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章水墨
故而,天子设督学衙门,从中枢,到县城,教育人办教育事,如此垂直的体系,若是铺开,代表的,是成千上万个督学官员的利益。
而海贸,也是如此。
若仅仅只靠民间商贸行为,大恒的上层权贵得不到太多利益,或者说,只有小部分上层权贵能得到利益,而绝大部分权贵,看不到,或者得不到。
那母庸置疑,海禁之策,亦或者如前明时期,江南海商借海禁之策行垄断之实的事,必然会发生。
故而,海贸商业的倚仗,水师,不能只是水师武勋的事情,更是整个大恒武勋的事情。
只有让整个大恒武勋,都参与到水师之事上,水师代表的海贸利益,才不至于被某一部分人垄断。
而皆参与进海贸的大恒武勋,自然便会是海贸的既得利益阶级,也必然会守护海贸的利益。
武勋参与海贸,以权利推动海贸,带来的便是税收,又必然会大大充实国库,如此,文官也自然而然会成为海贸之策的拥护者。
一个国家,文臣武将,皆是一个政策的拥护者,那这个政策,才是谁都违逆不了的长久国策。
哪怕后世之君脑抽,想要禁海,既得利益者的文臣武将,也不会被允许。
而只要海贸常开,那也就意味着与世界的交流不会停滞,哪怕未来大恒落后了,也不会落后太多。
这争锋相对愈发充满火药味,眼看就有些收不了场之时,天子才随之出声:“行了!”
短短两个字,帐中喧嚣骤散,众武勋,亦是下意识看向了天子。
“水师之重,尔等都清楚。”
天子起身,行至舆图之前,指向舆图上大恒之外的浩瀚之地:“西夷以弹丸之国,尚可以一水师驰骋数万里海域,掠夺世界之财富。”
“我大恒浩瀚无疆,天朝上国,又岂能落后于人!”
“水师扩编势在必行……”
言至于此,天子环视一圈在场武勋将帅:“水师扩编甚广,兵将空缺,武院水师科近来会在各军中招募学子,兵将皆可报名参加……”
简短几句,天子便强硬将事情定下,李定国及几位水师将领,也是忍不住的大松一口气。
紧接着,天子却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完全偏移了水师之事。
“水师扩编,当是长久之策,非是一时之功。”
“当前国内重心,在于农商。”
两句话,却是让在场武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水师非时一时之功,这自然是清楚。
数支主力水师的扩建,要多少时间,参考江南与登来水师,便清晰可见。
在海量的人力物力支撑之下,大恒几个船厂日夜不休,这么多年时间,才让江南,登来两大水师成型。
纵使如今天下一统,但要从无到有再编制几支主力水师,显然也绝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的事情,光是编制之事,恐怕就得折腾个一年半载,更别说船厂,战船了。
而国内治理,农与商……
这军政分离之策,刚刚定下,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好在,天子并没有在场武勋疑惑太久,便再次出声:“虽说重心不在军事,但兵事也不能放松。”
言语之间,天子之目光,在舆图上流转,最终,看向了西南,西北,及正北三地。
“西南,西北,草原,这三个方向,便是当前即以后陆地兵事之重心所在。”
论至本职之事上,原本神色各异的在场武勋,神色也大都郑重了起来。
“西南边陲,主要是云贵之地。”
天子看向已经起身的严顺:“西南边陲,土司林立,先以稳为主,以点带面,修缮道路……”
“臣明白。”
天子简短几句后,严顺心中立马了然,正如他之前所想,军事重心,短时间内,并不在云贵,而在北方。
正如严顺所想,天子在简短定下云贵之地的政策方向之后,便指向草原及西北之地。
天子之目光,也看向了其余三位国公,靖国公,辽国公,定国公,皆是在北疆鏖战多年的三军统帅。
见此,三位国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出声之人,却是连天子都没预想得到。
“禀陛下,林丹汗多次统军南下掠我大恒边疆,却屡屡无寸功可言,反倒是损失惨重。”
“如今之草原,经去岁寒冬之摧残,多个大部不服林丹汗管辖,互相征伐,如今之草原,亦是多有混乱,草原再次分裂亦是大势所趋……”
“如此,若仅仅只是平草原祸患,对我朝军力而言,算不得太难之事……”
“但臣以为,草原易平,西北难安!”
当话音落下,帐中归于寂静,众武勋之目光,俨然尽皆汇聚在了抱拳而立的定国公周遇吉身上。
这一刻,帐中气氛,俨然莫名有些诡异。
当年辽东之战后,堂堂国公被直接发配至朝鲜,可还是历历在目之事。
近来虽调回陕西,但面见天子,可似乎还是第一次……
好一会,天子的声音,才幽幽而出。
“说说看。”
此言出,帐中的诡异气氛,亦是随之告破,挺拔而立的定国公,亦是明显如释重负,再朝天子一拜:“臣以为,如今之林丹汗,绝非我大恒之敌,我大恒只需年年封锁边关,行分化拉拢之策,再派偏师袭扰,林丹汗迟早不堪重负……”
“如此数年,平定草原,亦是轻而易举。”
“但林丹汗一旦平灭,我军又无力于草原驻守,草原混乱空虚,西北大漠高山各大部恐乘虚而入,再祸乱草原,为我大恒之大敌………”
“臣以为,分化拉拢之策,不应该之对蒙古,对西北西域之地各部,亦是当行分化拉拢之策,让其狗咬狗……”
“我大恒则是趁此向西北之地渗透经营,他日时机一到,先定西北,再一举荡灭草原之患………”
天子再问:“说说西北详情。”
“禀陛下,西北之地,主要是有四大部落统治,分别是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四大部落互相联盟,各大部落之下,又有一个个附庸的小部落……”
“而其中,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野心勃勃,自前明末年,便四处征伐,开疆拓土,甚至还与那沙皇俄国多有交战……”
“只不过,如今的西北盟主,尚还是盟主鄂齐尔图汗,但各部之间,也大都是各有心思,暗地里矛盾重重。”
“当初逃窜的后金残部,如今就归属在准噶尔部之下,那多尔衮,据说还得到了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的接见……”
“臣以为,以西北如此形势,恐怕迟早会大乱起来,各部征伐之下,迟早会造成统一,必成我大恒心腹之患……”
“且,西北不平的话,草原也绝难安定……”
周遇吉诉说完毕,当看到天子沉思的神色之后,心中也不禁再次忐忑起来。
大恒立军以来,皆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一场败战,在这数不尽的大捷辉煌之中,太过显眼且耻辱!
唯有以母庸置疑的战功,才能洗刷这大恒建军以来,最大的耻辱!
而他坐镇陕西,陕西……即关中之地,关中之地,比邻西北,而西北……
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如今大恒之西北………也有大敌。
平西北,定西域,夹击草原,乃至封狼居胥……
这个战功,足以洗刷他的耻辱了。
现在就看,天子,认不认同他的这个策略了。
先平西北,再定西域,后荡草原……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定策
帐中寂静,众武勋将帅,一个个也都是满脸思索之色。
西北之地,数百年以来,皆是属于被人遗忘之地。
终明一朝,敌在正北,在草原。
大明开国之时,军力正盛之时,逮着北元猛揍,洪武一朝,北征草原十三次。
硬生生将雄霸天下的北元,直接打得散伙。
后靖难之变,朱棣虽也是逮着草原猛揍,只不过,朱棣揍草原,却也不同于洪武一朝揍草原。
洪武一朝北征,那就是不管是谁,逮着就揍!
而朱棣北征,则是哪个不听话揍哪个,而且还是拉着听话的打不听话的。
而朱棣一死,套在草原的枷锁,瞬间告破,后世之君,不仅没有雄起,反倒是一场土木堡之变,彻底宣告大明对草原彻底失去控制力,边疆战略,也从洪武永乐时的以攻代守,变成了龟缩式的防守。
终明一朝,草原都没弄明白,那白山黑水的嘎达角落里,后金女真又冒了出来,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如此之下,西北之地,终明一朝,自然是没有丝毫存在感。
对在场的众武勋而言,虽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但也从未触及过西北之地,真正关注的,亦是寥寥无几。
此刻听定国公这般战略谋划,大都难免惊疑。
天子注视着帐中舆图,亦是眉头微皱,思索之意尽显。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再重用了周遇吉,自然也就不会对周遇吉抱有太多的疑心。
此战略部署,正如他当初预想那般,平西北,定西域,在灭蒙古。
若按这般实施,且能完成,那自然是北定草原的最好战略!
毕竟,与蒙古草原部族打了这么多年,真正与大恒交战的,也只有漠南漠北草原的部族。
从当初最开始与后金联盟的漠南部族,到林丹汗的漠北部族,再至现如今林丹汗所谓的一统草原,实际上,都只是漠南漠北两处草原。
而漠西草原,即与藏地接壤的草原大漠,后世的藏地,如今也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漠西之地,传统意义的西域,也大都是指这个方向之地。
周遇吉所说的话西北四大部落,盘踞之地,就是漠西草原及藏地,后世清朝时期历经三朝的西北之乱,平准葛尔之战,乱的,就是这一地。
很是清楚,纵使大恒北征平灭林丹汗,草原从此群龙无首,但,毫发无损却有野心勃勃的漠西蒙古,显然绝不会放过入主漠北漠南的机会。
草原的祸患,必然又会重演。
说不得,大恒北征,还是帮助漠西蒙古除了对手,一如曾经他为了尽快平灭后金,而给林丹汗可乘之机,迅速扩张,一统草原,成为祸患一般。
显而易见,不管是为了掌握藏地西域,还是为了解决草原祸患。
对西北的谋划,也必须提上日程。
而这,也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战略预想。
“都说说吧,觉得如何?”
天子转身,看向帐中众武勋,出声道。
帐中沉寂片刻,靖国公才率先出声:
“西北地形险峻,土地贫瘠,行军艰难,且蒙古林丹汗威势正隆,绕路进军更是难以实现。”
说到这,靖国公停顿一会,看了一眼一旁的定国公周遇吉,又道:“但定国公所言不无道理,徐徐图之,把漠北漠南草原局势搅乱,渗透西北之地,行拉拢分化之策。”
“而我大恒,屯兵西北,修缮道路,移民屯边,为他日出征西北做准备。”
“而北疆,亦可派遣精锐铁骑,伺机而动,打击草原不服部族,彻底把漠南,漠北,漠西草原搅乱。”
“他日时机成熟,不管是先从西北出兵,亦或者直接马踏草原,哪怕是两路大军齐出,也有足够的准备……”
靖国公话音落下,天子目光挪转,辽国公亦是站出谏言:“臣以为,图谋西北,首当经营西北陕西,四川之地,而现如今,西北诸省,皆天灾绵延,民不聊生……”
“如今西北诸省之驻军,自给自足尚难做到,若图谋西北藏地,恐是艰难。”
“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工程赈灾之策,只有工程赈灾之策完成,西北诸省秩序恢复,如此,才可图谋西北藏地……”
“不过,定国公所言也不无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臣以为,漠西蒙古既然存在,且实力不菲,那他日就必然成我大恒祸患……”
接连两位国公谏言,虽各抒己见,但很明显,皆是对定国公周遇吉的西北战略,保持着赞成的态度。
当最后的越国公严顺再站出来一贬一扬后,天子哪里还不明白,这几个国公,显然是达成了一致共识,要给定国公一次洗刷耻辱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则是西北藏地,是西域!
天子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面前伫立的大恒四位国公,沉吟片刻,这才看向一开始便杵在帐中的周遇吉:“西北之重,尚在工程赈灾,图谋西北藏地,当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臣……遵旨!”
周遇吉激荡难掩,朝天子深深一拜,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天子点了点头,随机看向辽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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