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悔人生
“世子是说什么?”简笑微微欠身,退后半步,很是规矩地站在了朱瞻壑的身后。
“是说着暹罗,还是这武器?”
“都说说吧。”朱瞻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都说的话……”简笑直起身,右手捻了捻下巴,若有所思。
“暹罗方面,此次就咱们就可以推进去了,因为陈季扩的孙子在他们手中,想来这也是殿下此次动手的原因吧。”
“没错。”朱瞻壑点了点头,面带笑意,但这笑意却透露出几分冷意。
“简笑,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简笑愣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朱瞻壑在说什么,因为朱瞻壑一直以来都不被人理解的点就只有那么一个。
别说什么百姓理解他,武将理解他,他们理解他是没有错,但那都是有前提的,不是为了安稳的生活就是为了军功。
从来都不曾有任何一个人从朱瞻壑的角度去思考过。
“简笑,你说,这‘人之初,性本善’说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朱瞻壑看着慢慢被掩埋起来的暹罗营地,嘴里的话带着几分酸涩。
简笑低头不语。
“其实,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一开始的时候,我自觉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朱瞻壑脸上的笑容带起了几分嘲弄的意思,而他嘲弄的,却是他自己。
“我记得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永远都不要因为别人的恶而放弃自己的善,因为那样的话,你就跟他们没有区别了。”
“我最开始很认同这句话,认为只要人人向善,那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恶人的话就处理掉好了。”
“后来我发现,这是不对的。”
“恶人为恶,然后去处理掉,但那些善良的人已经受伤了,这是无法弥补的。”
“知道吗?你刚才看到的这种炮弹其实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造出来了,但一直都没有拿出来用。”
简笑突然抖了一下。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朱瞻壑这个人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那就是你永远都探不到他的底,可偏偏他的所作所为还在推着你去不断地试探这个尽头到底在哪里。
通常,这种人的下场通常都不会很好,比如说解缙和黄淮等人。
不过,在你试探的过程中,你总是会被朱瞻壑的想法不断的吓到,一次又一次。
比如,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以一种常人不会用的方法杀掉了在台州府为祸的倭寇,那个时候人们就已经觉得很过分了。
后来,他从征草原,筑京观的想法一出,再次让人为之颤栗。
京观,在那个时候真的是个遥远的词汇,因为从赵宋到元朝,汉人都是被欺负的存在,又有什么时候想过筑京观这种事情呢?
京观,无论是在文官还是在寻常百姓看来都是最残忍的方法了,哪怕武将也觉得这就是他们认知的极限了。
但是,朱瞻壑再次突破了这个极限。
火烧安南,这一事情让朱瞻壑再次名声大噪,而他处理问题的高效也让几乎所有人为之扼腕。
这种把无论是敌人还是平民都一起解决的办法让大明除了文官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畅快的同时也会害怕。
文官就不一样了,他们就是单纯的害怕。
不过,这仍然不是朱瞻壑的极限。
在一国王宫筑京观,这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因为此前的朝代更迭,旧朝的王宫大多都会被沿用下来,稍加修整或者是推倒重建,最后就变成新朝的王都。
倭国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撼,一是觉得朱瞻壑的底线实在是深不可测,你永远都猜不到他还会有什么更残忍的办法。
没错,是猜不到会有,而不是猜不到会不会有。
现在,简笑就看到了。
燃烧蛋这东西属实是有点儿颠覆了简笑的认知,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朱瞻壑的话,怕是没人会想到这么干。
拍了拍简笑的肩膀,朱瞻壑带着自己的护卫掉头离开。
朱瞻壑从来都不指望有人能够理解他,任何人都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选择了这条路,或许后人会赞扬他,但在当下,肯定还是批判的声音多的。
不只是以前他所做的那些,就连在倭国的钱勇和祝三凤所做的一切也都会挂到他的名下。
……
佐渡岛。
张辅看着红色的海水,感觉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要说张辅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了,他可是参加过靖难之役的,而且也曾经在交趾筑过京观,虽然只是个两千人的小京观。
但是,和面前的场景相比,他所筑的那座京观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看着钱勇和祝三凤面无表情地指挥着沐家军将一具具的尸骸扔进大海,张辅的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不是反感这种行为,作为武将,而且是经历过陈季扩那种降而复叛的武将,张辅很清楚眼前钱勇等人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
但是这种正确的做法所带来的场面也是血腥无比的。
“英国公。”钱勇听到士兵汇报,这才知道张辅过来了,连忙带着祝三凤迎了上去。
“无须多礼。”张辅伸手扶起了钱勇和祝三凤。
他是国公,在大明,他可以说是非朱氏皇族所能达到的最巅峰了,而钱勇和祝三凤二人现在也就只是有个身份而已。
别说是勋爵了,就连个官职都没有,见到他行礼是应该的。
不过,他们二人的背后可是朱瞻壑,张辅是半分都不敢托大。
“看样子,我是来晚了?”张辅又扫视了周围一眼。
“没办法。”钱勇笑得很公式化,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发自真心的。
“打这些人就跟大小孩子似的,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钱勇这话还真不是在吹牛逼。
虾夷人久居北海道,在倭国的记载中,这些虾夷人是“勇武出众”,但无论是铠甲还是刀兵都不太行。
简而言之就是身体素质好,但是科技不多,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搞不出来。
之前朱瞻壑带着十万沐家军就能碾压倭国军队,现在还是那些人,也就是少了神机营罢了,打一个虾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钱勇和祝三凤的做法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不存在任何仁义之类的说法,无论是战场对拼还是事后处理俘虏那就是一个字:杀。
“会感到吃力吗?”张辅并没有在意钱勇的公式化笑容,反而很是关切地问道。
“目前不会。”钱勇微微摇头。
“其实上一次我们剿灭了大概有一万多的虾夷人,他们已经想要退却了,后来应该是随着发现矿脉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才再次卷土重来了。”
“这次我们歼敌有两万余,前前后后加起来,再加上世子殿下离开倭国之前的,这些虾夷人的损失应该已经过十万了。”
“虾夷那边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口,出兵后又屡屡碰壁,没有半分收获,想来后续就算是还有攻势应该也不会很大了,他们的士气也不会很好。”
“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张辅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人家不要,那就没有上赶着的道理,哪怕是张辅也想让佐渡岛这边平平安安的,但正所谓过犹不及。
更何况,张辅也知道这佐渡岛是属于云南的,而非属于朝廷的。
“多谢英国公挂念。”钱勇和祝三凤同时躬身。
从他们俩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来看,张辅还真的不敢想象,之前也是这两个人下达了杀掉一切战俘的决定。
哦不对,也不是一切,正所谓矮子里面拔大个,相对强壮的都被带上了手铐和脚镣,在这佐渡岛的矿山里劳作。
再次看了一眼矿山那边进进出出的人,张辅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钱勇和祝三凤,然后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张辅的知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以后会变得很危险。
……
今年的一切都很不寻常,从税制开始打头,到朱瞻壑的新武器,再到佐渡金山开始有产出,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里面的暗潮涌动。
而就在绝大多数的人都在静观其变的时候,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来到了安南,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个人,名叫朱高炽。
……
升龙城。
朱瞻壑看着自己的大伯,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您……怎么过来了?”朱瞻壑被朱高炽的到来给搞得都有些结巴了。
“怎么了,你大伯我就不能过来?”朱高炽笑着说道。
“话说,这里也是大明的疆域吧?”
朱瞻壑闻言,一时之间是哭笑不得。
他问的是哪个意思吗?显然不是!朱瞻壑可不相信自己这个大伯猜不出来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皇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和皇帝一样,太子离开京城,甚至就连离开皇宫都有很复杂的流程。
包括但不限于通知礼部,然后通知沿途的所有官员,各种规制,准备各种东西,麻烦得很。
这还没什么,毕竟只要准备好了就行了,但有一点是违反常规的!
老爷子当初要御驾亲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官员反对?不就是害怕出事儿吗?
皇帝要是出了事儿,那大明就整个乱了!
朱高炽虽然不比朱棣这个皇帝,但或许也差不了太多了。
此前朱家这三兄弟就一直在争,虽然现在老大被立为太子了,儿子也被立为太孙了,老二和老三也都就藩去了,可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势还很严峻。
朱瞻壑屡立奇功,一直在人们的视线里从未消失过,朱棣那边更是不用说了,因为对这个孙子的愧疚更是一再让步,就连云南都快放出去了。
在这个时候,朱高炽这个皇太子离京,没有半分征兆就不说什么了,来的还是他的好弟弟朱高煦的地盘?
不过啊,有些时候,最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往往最不会发生。
“不是,爷爷有什么指示直接派人传个信儿来不就好了吗?怎么还用您亲自过来?”
朱瞻壑很不理解,心头也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他倒不是在担心老爷子有什么动作,比如说是不是放弃他们一家,准备巩固太子的位置之类的。
他是在担心自己这个大伯在云南的安全。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有时候,最可能的反倒是最不可能的。
如果朱高炽在云南地界出事儿了,那朱高煦一家就是首当其冲的,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都会被问责。
因此,朱高煦一家不仅不会加害朱高炽,还得派人保护好他,一旦朱高炽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他们一家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不是他们做的,结果也依然好不到哪里去。
“上车再说。”
开玩笑也是要有个度的,朱瞻壑这边正在处理南掌和高棉那些蜂拥而至的百姓,朱高炽要是在这里墨迹的话那就是纯属没事儿找事儿。
还是那句话,万一出事儿了,谁都跑不掉。
朱瞻壑也没说什么,朱高炽能这么想他是自然乐意的。
当然了,要是朱高炽就此打道回府,那他就更乐意了。
“这次我过来是有三件事。”拉着朱瞻壑强行上了自己的马车,朱高炽笑着开始说道。
“这第一啊,就是来看看你们爷俩儿。”
“你们爷俩儿也真是的,这就藩就就藩呗,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吧?你爷爷不下诏令,你们就不打算回京?”
……
朱瞻壑费力地动了动身子,然后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向了朱高炽。
他现在就想说两件事。
第一,藩王就藩之后,没有皇帝的诏令不得入京,这特么的不是规矩吗?没有老爷子的诏书我敢入京?
第二,您自己啥体型自己心里就特么没点逼数吗???非得拉着我坐同一辆马车???
“呃……”
朱高炽似乎是看明白了朱瞻壑眼神中所蕴含的意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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