳起来。众人见状,便一窝蜂地挤过来围到了伊耿国王身边、克林顿首相的身后,也不知到底是在护驾还是在寻求老狮鹫大人的保护。

惊惶茫然几近吓尿的众河湾贵族不知道的是,他们面前这团幽影此刻也并不好过。缚影术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易施的小法术,隔着上千米的距离更是让操控之的魔力消耗恐怖无比,更糟糕的是:尽管循着最高的那面旗帜找对了地方,但施法者、准确说是梅丽珊卓,并不认识最有刺杀价值的那位年轻国王……众人此刻的举动倒是毋庸置疑地为它指明了小伊耿的大概所处,但在抑制粉尘存在的情况下,它仅有一次凝聚实体对物质世界造成影响的机会!

短短一秒钟后,幽影的控制者决定好了目标。

它转身,迅猛无比地朝着指挥部最高的那支、象征着伊耿国王的三头红龙旗扑了过去。

“糟了!”琼恩·克林顿骇得跳了起来,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战略上来讲,伊耿国王当然才是敌人毋庸置疑的首选刺杀目标;但在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又是决战的最后关头,对手确实有不逊于国王本身……甚至更好的战术目标。

军旗!

“你敢!”怒吼着,发已灰白的琼恩·克林顿首相、鹫巢堡伯爵,满抓了一把抑魔药粉,奋不顾身地朝幽影扑了过去。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只可惜晚了半步。

幽影短暂地将身体的部分凝聚成斧刃了一瞬,以凡人绝不可能有的巨力将粗大的旗杆拦腰斩断,魔力耗尽后一眨眼都没多停留,干脆利落地化为一缕灰烟消散在空气中。

“咔嚓”声的脆响里,克林顿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耸的坦格利安大旗倒落下来,仿佛宣告着这场战争的结局。

——

第689章 历史重演

气候渐趋温和,驭龙飞行时迎面而来的狂风不再冰冷刺骨,这让丹妮莉丝终于无须再将身子紧贴在龙背上以避免失温,而是能端坐在鞍座之中,居高临下向地面俯瞰。

她在一周多前就收到了艾格的求援,信中汇报了西征军后勤路线受到骚扰、河湾人抵抗意志比预想更强,但大军依旧坚定地向高庭前进等讯息。

彼时,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正被治理七国(准确说是除谷地河湾以外的五国)的大量政务弄得焦头烂额;狭海对面那个松散的“反龙母联盟”忽然得到布拉佛斯的声援和支持重新硬气起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而艾格在求援信中的措辞又并不十分迫切,于是她便只下令灰虫子组织援军尝试打通后勤线路,自己则继续留在都城主持统治工作。

情况在前天发生变化,君临接到了来自中路西征军的第二次求援,这回的内容变成了明确且严肃的请求,要她亲自骑龙参战。不想输掉战争更不想失去首相的她便立刻放下手中其它事务,领着两条龙赶来了前线,准备加入这场可能颇为难打的大决战。

和当初北上参与对抗异鬼不同:那一次,她拥有明确的目的地——后冠镇,只消沿着国王大道一直飞便能抵达,想迷路都难;而这回,艾格率领的西征军却正在广阔的河湾平原上——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先沿着玫瑰大道一路向西,飞到了艾格在战报中明确提到已经攻下的最后一个沿途城堡——新桶城。在这里,丹妮莉丝从留守指挥官口中确认了艾格的行踪:为避开河湾人预设的战场,他从这里开始脱离大道折向南方,渡过曼德河到了对岸去。

接下来寻找西征军行踪的思路就很清楚了:往南飞找到曼德河,然后沿河顺流而下,肯定能追上部队。

但实际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河湾平原降雨充沛水系发达,到处都是横横竖竖或歪歪扭扭互相交错、在地图上不会标注但真实存在的河流。丹妮莉丝现在知道“曼德河是一条自东向西流淌,水流缓慢、河面宽广的大河”——这讯息不假,但实在太过模糊:自东向西流淌的水体河湾遍地都是,而流速缓慢河面宽广嘛……多缓慢?多宽广?

虽说就算有数字量化,龙骑士在天上也不一定就能精准估算、正确判断,但无论多么粗略的数据,也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完全没有依据可以参考要好!

丹妮莉丝这辈子从未踏上过河湾的土地,她对于河湾平原的水网主干俯瞰上去到底该是什么样实在是没有概念,要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大河和小河这两个极端,还有介于这两者间的无数中大河流存在,而在飞过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河流后,小女王很快陷入了对迷路和走过头的担忧中。

她降低高度观察行军痕迹,然而春雨和疯狂萌发生长的植被又迅速地抹消着西征军曾经的足迹。最终,丹妮莉丝选择了一个不太稳妥但绝对不会出错的法子:每飞过一条稍有规模的河流,便寻找人烟,落下去询问曼德河还有多远。

尚未统一的河湾是敌境,每一次落地和交流都意味着难以预料的风险,幸而两条巨龙的威慑力足够而且运气也不错没碰上带了弓箭的河湾士兵,丹妮莉丝就靠着这起起落落的笨办法,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曼德河所在,并顺着南岸西行,终于摸到了战场上来——只稍微晚了一丢丢,或者也可能是亿丢丢?

……

丹妮莉丝拉升飞行高度以躲避猎龙弩可能的威胁,火炮的轰鸣在遥远的身下断断续续响起,团团硝烟四散升腾,盖住了战场的大半个西面。胜负似乎未分,这让小女王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待到盘旋了两圈大致观察完战场,她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龙腹下方的战场呈现一个扭曲残破的不完整圆形,河的南北两岸都有部队的存在:南岸的战场宽阔饱满,撑起了一个巨大而臃肿的半椭圆,北岸的部队则呈薄薄的一层,平行分布在河岸边——曼德河刚好处于这一大一小、一厚一薄的两个战场中间。从空中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河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一个上平下圆的番茄在顶部位置横向切开,并不平均地一分为二。

战场的形状没有什么讨论价值,让她困惑的点在于:她看不清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