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南易把手指放在阮梅的左眼上,掰开,立刻看见一粒褐色的沙子,试着吹了吹,沙子纹丝未动。
“沙子沾了眼泪水,吹不动,你别动啊。”
南易和阮梅说了一声,稍稍踮了踮脚,嘴靠近阮梅的眼睛,伸出舌头一卷一舔,沙子就被他舔了出来。
“噗。”把沙子吐掉,南易拍了拍阮梅的肩膀,“好了,没事了。”
阮梅眨了眨眼,又用手指轻轻揉了揉眼眶,“嗯,舒服了,这两天眼睛有点涩,我都戴眼镜,出门前才换了隐形眼镜。”
“以后戴眼镜好啦,隐形眼镜哪有戴眼镜舒服。”
“不要,我戴眼镜好丑。”
“不会啊,我觉得你戴眼镜看起来很知性啊,智商都显得高点。”
“哦,你是嫌我蠢?”
“哈哈,你本来就蠢。”
“咬死你,敢说我蠢。”
阮梅原地一跳,扑到南易身上,手扶着南易的肩膀,张嘴就往南易的耳朵咬去。
“啊呀,轻点轻点,你是拳王啊,还会咬耳朵。”
阮梅松开南易的耳朵,威胁道:“你再敢说我蠢,我就把你的耳朵咬掉。”
“好好好,不说了。”
南易扶着阮梅落到地上,一转头,继续看着刚才的两条水泥船。
船边上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指挥着刚才上船的那几个马仔速度的搬,马仔们两人一组,把彩电从船上抬下码头。
码头上还有几个马仔从他们手里接过彩电,又往码头等候区的后面搬去。南易的目光跟随着马仔,看到沿江路的另一侧停着一辆大解放。
一般来说,彩电是从香塂坐大飞到深甽,为了防止被海关查到,货一上岸就会分散送到一户户坐地户家里,接着货主去把货收上来,走陆路运到畨禺易发商场。
这是最近两三年刚建立起来的一条稳固的彩电运输通道,每个环节分工明确,每个环节都有话事人,靠这条通道吃饭的人不少,盘踞在上面吸血的也多,势力盘根错节,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敢走水路直接往这边运货,这是坏规矩啊,南易估计下面的两个年轻人要吃点苦头。
“虎崽,记一记那两个人的长相。”
“是。”
“奀仔,你这是要干什么?”阮梅问道。
“没什么,晚上想吃什么?”
“晚饭还早呢。”
南易的敷衍,让阮梅有点不高兴,嘴巴歪着,都可以往上面挂个酱油瓶。
“好了,奀妹,别耍小脾气,带你去儿童公园玩电瓶车。”
“哼,把我当小孩子。”
“没呢,电瓶车很好玩,我自己也想玩。”
“真的?”
“嗯。”
“那我们现在就去。”
坐着车,南易两人又回到中山四路,买了票,进了儿童公园。
甫一进去,阮梅的目光就被公园一隅五米多高的滑梯给吸引过去,“奀仔,我们去玩滑梯。”
“不太好吧,这么多孩子,我们两个大人混进去合适吗?”南易看着滑梯上站着不少等着往下滑的孩子,心里有点犹豫。
“走吧,都进来了,我们就玩个高兴。”
“行,走吧。”
第0635章 易发的国美
从低到高,一共六条滑梯,南易和阮梅两个人混进小孩子的队伍里,咻咻咻,一次又一次的往下滑。
玩够了滑梯,两人又去沙地上玩了站着荡的秋千,座舱是歼六形状一上一下浮动的旋转木马,还有长长的小火车,阮梅还在歼教六飞机的旁边拍了好几张照片。
八十年代,有一大批飞机退役,几乎每个城市的儿童公园都会有一架飞机停着,有的地方会砌个水泥墩子把飞机供起来,有的就直接摆在地上。
“你骗人,这里根本没有电瓶车。”拍完照,意犹未尽的阮梅对南易说道。
“没有就没有,以后见到了再玩。走,爹哋请你吃飞鱼脆皮。”
“背我。”阮梅扑到南易背上,头枕在南易肩上,“我要吃红绿灯,两块,我只吃绿色,黄色红色给你吃。”
“想吃脆皮干嘛不吃飞鱼脆皮,整根雪糕都有脆皮。”
“不嘛,我就吃红绿灯。”
“依你。”
出了儿童公园往右边走一段,就有一家士多店,南易买了两块红绿灯,先给了阮梅一块,他自己拿着一块。
阮梅接过去,撕掉外面的包装纸,舌头就在雪糕头上的绿色部分舔了舔。
“很甜,你要不要舔一口?”
“不了,你先吃。”
南易把手里的雪糕从吊拎变成举,手指一松,雪糕就落在手心,一捏,一股透心的凉意就把体内的燥热给赶了回去。
“呵呵呵!”
阮梅一阵坏笑,继续喜滋滋的舔着雪糕。
“果实熟了,熟透了!”南易心里不由的感慨。
第二天就是周末,南易也不急着送阮梅回学校,等到夜幕降临,两人去西湖夜市逛到将近八点,肚子已经前心贴后背,这才找了家馆子吃饭。
羊城这边夜蒲文化已经开始流行,饭馆都会营业到很晚,哪怕饭馆关门,沿着珠江边走,随时可以找到经营各种吃食的大排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愁找不到吃东西的地方。
填饱肚子,南易把阮梅带去了畨禺,住进了畨禺宾馆。
在宾馆,并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南易不希望将来阮梅的美好回忆背景是在宾馆,这样的回忆太过随大流,太过庸俗。
晚上几年,女大学生们的“那一晚”,背景差不多都是宾馆或旅社,只是房费价格上有所差异。
一夜无言。
诰日,南易从外面锻炼回来,宾馆里已经和车马店差不多。
一个个房间的大门洞开着,里面要么坐着两三个,要么坐着四五个,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七成谈彩电,剩下的三成,冰箱洗衣录像机。
感情,畨禺宾馆已经成了电器贸易洽谈中心了。
“奀妹,奀妹,起床没?”
南易走到阮梅的房门口,在房门上拍了拍。
“没起,我还要睡,不要吵我。”
贴着门板,南易听清里面阮梅睡眼惺忪的话。
“那你接着睡。”
南易摇摇头,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一番,就下楼和宾馆前台交代了几句。
易发街街口。
南易和陈国文碰上头。
寒暄几句,两人就谈起了正事。
“南易,易发这边服装批发生意不行了,北方来的现在都去十三行、高第街,还会过来的,都是以前一些老客户,新客户过来很少。”陈国文说着,顿了顿,看了一下南易的脸才继续说道:“最北边的都去清河国际拿货,已经很少过来了。”
“现在过来这边的主要是批发电器的吧?”
“差不多,电器生意好的不行,易发商场那边一个档口转让费都要上百万了,好的地段要几百万。”
“卖还是租?”
“当然是卖,租哪有这么贵。”
“嗯。”南易颔了颔首,说道:“地图带了?”
“带了。”
陈国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羊城地图,在南易面前展开。
南易从衣兜里摘下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和睿武叔说一声,让他去了解一下这两块地的规划,这里不行,我们就开辟出一块新根据地。”
易发街这里的没落是不可逆转的,之所以能崛起,就因为这里够偏,地域偏,政策也偏,其他地方不敢干、不能干的这里干了,政策一放开,其他地方也可以干了,这里自然就会变萧条。
服装如此,将来电器也会如此,因走私而繁华,将来也会因打击走私而土崩瓦解,成昨日黄花。
陈国文看了看南易画的两个圈,说道:“这两块地方都是好地方,火车站、汽车站、长途车站都不算远,可这么好的地我们拿得到吗?”
“事在人为,多出钱,少拿股份,市府方面还是有的谈的。”南易淡淡的说道:“1958年,羊城就有了建设地铁的设想;1965年,羊城就进行了第一次地铁规划和地质勘测,那时候叫九号工程;
70年到80年,羊城就开始地铁的筹建工作,不过由于资金和技术的原因,地铁工程一直没展开;
我画的这两个圈,不管羊城地铁怎么规划,都不可能绕的过,天上地上,地下水里,将来都会是四通八达。
走地下是未来大城市的趋势,地段好不好,得看地下走不走得通。
国文叔,做生意的模式要变了,以前是躲在阴沟里,以后就得站在舞台上骚姿弄首,舞台很重要。”
“我们以后就搭舞台?”
“搭舞台、找戏班子、卖舞台、租舞台都是我们南陈将来要做的工作。在咱们国家想要成功,就得符合地方的需求,国家的需求,时代的需求。
钻空子那一套只能停留在战术层面,而不是战略层面。
国文叔,我知道电器那边你看着眼红,可南陈村花了好几年才把身上的海腥味给洗干净,现在要再沾上,那当初又何必上岸呢?”
南易会说上这么一段,完全是因为陈国文今年年初提议南陈村打入“易发电器圈”,扎进泥潭里分上一杯羹。
陈国文尴尬一笑,道:“我当初只是这么一说。”
“我们过去,让我看看这市场是有多繁华。”
繁华,真是繁华,还不到九点,已经人生人海;忙碌,真是忙碌,点钱的时间都没有,钱放在手里一扒拉,查看一下里面有没有夹报纸,然后就拿个尺子量高度。
第四套八零版50面额的人民币,今年虽然已经开始流通,可市面上主流通的还是10元面额的大团结,易发这里做的又是十万起的生意,多几张少几张,买卖双方都不会太在意。
“最近33寸松下很好卖,这里出去五千多六千,外面卖到1万1、1万2。”
南易:“香塂卖多少?”
“三四千港纸。”
“哦,大飞飞一趟,现在能抽多少水?”
“一趟可以运十台八台,一台抽水三百港纸,这是行价。要是再帮香塂那边的社团带点白货,那钱就没数了,一趟怎么也能赚几万港纸。”
“还有广Z仔对吧?”
“广Z仔三千,也是行价,不过没多少人愿意做他们生意,容易被……”陈国文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广Z仔吃的是刀口饭,下手很黑。”
“嗯。”南易颔了颔首,问道:“知道谁在走水路吗?昨天我在天字码头看到有人在卸货,两个人,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
“那肯定是黄家兄弟,新来的,一开始捡破烂谋生,前两年兄弟两个跑到塞北草原去卖家电,现在底子厚了,听说主要做京城的生意,把这里的货拿到京城去卖。”
南易双眼一亮,问道:“兄弟俩叫什么?”
“大哥叫黄国良,弟弟叫黄国美。”
“喔,走水路会有什么后果?”南易暗揣果然是他们兄弟俩。
“走水路赚的钱得加倍吐出来,要是不吐,就得沉江。”陈国文阴着脸说道:“黄家兄弟破坏规矩,肯定要吃苦头。”
“你的面子卖得进他们的圈子吗?”
“还可以。”
“喔。”南易点点头说道:“哪里的音响好点,我想买套音响。”
“买音响当然得去锦荣电器行找章锦荣啊,我跟他很熟,肯定能买到平价好货。”陈国文拍着胸脯说道。
在批发市场生意做的好的商家,一般不会搭理零打碎敲的客户,不是有熟人带着,想买一套一台,人家要么不卖,要么就报个天价。
哪怕是谈批发,人家也得探探底,看看是不是和自己大客户的市场有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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