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关于工资,也有一个相对复杂的计算方法,首先,按月有150块钱的底薪,其次,每下一次地,按照工作强度还有一块补贴,多下地,多拿钱。
另外,黑小麦收割之后,按照亩产量,还有一块奖金性质的提成,黑小麦产量越高、质量越好,农民们能拿到的钱就越多。
试验田,既是在试验黑小麦的种植技术,也是在调教农民,将来,垦殖集团不会自行种植黑小麦,而是会和农民展开合作,垦殖集团负责提供种子、生物化肥农药、种植技术、出产收购,农民负责种植出符合垦殖集团规定的黑小麦。
农民只要按照垦殖集团的规定进行种植,垦殖集团保障他们一茬黑小麦可以获得人均3600元的收入。
怀葇这里的黑小麦,还有鱼米县贡米屯的有机大米,都属于垦殖集团共富计划中的一环,大方向就是让与共富计划有关的农民实现“种地奔小康”。
1993年,一个农民地里刨食的月收入能达到300块,这已经是很高的收入,即使是三十年后,大部分农民靠种地根本达不到这个收入水平,不计人力成本的前提下,亏本才是常态。
农业所创造的价值与利润最终会被工业抽离,通过种子、化肥、农药、农具等产业体现出来,农民富不富裕与耕地无关,与建筑用地倒有很深的联系。
农民实现财富增值最好的办法就是种房子,不然就是剥离“农民”属性,参与到工业或商业活动中去,成为与“农民”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农民企业家。
站在田埂上,南易看到在田里劳作的人群之间有几个小人儿的身影,不由蹙眉,招招手,又把老林叫到自己身边。
“老林,那几个孩子领工资吗?”
“南老板,那几个孩子是被家长叫过来帮忙的,不领工资,有些农民家里人少,将来黑小麦由他们种植的时候,孩子也需要搭把手,现在正好可以学着怎么干。”
南易略作思考,“准备一点零食,等工作结束了发给孩子们,不要说是工资,也不要说是奖励,就是单纯的给孩子们买点零食吃。孩子们来帮忙,不提倡、不鼓励,也不禁止反对。”
“好的。”
老林虽然不明白南易在顾忌什么,依然点头应承下来。
南易在顾忌的是童工问题,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垦殖集团的竞争对手,肯定会通过人权组织对这根小尾巴大作文章,这会对刚刚起步的黑小麦,乃至整个垦殖集团都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垦殖集团立足国内,但不能只在国内搞什么内循环,必须参与到国际竞争中去,把产品输出到国外,不然就算做的再好,产品的价格也提不起来,别说垦殖集团要分润利润,就是分文不取,也不可能让扶持的农民富起来。
国际竞争可比国内大多了,垦殖集团在国内目前遇到的竞争无非就是菜霸的打砸抢,农村痞子的破坏,手段可以很清晰的归入到“非法”,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通过合法的手段整的竞争对手家破人亡,要应对起来并不难。
到了国际上,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石油巨头手段脏,农业巨头同样不遑多让,黄种人身上一颗胎痣无限放大可以变成黑人,一段黑料无限引导可以让一家企业变成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舆论这个大杀器应对起来都是千难万难,更别提其他更隐蔽的手段,有些手段不但合法,还披着正义的外衣,代表正义来审判你,南易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避免被肮脏手段攻击。
老林跟着南易在田埂上游走,挥挥手赶走扑面而来的蚜虫,忽然说道:“南老板,在隔壁乡里,也有一个人在种黑小麦。”
“农民?”
“不是,是一家叫宝景实业的公司,在怀葇注册的,老板叫袁建昊,好像是东北人,之前在建造银行工作。”
“实业公司?袁建昊?”南易嘴里咀嚼了一下说道:“一家实业公司怎么种上黑小麦了?”
“不清楚,只是听说袁建昊花了10万块买了个种植黑小麦的专利,又花了5万块租了300亩耕地,几乎把全家当都压上了。”
“15万就是全家当,那这宝景实业是实业公司啊,还是皮包公司啊?”
“家当不止15万,不过也多不了多少,要不要去搞清楚宝景实业种植黑小麦的目的?”老林说道。
“嗯,去打听一下,袁建昊是打算长干,还是看到了黑小麦的行情赚上一笔走人,如果是后者,和他谈谈价格,把他还没成熟的黑小麦连同他手里的专利一起买下来,然后叫几辆拖拉机,直接把他的黑小麦毁了。”
“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是多少?”
南易抚了抚下巴,“我的底线是200万,你再问问葛董事长的意思。”
老林吃惊道:“不用这么多吧,给袁建昊五六十万,他应该就会卖了。”
“难说啊,就怕他的销售方向是日本,如果日本市面上出现其他黑小麦,这会影响到高田屋的利益,进而影响到我们的利益,我们不得不防。”
“明白了,如果袁建昊打算长干呢?”
南易幽幽的说道:“老林,那你就轻松了,他就不需要你负责,集团会直接出面对付他。黑小麦承载几万户农民奔小康的希望,谁捣乱灭谁,166块6毛每亩的土地承包费,真他妈高啊。”
“南老板,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农民自己种一年未必能赚到这些钱。相对而言,我们垦殖集团付出的代价太大,给农民的条件过于优厚,黑小麦这一块的条件降低六七倍,对农民来说依然很可观。”
“呵,老林,我记得你是农技员出身,什么时候沾上金融家的血了?”
“我只是为集团鸣不平,蜂农扶持计划那边的王长根是我的老熟人,我们当初同一批参加学习,同一批被分派到农技站工作,也同时进入集团。
他告诉我,他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以前收蜂蜜根本不用检查,蜂农交上来的都是好蜂蜜,现在不行了,都要小心检查,以次充好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去年年底,欧洲那边的合作商把好几吨蜂蜜退了回来,董事长都发脾气了。
给贷款,给技术,又包收购,蜂农只需要把蜜蜂养好就能保证收入,这些年,蜂农们赚了钱,盖房子买摩托车,都是集团带给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还要反咬我们一口?”
老林说着,整个人变得愤气填膺。
南易拍了拍老林的臂膀,“老林啊,蜂蜜的事情我知道,事情并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以次充好的只是极个别的蜂农,大部分蜂农还是好的。
首先,人有好有坏,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个和集团合作的农民都是好人,遇到一点状况也是正常的,这是集团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其次,不用过度美化集团,垦殖集团是企业,初衷就是为了盈利,只不过我们在做的业务可以惠及到一批人,但是也改变不了垦殖集团是一个商业体的本质,假如一件事情对集团毫无利益,我们根本不会去做。
你自己的工作,也不要把它看的过于神圣,集团给你们发工资,就是让你们做岗位职能要求的事情,你还有其他垦殖人是在为集团服务,也是在为工资……直白点说,是在为人民币服务,只不过你们的岗位关联到与集团合作的农民的利益,你们把工作做好,就会惠及他们。
表面来看,你们仿佛是在为他们全身心的服务,但是实际上呢?
这种服务不是无偿的,你们最根本的初衷是赚钱养家糊口,假如集团不给你们发工资,你们还愿意继续用心工作吗?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我举个比较大的例子,就说包拯吧,被人叫成了包青天,但是他坐的那张官椅,领取的朝廷俸禄就是要求他应该那么做,他只是按照岗位要求把本职工作给做好而已,凭什么要歌颂他?
这只是因为封建王朝之下的其他官员尸位素餐,一对比,就显得他特别崇高。
老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好本职工作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付出劳动得到回报这是一种等价交换,惠及到别人,你可以有成就感,但不能有被你惠及到的人有义务对你感恩的想法。
不求回报,不拿好处的才叫奉献,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不存在,既然不求回报,自然也就吃不上饭,早八百年前饿死了。
这个世界也没有单纯奉献的岗位,一个岗位要让它存在,就需要有物质供给,请问,谁在供应?”
南易抬手指了指田里在劳作的农民,“集团带着他们奔小康,他们也反哺集团利润,用《资本论》里的思想内核来说,我们是在剥削他们。
一切企业盈利都是建立在剥削之上,集团在剥削你们的同时,也靠剥削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来给你们发放工资,本质上,我们是靠他们在养活,可以有成就感,但是千万不要有自己应该被感恩的想法。
那样不会让你的岗位变得神圣,只会让你的嘴脸显现无耻。
有人反咬集团一口,把他踢出集团的体系就可以,我们不和这样的人合作,没必要表现的太过愤慨,反向思考,只有我们做的够好,才不会被他们踢出局,才能继续剥削他们。”
南易的话给了老林很大的冲击,让他的思维变得混沌不堪,人变得迷迷糊糊,就连南易离开他也没反应过来。
南易没时间在这里久呆,他还得赶回去到刘家吃饭,回京城一趟不到丈母娘家走一走说不过去。
云芸的事件之后,刘家一直非常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刘青龙夫妻一直经营着明珠宴,一心搂钱,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夫妻之间关系还不错,只是因为黑木鱼借钱的事情红过一次脸。
刘猛虎还是卖他的摩托车,只是慢慢涉及到汽车销售的业务,生意还算平稳,一年钱也不少挣,就是在女人方面彻底放开了,换女朋友的频率不比换衣服慢,对这一点,刘家老两口颇有微词,南易倒是觉得没什么,只要是愿打愿挨,这不叫事。
刘飞豹这两年消停多了,和他那个洗尽铅华、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的女朋友一起移民去了塞浦路斯,现在两个人在那边经营柠檬园,每年靠种柠檬也有不菲的收入,过上了安淡又奢华的农场主生活。
南易的丈母娘吕碧芳依然天天在明珠宴,年纪大了,上菜、收拾桌子不合适,就躲在后厨帮忙,干点洗碗刷盘子的工作。
虽说吕碧芳身为母亲有点重男轻女,但是也具备传统女性勤劳肯干的特质,想劝她不干都不行,不能歇着,一歇着就浑身不得劲。
南易的岳父刘根木就比较想得开,啥活不干,啥事不管,每天一早拎着自己的鸟笼出门,上公园里转转、溜溜鸟,在外头吃完早点回家,把鸟笼往院子里的树上一挂又出门。
茶馆、小酒馆、街头巷尾的小牌局、浴室,轮着来,一个白天在外面消磨光,晚上八九点回家,到了第二天再重新走入轮回。
至于有没有去那种不该去的地方,刘家人和南易都不知道,反正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上派出所领人的事情。
六十多,往七十奔的人了,爱咋咋地,对南易来说,刘根木一天不着家,花五六七八百都没事,只要别在外面拍胸脯,放“贷款找我女儿”这种狂言就成。
关于这个,刘家其他人知道轻重,不但警告刘根木,自己也没有给刘贞带去工作上的不便。
不得不说,钱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解决人生中99%的烦恼,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刘家表现出来的都是积极向上的一面。
刘贞不仅有雪山信托10%的受益权,同时南易每年会给她200万美元的零花,从不过问刘贞会怎么花,更不会过问她往刘家补贴多少。
刘家的大杂院,南易到的时候,吕碧芳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刘青龙和刘猛虎搬走的时候,刘贞回来过一趟,四个儿女每人出了点钱,把院子里邻居的房子都给买了下来,如今整个大杂院只住着老两口。
“妈。”南易冲吕碧芳喊了一声。
吕碧芳抬头一看,惊讶道:“南易,你怎么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饭点才过来。”
南易走到吕碧芳面前,把两个网兜放下,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人往地下一蹲,“去了一趟怀葇,一回来就奔这来了,妈,你拿着。”
吕碧芳把信封挡了回来,“南易,收回去,收回去,过年你刚给过,还不到两个月呢。”
“妈,你就拿着吧,不是钱,是有奖储蓄券,就当我存你这儿。”南易把信封塞吕碧芳手里,腾出手就开始帮着择菜。
吕碧芳愣了愣说道:“那,那我就存着,我给你爸打个呼机,让他早点回来,这老头子一天到晚不着家。”
“妈,不用急,等饭做好了再呼爸,我陪妈先说说话。”
“行,听你的。”吕碧芳应一声,拿出脸盆里的芋芽,“你瞧这芋芽多嫩,我还买了点酒糟,一会做酒糟芋芽吃。”
南易:“这个好,水嫩水嫩的,一定好吃。”
吕碧芳一乐,“我从店里拿来的,说是从南方过来的,和北边种的不一样。”
南易一听,又往芋芽看了眼,“这个看起来像是白梗芋,沪海那一带才有种,北方种的多是小芋头,也叫莱阳芋头,个小,不如南方的大。”
吕碧芳:“贞儿说你很会种地,我一开始还不信,就打1977年你们下乡算,这才几年功夫,你也不是一直在乡下呆着,现在看来你真会种地啊,我就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芋头。”
南易:“妈,时间不短了,十五年快十六年,我就是再笨也学会了,何况我还不笨。”
吕碧芳微微叹气,“是啊,一晃眼十几年了,我一直想不通,你跟贞儿一毕业又把户口迁到农村去,京城户口不好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现在京城户口多值钱啊,外地人想迁都迁不进来,还好,大外孙是京城户口。”
“妈,你不用操心这个,京城户口对别人来说难,对我和刘贞都不是难事,她们银行有户口指标,随时能拿一个,我呢,认识人多,随便哪个单位都能去讨个过来。再说,我和刘贞的社保都在京城交,将来退休金也在这领,有保障。”
吕碧芳:“那你们工龄没丢吧?”
“刘贞没丢,从78年上学开始算,我丢了几年,只算了不到12年,将来退休金没她多。”
吕碧芳:“退休金多点少点没啥,主要是医保,你们能在京城看病吗?”
“能啊,我俩单位都是京城的啊。”
南易的档案和劳动关系一直就挂在亚清公司没迁走,当初他离职其实是办的停薪留职,说起来他还算是亚清公司的人,社保改革后,公司也帮他交着社保,严格说起来,他并不算是无业游民。
吕碧芳:“那就好,你们现在到处跑,将来老了总得回来,自费看病贵着呢。”
南易:“妈,这些事我都在肚子里想着,都会划算好的。”
吕碧芳:“嗐,是我瞎操心了,你做事有章法,我一个没文化的小老太太都能想到,你怎么可能想不到。”
“妈,你别这么说,你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过日子还是你有经验,往后你还得多提点我。”
吕碧芳莞尔一笑,“你啊,真会说话,我能提点你什么。”
南易没有说话,直接以笑声回应。
择好菜,南易又进厨房打下手,等菜弄到一半,吕碧芳让南易呼刘根木。
寻呼是五点打的,饭是五点半做好的,刘根木是六点出头回来的,见吕碧芳和南易两人没有开动,一直等着他,刘根木心情很是愉悦,拉着南易酒没少喝,他的那只宝贝鸟也没少说,甚至今天打胡牌的细节都一一向南易吹嘘。
刘根木就爱跟南易说话,因为南易总能挠到他的痒处。
南易表示,他也没辙啊,这位是岳丈大人,马屁不但要拍,还得拍的熨熨贴贴,换个亿万富翁过来试试,看他拍不拍就完了。
一拍,老怀大慰;二拍,酒兴正酣;三拍,醉倒床头,往对方兜里塞一个信封,南易拍完收工。
回到老洋房,南易一下车就看见站在院门口抽烟的六子。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走到六子边上,南易从其身上闻到比自己身上更浓郁的酒味。
“局刚散,我刚过来一会。”
“哦。”
南易打开院门,带着六子到客厅坐下,天仙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
喝了几口茶解了解酗酒造成的干渴,南易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歪过头说道:“这个点找过来肯定有事说,遇到麻烦了,还是发展一切顺利,想和我说说股份的事?”
六子摇头,“没麻烦,也不说股份,就是这段时间忽然没有干劲了,想想自己钱不少了,还活得这么累有点没劲。”
“呵,人嘛,又不是机器,通上电就能没日没夜的干,偶尔会懈怠很正常,84年7月,到现在快十个年头了,谁都会累,六子,你比我还大两岁吧?”
“对,我60年的。”
“不小了,成家立业,立业成家,不管前后怎么摆,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男人嘛,不成家永远算不上成熟,孙猴子不套上紧箍咒成不了斗战胜佛,家就是马嚼子,心思太野的时候,它会把着方向。”
六子眉放一字宽,“成家我还真没想过,现在一个人我感觉挺好的,没人管着,想干什么干什么,晚点回去也没人会催,自由自在。
说实话,我想找个女人很简单,可我就是受不了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南爷,你没在大杂院里呆过,可能不清楚大杂院的生活。
我家一共七口人,房子只有不到十五平,再使劲只能搭两张床,晚上睡觉要好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有人尿床就是一大滩,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尿的。
都说大杂院住着邻里亲切,谁住谁知道,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有点事整个院都会知道,谁家的谁起夜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打我六七岁开始,就惦记着能一个人睡一张床,有个独立的卧室,最好整个房里就我一人。现在有自己的房子,能一个人呆着,我真不想往房里再塞一个人,我那房子从来就没带女人回去刷夜。”
南易颔了颔首,“你的想法我虽然不认同,但是能理解,我刚才的说法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和角度去考虑,没从你的角度出发。在我的人生经历里,比较缺乏家庭的温暖,所以,我卡着点成家,又卡着点要孩子。
我远香,你近臭,受够了一大家子挤在一起,我就不越庖代俎向你催婚了,只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像你这种情况,要孩子要慎重,孩子不是生下来,扔他俩钱就能养好的,等哪天,你的偌大家业想有个人继承的时候,拷问一下自己能不能当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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