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章水墨
行走在这熟悉无比的宫中,感受这看似欢乐的喜庆,王五知道,在暗处,必然是波涛汹涌。
天子的意志,从来不容丝毫违逆。
与他有关联的,与他那愚蠢儿子有关联的,必然被殃及池鱼。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他这个内廷总管,乃至内廷所属的钱庄商行体系,将成为税务司立威的对象。
天子母庸置疑的亲信,天子的家底,如此立威……又有何人敢不服?
浑浑噩噩,恍恍忽忽……
漫天风雪之间,乾清宫殿前,句偻的身躯跪倒叩首。
殿中,在内廷风头一时无两的二德子,此刻却是如鹌鹑一般,极尽谦卑的躬身立于天子身后。
天子身披狐裘,立于窗前,殿外那跪倒的句偻身躯,自然是清晰映入了天子眼帘。
没有预想之中的愁绪,甚至,心中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似乎,侍候这么多年,根本没什么感情一般。
天子皱眉,却不是对殿外王五的不忍,而是对自己的惊疑。
究竟是何时,他竟变得如此冷漠?
天子环视殿中,目光最终定格在殿中正老老实实端坐读书的几个皇子身上。
思绪在这一瞬间流转,天子蓦然发现,他对自己的血脉后代,竟也没有什么感情。
工具?
维系他宏图伟业的工具?
天子目光闪烁,脑海之中的记忆一页页翻转,一个个人,一件件事随之浮现。
似乎,他的感情,就在这一件件事之中,被慢慢的消磨殆尽?
他所谓的宽容,似乎,一直都只是他定下的规则之内的宽容?
天子皱起的眉头缓缓舒缓开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掌一国,更应该如此。
许久,天子才缓缓出声:“王五,家有几人?”
很是平澹的声音,却是让二德子心头颤栗,难抑恐惧。
“回禀陛下,王公公有三子,大儿子有两子,两子之大子,又有一幼子,不到一岁,二儿子有一子一女,一子有五子,一女未嫁。”
天子沉吟片刻,才缓缓出声:“诛首恶,抄没家产。”
“奴才遵命。”
二德子领命,快步出殿,当立在曾经让他仰望都不够格,让他无数次恐惧的大总管面前,纵使心中再快意,此刻,二德子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反要装出一副关怀之模样,蹲在王五面前,低声道:
“陛下宽容,只诛首恶,抄没家产。”
此刻,风雪覆盖的句偻身躯,才微微一颤,那曾经让二德子恐惧的眼眸,此刻却已彻底浑浊,再无丝毫亮光。
二德子诧异,他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怨毒,怨恨,乃至于诅咒。
毕竟,可是他一手将他王家葬送的。
“老奴,叩谢陛下隆恩!”
嘶哑干枯的高呼,响彻风雪。
句偻的身躯再次叩首在这雪地之中。
血渍洒落雪地,猩红且刺眼。
往日权势滔天的身影,只剩落寞的句偻,孤零零一人,一步一步,缓缓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天子之目光收回,澹漠眼眸中一抹波动流转,但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殿外,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刘起元立于风雪,注视着那句偻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一抹凉意,亦是骤然涌现心头,一瞬间,刺骨之冰寒充斥全身。
刘起元艰难转头,看向那风雪之中的乾清宫,晋升内阁首辅,税务司成立,大权在握的喜悦,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恐惧与敬畏。
他知道,这是一份礼物,一份,给他,给税务司的礼物。
内廷总管,掌大恒内廷,掌大恒天下唯一的一座钱庄,掌遍布天下,控制天下盐矿,粮食的商行,不久前还掌“东厂”……
如此身份,如此地位,如此权势,与天子如此亲密之关系!
给他来杀,给税务司来杀!
饶是以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心境,此刻,刘起元亦是难掩心中震荡。
此刻,刘起元完全没有接受如此大礼的关系,只有深深的恐惧。
他实在难以想象,本就乾纲独断,毫无顾忌的天子,在抹去了最后的仁慈后,会是怎样的恐怖!
他知道,或许,这位内廷总管,只会是开始。
天下已经一统,执政的重心,必然是从打天下,到治天下,到梳理天下,到处理历年征战遗留隐患问题,到彻底定下大恒的规矩。
天子这是要用这位内廷总管的性命,来证明,治天下,他的意志,他定下的规矩,不管是谁,皆是不容违逆。
是要给天下文武大臣将帅,一个警告!
是要任何人做事时,都要想一想,论身份地位权势,能不能与这位内廷总管相媲美。
杀鸡给猴看?
不……天子,杀是杀猴给鸡看!
伫立许久,刘起元似乎才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努力收拢情绪,步子迈开,缓缓朝乾清宫而去……
第五百九十七章 税法与税案
新年未过,喜庆尚存。
天下一统的头一个年头,昭武五年初,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便如平地一声雷,彻底将整个天下,从新年余庆之中炸醒。
大恒税务总司,从三品司长,原辽东巡抚张默,于新年伊始,本该为礼仪性质的大朝会之上,突请查内廷钱庄商行商税,天子准之。
于昭武五年元日,也就是一月一日,新年之始,堪称仓促至极成立的税务司,连顺天府试行框架都未曾搭建完成的情况下。
便对在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大恒钱庄,大恒昌隆粮行,大恒丰登盐行等内廷所属钱庄商行进行税务审计。
一切,对朝野文武百官而言,皆是无比之诡异。
新年之喜庆,荡然无存。
似有乌云滚滚,将这座处新年伊始的京城,彻底覆盖,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俨然已经笼罩了在京文武百官心头。
所有人,皆是颤颤惊惊的将目光,汇聚在了这税务司突如起来的大动之上。
谁都知道,如今的税务司,虽是隶属户部,但其从三品的品级,以及皆有军中将士培训而来的税务司官员,皆是证明着,这个税务司,完完全全皆是在天子的意志影响之下。
更别说,这位从三品的税务司司长之履历,更是将税务司的性质,显露得一清二楚。
从最开始勇卫营的天子亲兵,到掌天子之亲兵营,到勇卫营副都指挥使,再至武院祭酒,然后便是一手掀起改革之始的辽东巡抚,再至如今税务司司长。
显而易见,这次税务审查,是天子的授意。
如此……意味着什么,尽管还没有太多风声透出,但已然很是清晰。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天子刻意推动,审查内廷,让这个新成立的税务司立下威严!
但事实,显然超出了绝大部分人的预料。
立威是立威,但这场立威……超出了世人所想象!
昭武五年一月初三,由税务司司长张默亲自率领税务司审计队伍入驻大恒钱庄总部。
昭武五年一月初十,昌隆粮行总行管事,及京城,通州,真定等分行共计五十八位管事,以及三百多名账房被税务司逮捕审查。
昭武五年一月十二,丰登盐行总行管事,以及各矿场管事,共计两百一十八名管事被税务司逮捕审查。
若仅仅只是区区商行管事,也难以引起朝堂中枢文武百官太过震撼,但……这些管事之中,某些名字,对文武百官而言,显然并不陌生。
内廷总管王五,这个名字虽然粗鄙,但在这大恒天下,显然是赫赫有名,而这个名,来源于圣眷,来源于圣眷带来的泼天权势!
而这些被逮捕的管事之中,王五之子,赫然在目!
都没待文武百官从这个震撼的消息之中反应过来。
紧接着,昭武五年一月十三,税务司司长向天子请奏,请以涉嫌利用职务挪用贪污税银,篡改税簿之罪逮捕内廷总管王五!
最终……天子准之!
短短不到半个月,一切如唱大戏一般,目不暇接的登场,一场比一场震撼,一场比一场让人恐惧!
都没待所有人反应过来,这场大戏,似乎便已接近了尾声!
堂堂内廷大总管,那笼罩天下的钱庄商行掌控者,虽无名义,但已有事实的“东厂”创建者……
就这般猝不及防的轰然落幕?
百官噤声,难言之惊惧!
所有人,都默默的等待着结果出现。
哪怕谁都知道,在如此大的阵仗之下,结果几乎可以确定,但……对很多人而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实在是,这一次落马的人,身份太过让人震撼。
从当初的镇北侯府,一支服侍到天子登基,还替天子掌管着钱庄商行如此大基业,并且将其发展得如此壮大。
后还以年迈之身,去势入宫,又服侍天子至今。
堪称毋庸置疑的从龙之臣,且,是有大功的从龙之臣!
放眼大恒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够与这位内廷总管所立下的功劳相媲美。
如此之人,落幕得如此之猝不及防,何人敢信,何人能信!
可事实,已然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结果,也很快便被揭晓。
昭武五年二月二十六日,税务司的审判结果,便已出现。
涉案之商行钱庄管事,账房,皆抄没家产,发配辽省。
内廷总管王五,削去职位,贬为庶民,王五三子为篡改税簿之主犯,罪大恶极,处斩首示众,且抄没家产。
案情卷宗传阅天下,以作警示!
与此同时,新版大恒税法,亦是经朝议拟定,公示天下。
较之最初改革时定下的税法,这一次,经数年实施贯彻,其中相当多的方面皆是有所改变,当然,最大的变化,都是在于商税,以及对税法的查漏补缺。
至于农税税赋,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更为简单,处罚,也更为严厉。
简单自然是为了天下百姓,而严厉的处罚,自然则是针对官员,对各地官员违反税法之行为,如私自摊派,凭空捏造,从削去职位,到斩首抄家,至凌迟灭门……
天子从来不介意对官员的严苛,官员难受,百姓才舒服,这俨然是自古不变的至理。
而这一次税务司成立第一案,则是完完全全按照这新版税法其中律法判定罪责。
显而易见,这一场税案,及这一版税法,两者之间,俨然有着离不开的关系。
而其中透露的信息,对朝野文官而言,重要性,显然大于这场税案的发生!
立威震慑,意义重大,但,依律法审断,对国家而言,意义显然更加重大。
毕竟,自大恒初立,天下一切,皆是天子乾纲独断,不知道多少大案要案,可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律法!
而这一次……税务司立下震慑天下的威严,且,是完全在律法的框架之中,依税法审断!
其意义所在,显然更为清晰。
而掀起这场喧嚣的税务司,则是大刀阔斧的开启了税务司的顺天府试行计划。
当这目不暇接散去,平地一声雷带来的影响,才正式开启扩散。
朝野震荡,喧嚣纷扰。
官员也好,将领也罢,但凡对政治敏锐者,皆是围绕着此事掀起了无数的汹涌暗流。
第五百九十八章 国之根本
寒冬已散,初春已至,朝野的喧嚣动荡,只要还在大恒的秩序之中,显然,对市井乡野,就难有太大的影响。
时至凌晨,宵禁尚在,数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便悄无声息的从宫门而出,似宵禁制度不存在一般,沿着城中街道而行,朝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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