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悔人生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
“世子殿下。”
进入皇宫,不得骑马驾车,不得携带刀兵,所以朱瞻壑在抵达承天门的时候习惯性地下马,解刀,但却被城门守卫给拦住了。
“陛下吩咐过,这次,您不用。”
“嗯?”朱瞻壑微微一愣,然后就转头看向了城门内的方向。
只不过,虽然端门和午门都大开,但因为奉天门的阻隔,朱瞻壑并不能看到奉天大殿外的场景。
这,是老爷子在示好吧?
朱瞻壑朝着城门守卫微微点头,然后翻身上马。
城门开启的声音让人心底发颤,承天门这个平日里基本上无人通行的大门在永乐十二年迎来了首次通行的人。
车队进入承天门,一路穿越端午门、午门,绕开奉天门(奉天门不是门,是宫殿!是上朝的地方!),自左侧武楼进入了奉天大殿外的丹墀(chí)。
丹墀,就是宫殿前方的广场。
丹陛之下,朱瞻壑坐在马背上,昂首挺胸。
他有这个资格不下马,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有。
朱凌和朱平翻身下马,站于马身左侧,身后七十六辆马车缓缓地顺序排好。
此刻,就连奉天大殿的丹墀也显得有些拥挤。
很快,朱棣率领着文武百官出现在了丹陛之上、奉天大殿门口。
朱瞻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孙儿拜见皇爷爷,皇爷爷圣躬金安。”
“拜见皇帝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朱凌朱平,以及押送车队的将士们随着朱瞻壑一同单膝跪地,虽然只有百余人,但声音却响彻奉天丹墀。
“朕安!”朱棣大袖一挥,脸上满是喜色。
有将士得胜班师的喜悦,也有……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朱棣竟然直接撩起衣服下摆,直下丹陛。
顿时,无论是太子朱高炽还是随行的文臣武将们都慌了,但朱棣已经开始下丹陛了,他们又不能阻止。
丹陛的中间是龙形浮雕,那是只有在登基之类的大事件时皇帝才能走的,而且还不是直接走,是由人在两侧的台阶上抬着,皇帝坐在架子上从丹陛的龙形浮雕上方“飞”上去。
至于平日,皇帝走的是丹陛龙形浮雕两侧的台阶,臣子就只能走再外侧的台阶了。
人家朱棣是皇帝,能走浮雕旁边的台阶,但臣子们敢吗?
别说是文臣武将了,就连朱高炽都不敢。
没有办法,其他人也只能从另一侧赶紧下去。
“嗯……”下了丹陛,朱棣扶起朱瞻壑,目光不断地上下打量着。
“高了,也壮了……”
“皇爷爷……”朱瞻壑感觉心底有点儿被触动,但他还是退后了两步,然后侧过了身子。
“皇爷爷,这是此次我们大明东征倭国的缴获!”
朱瞻壑开口的时候,朱高炽和文武百官也下了台阶,凑到了两边站定。
本来有一些人还是想说两句的,但随着朱瞻壑的开口,所有人都闭嘴了。
“启禀皇爷爷,此番我大明出动将士十一万余,自山东登州府出发,经朝鲜,过对马,先下长门瞻海、土渊二城。”
“此后,过关门海峡,先后攻克豊前、筑前和肥前等地,然后转攻倭岛本土,先破长门,后逼石见,拿下石见银山!”
“出征至今,将士们先后缴获折合白银二百余万两,石见银山于月前开始开采,截至孙儿返回之时共提炼白银一十四万两!”
听朱瞻壑说到这里,所有人才转过了头,看向了在丹墀上摆开排列的七十六辆马车。
上面那一个又一个的大箱子,在他们的眼中已经不是箱子了,而是钱。
其中,以夏原吉最为兴奋,看向那些大箱子的眼神都已经放光了,丝毫掩饰不了。
二百多万两白银,就算是在富庶的年头,这也能抵得上整个大明一成多快两成的收入了,要是在灾荒之年,这就是两成多的收入!
这就相当于你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突然变成一万二了,就算是公司效益不好也是一万一起步!
要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夏原吉估计能直接跳出来抱着朱瞻壑猛亲两口!
“嗯,好!”朱棣重重的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脸上满是老怀大慰的表情。
“夏原吉?”
“微臣在!”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夏原吉立刻跳了出来。
“这些,就交给你了。”
“是!”
夏原吉立马就兴奋了,当下就开始招呼那些押送马车的士兵们往户部走。
“夏尚书,他们能走,你可不行。”眼见着夏原吉什么都顾不得了,朱瞻壑赶忙开口喊住了他。
“皇爷爷,此前孙儿率领将士们攻克了石见岛根和大田,占领了石见银山。”
“此前在石见和长门的征讨中,孙儿特意下令给予沿途的倭民优待,所以孙儿很是顺利地招募到了很多的矿工。”
“石见银山一年可产出百余万两白银,这个数量已经很大了,孙儿想或许需要户部的介入。”
“夏原吉?”朱棣闻言看向了夏原吉。
“是!”夏原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兴高采烈来形容了,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微臣立刻安排人!”
“行了,去吧去吧……”朱棣脸上的笑容不减。
夏原吉从永乐元年开始就担任户部尚书,这都十二年了,朱棣又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格?当下就笑骂着让他离开了。
“皇爷爷……”
眼看着夏原吉离开,朱瞻壑转过头面对着朱棣。
“既然交接已经完毕,那孙儿就先行告退了……”
这些缴获并不能让朱瞻壑亲自带人回来,因为不值得,而且征倭还没有结束,以后还会有很多的缴获,他完全没有必要回来。
真正让他回来的原因还是钱勇三人,至于回应天,只是顺便而已,他是汉王一脉,是臣子,押送缴获,他不会来也就罢了,但回来,就不能不来应天。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皇宫,也不在这应天,他只想回到云南,因为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他心里有一个宏大的计划,一个不费一兵一卒,却极有可能征服全世界的计划。
一个,足以威胁全世界的计划。
“诶!”朱棣一把拉住孙子的胳膊,很是感慨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
朱棣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幕景象,那还是在草原的时候,那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身着团龙服,但却智计频出,压得北元余孽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他长高了,也壮实了,却和自己生分了。
“爷爷让工部给你另制了两套铠甲,你这套已经太小了,先去洗个澡,然后陪爷爷吃个饭,然后再回去。”
……
朱瞻壑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其实是不想在这里久留的,不是因为他还心存芥蒂,也不是他就真的着急到了连顿饭都不愿意耽搁的地步。
他已经放弃了石见银山,将这棵摇钱树送给了老爷子,所以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不想被老爷子压榨更多。
打从知道自己那个三叔要去就藩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老爷子仍旧没有想着放过他。
说是因为亲情也好,说是为了利用也罢,事实不会改变。
但是……
他也知道,老爷子这么说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今日,在这奉天大殿前的丹墀迎接他,这是不合规制的,因为一来战争还没有结束,二来战果也不够大,当不得在这应天大殿迎接。
但老爷子还是这么做了,目的就是为了堵住部分人的嘴。
毕竟,朱瞻壑虽然刚才是一语带过了,但谁都知道长门、筑前、豊前和肥前等地到底是一片什么样的景象。
赤地千里,万里无人,这在以往都是用来形容大灾荒时的场景,但现在用在这里却更加深入人心。
“好……”
良久之后,朱瞻壑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来人!”朱棣闻言振奋,脸上的喜悦已经溢于言表。
“传令尚食局!让他们准备几个世子爱吃的菜!”
“是……”朱棣身旁的小鼻涕赶忙躬身退走。
“走!随爷爷去乾清宫!”
此时的朱棣也不管朱瞻壑身上还穿着铠甲了,直接揽着朱瞻壑的肩膀就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在这祖孙二人的身后,一众文臣武将面面相觑。
“大绅,这……”黄淮有些于心不甘,急忙拉过了内阁首辅解缙。
他们早已经约好,趁着这次朱瞻壑回京就发难,因为他们害怕以后都难以再遇到这种机会了。
草原的十几万加上交趾那些无法统计的人,再加上眼下的倭国,朱瞻壑的威名之下现如今最少有四五十万的尸骨堆积了。
今年春节,来大明朝贡的人虽然少了,但那主要是因为郑和船队将很多远地方的使臣都给送走了,实际上今年朝贡的使臣是远多于常年的。
不仅如此,今年来朝贡的使臣,不管是暹罗、南掌,还是瓦剌和兀良哈三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比的拘谨。
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好事儿,因为大明强大了,那些从属国畏惧大明强大的国力,这是国家强盛的体现。
但在文臣们看来却不一样。
对于深受程朱理学影响的文臣们来说,这种以武力威慑所得到的和平和敬仰是不应该存在的,真正的正统应该是以仁义服天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承认大明天朝上国的地位,让他们心悦诚服的来进贡朝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害怕被大明灭国而来朝拜。
在武将们看来,朱瞻壑此行带回来的缴获是战功的凭证。
在夏原吉看来,朱瞻壑此行带回来的缴获是户部的补充。
但在文臣们看来,朱瞻壑此行带回来的缴获都是沾染,甚至是无时无刻不在滴着鲜血的血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心念念,忠义之人
在乾清宫陪着老爷子吃了一顿饭后,尽管老爷子再三挽留,但朱瞻壑还是执意离开。
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呆在这宫中,对于朱瞻壑来说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应天府,长江南岸码头。
夏原吉看着面前已经十四岁的朱瞻壑,很是感慨。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期待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归来,又对他的离开而倍感不舍。
“世子殿下,一路顺风。”
“怎么,舍不得吗?”朱瞻壑对于夏原吉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当下就笑着问道。
夏原吉的一生是精彩的,他在洪武年间就得到了朱元璋的看重,甚至曾经有一个胡姓的侍郎曾经因为妒忌而诬告夏原吉,朱元璋连查都没有查,直接就将那名胡姓侍郎斩首。
可以说,夏原吉是朱元璋留给朱允炆的班底。
后来,朱元璋驾崩,建文帝朱允炆继位,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最后攻入应天。
攻入应天的朱棣开始清算建文旧臣,夏原吉也在此列,而当他被五花大绑地送到朱棣面前时,他没有求饶,亦没有谄媚,反而心平气和的向朱棣提出了一个请求。
“能否再给我三天的时间?”
朱棣很是诧异,问其缘由,他说:户部官员四下逃窜,钱粮账册混乱不已,再有三天时间,我就能把这些账册整理完了,到时候方便交接。
朱棣听完,拿过清算名单,亲手划掉了夏原吉的名字。
从那时候朱棣就知道,夏原吉效忠的不是朱元璋,也不是建文帝,更不会是他永乐皇帝,而是天下百姓。
那一天,朱棣没有给夏原吉三天的时间,而是给了他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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