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不用。”林跃说道:“我爸在这边有朋友,我们可以借他的车开几天。”
“你要开车?”季胜利吃了一惊:“深圳这么大,你认识路吗?”
他知道林跃会开车,而且技术不差,但那是在北京,这边是深圳,交通习惯有稍许差异,之前他在西部地区当副市长的时候曾来深圳调研过,知道这座城市的电子警察很厉害,稍有不慎就会吃罚单,借别人的车开不麻烦,处理违章才头疼。
“放心吧。”
林跃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笑话,《二十不惑》和《人世间》的世界里,他在深圳可是生活了多年,对于这座城市的道路状况不说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开到目的地,但是用“老司机”来形容是没问题,开个滴滴顺风车什么的绝对合格。
……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大众SUV来到位于龙华区一条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的老街上,林跃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指着斜对面逼仄的小巷子说道:“季杨杨就住在里面一栋二层民房里,不过现在还早,他应该没回来。”
刘静轻咬下唇,看着外面的街区。
被雨淋得发白的五金店招牌下站着一个穿破旧牛仔裤的民工,正一口一口抽闷烟,旁边小吃摊的火炉几乎摆到路牙子上,灶膛里火焰旺盛,叠起来的蒸屉往外冒着白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包子还是烧麦,而鼓风机的呜呜声冲淡了药店门口孩子的哭闹,大人在接电话,没空理他,只是牢牢抓着小孩儿的衣服,不让他到处乱跑,这时更远处的牛羊肉店里走出一个人,把一盆脏水倒进泛着恶臭的下水孔里,也不管溅没溅到旁边的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杨杨就住在这种地方?
以前他的居住环境是什么样子的?先是姥姥姥爷的联排别墅,然后是舅舅住不着的大平层,哪怕是父母回来后居住环境变差,那也是精装修的两居室学区房,物业勤快,居民友善,可是再瞧瞧这里……
“刘静,多少吃一点吧。”
季胜利递给她一个汉堡,这是刚才在马路边的麦当劳买的,因为林跃说季杨杨的回家时间不固定,需要守株待兔,现在已是傍晚光景,他们又没心思找个合适的地儿吃饭,便想随便凑合一下。
“我不饿。”
刘静刚要拒绝,看到季胜利的投来的眼神,想起在家时为说服丈夫同意她来的“约法三章”,只能接过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季胜利也抱着一个鸡腿堡啃了两口,感觉有点噎,准备去拿矿泉水冲一冲的时候,林跃一指前方。
“来了。”
俩人闻言抬头望去,只见右前方的路灯下走来两人,前面一个又黑又瘦,他们不认识,而后面那个人……穿着一件地摊货牛仔外套,下面是军绿色口袋裤,还有一双沾满污渍的旅游鞋。
重要的是脸,撇开清瘦和一脸疲倦这些,可不正是他们的独生子季杨杨。
刘静看到这里忍不住了,就要开门下车,季胜利一把抓住她的手:“再等等。”
她知道老公是怕突然下车吓到儿子,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几乎没可能追上青春正盛的年轻人,林跃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住处,万一把人惊跑了,再想找可就困难了。
两人耐着性子按兵不动,直到季杨杨越过车子,季胜利才冲妻子使个眼色,二人尽可能小心地推开车门,从后面追上去。
林跃没有下车,选了一首刘德华的老歌静心倾听。
马路对面的三个人拉扯一阵后,季杨杨妥协了,那个又黑又瘦的男子确定没有危险后先走了,季胜利一家三口走到旁边烧烤摊的座位坐下。
又在车上呆了一会儿,感觉季杨杨和刘静夫妇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林跃离开驾驶室,整理一下外套朝马路对面走去。
行走途中他隐约听到季杨杨在跟父母讲离家后的遭遇,这两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
那两个人很难过,刘静眼圈儿都红了,但是到了林跃这里,他只想笑,因为他就是想让季杨杨品尝一下底层民众每天都在承受的人间疾苦,没想到这货混得还真是……蛮有趣的。
第1775章 只当曹操怎么够
这两年有个网络热词叫“提桶跑路”,意思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工人受不了工厂的劳动强度和管理人员的刁难,连工资都不要了直接跑路,因为桶这玩意儿容量比较大,能够装下不少生活用品,挤火车没座的时候也能往上一坐当凳子用,于是成了很多异地打工者的必备用具。
提桶跑路的一般都是短期工,而短期工提桶跑路多了,就会变成“老油条”,因为不确定进的厂子是不是黑厂,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日结”。
所谓日结,顾名思义,每天结算一次工资,干的不开心或者有急事,可以随时撂挑子走人,这种日结工作一般出现在城乡结合部的劳务市场,木匠、瓦工、电工、油工……这些都是有点技术含量的,剩下的基本都是靠卖力气和做手工活谋生的农民工,其他大城市做这个的中老年人居多,深圳城市年轻,劳动力相比其他大城市也呈现低龄化趋势,而龙华区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人才市场——三和人才市场。这里聚集了一大批没有文化,没有梦想,没有干劲儿,不思变通,只求干一天玩三天的躺平族,又名三和大神。
而季杨杨,如今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对于叛逆青年的心理,林跃还是比较了解的,像季杨杨这种父母不在身边,姥姥姥爷舅舅无限纵容,造就的一个飞扬跋扈、傲慢无礼、极度敏感而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当他和父母产生矛盾,又被仇敌一番挤兑后,脑海里充斥的不可能是服软、讨饶这种词语,更倾向于用成功来证明自己不是一般人,诸如“我不混出个人样就不回来”,“此去南方一定功成名就,把所有看不起我的人踩在脚下”,“莫欺少年穷”这一类的想法充斥着他们的大脑,季杨杨更是这些人里面的佼佼者。
他的傲慢和自大不允许他跟父母低头,在北京市的街头流浪,不能住店没有钱花,只能去睡公园和地铁站,但是入秋的北方昼夜温差大啊,又冷又饿还睡不着,这时候如果有好心人给他一口吃的,分他一条毯子,讲一讲南方的好,然后描绘一下未来的蓝图,只从书本和游戏里了解世界的人,大概率不会怀疑。
季杨杨在对方的一番忽悠之下坐上了南下的面包车,开了两天两夜到达目的地,结果一下车就有人把他的身份证收走了,并隐约听到对方的谈话,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带自己来的人根本不是车企的工作人员——正是因为听说能够近距离接触汽车生产线,他才下定决心前往深圳的,毕竟刘铮曾经说过要送他去德国学习汽车制造,眼下的经历对未来要做的事情是有帮助的,他甚至幻想过这样的经历会造就一个著名的汽车工程师。
他当然不能陷进去,被虐待,被囚禁事小,万一被家里人知道了,多丢人啊,好在对方以为拿住他的身份证就可以把人控制住了,没有看得太紧,他有惊无险地逃了出去,然后在龙华区漫无目的的流浪。
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钱,还蓬头垢面一副落魄相,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这里遇到了一群跟他情况差不多的人,大部分都是跟家里闹矛盾,或者学业不顺人生无望的小年轻,这群连骗子都不屑于浪费时间的被遗弃者总得活下去吧,被人接济了几次后他也选择了日结之路,因为这样的生活自由散漫,干一天拿一天工资的日子能够解决温饱——跟亲人倔强的前提是先活下去。
就这样,富贵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儿因为和家里人赌气客串了一个多月的三和大神,这不由得让林跃想起日本AV界的那些大小姐们。
一路走来,他没有压抑自己的脚步声,未等靠近刘静和季胜利,他们的儿子先发现了仇人。
“是你?你怎么来了?”
季杨杨先是错愕,然后是愤怒。
刘静说道:“就是林跃带我们找到你的,如果没有他,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季杨杨并没有因为他对父母的好意心存感激,冷笑连连:“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从善如流,去做季家的好儿子了。自己没有父母,就去找个爹找个妈,你还真是够贱的。”
“杨杨!”季胜利一拍桌子,猛然起身:“你怎么跟林跃说话呢?”
他是真没想到,刚刚还觉得儿子吃了这么多苦变成熟了,会跟他道歉了,结果一看林跃来到,又炸了。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过来深圳?还不是因为他!”季杨杨指着林跃说道:“那天晚上是他找到我,说既然决定离家出走,那就彻底点干净点,把手机扔了,也别用家里的钱,我气不过,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刘静和季胜利愣住了,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儿,怪不得林跃说季杨杨离家出走他也有责任,一直在帮忙寻找。
“林跃,杨杨说得都是真的?”
林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看来你苦吃得还不够,也是啊,日结多快活,干一天能玩三天,比那些996还得说自己是自愿加班的码农,成天打字累出腱鞘炎的网络写手,起早贪黑搬砖挣钱养老家出轨妻的农民工强多了,两块的大水,五块的挂逼面,五毛一根的散烟,三十的红姐和小旅馆,这物价,二十年前的水平吧。”
季杨杨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出门法拉利F8,林肯领航员,进门别墅大平层,外面睡个觉五星级酒店行政套房起,在学校里迷妹成群,班花倒追,现在呢?又过得什么日子。
毫无疑问,林跃在羞辱他。
季杨杨恼羞成怒,扑上去要跟他扭打,未想一个照面便被踹翻。
“林跃!”
两个多月没见儿子,现在看到儿子被打,季胜利急了,赶紧过去把他拉住。
林跃冷笑道:“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决心改变,就不会对我怀恨在心,而应该羞愧难当。现在看来,他只是想要回到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方才服软认怂。季杨杨,你觉得我抢了你的爸妈是吗?不,你还是低估了局面的恶劣程度,如果在学校里你说黄芷陶的是气话,那我很遗憾地通知你,在你离家出走的这段日子,她已经跟我表白了,抱了,也亲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季杨杨双目通红,悲愤交加,这两个月见了好些厂妹,他才知道黄芷陶有多优秀,然而……
林跃继续刺激他:“你不会觉得人生的每一个错误决定都能够被挽回吧?像你这种垃圾,能够伤害的只有父母和朋友。”
刘静眼见围观者越聚越多,大声说道:“林跃,你别说了!”
是,他说话很难听,不过确实在理,季杨杨如果真心悔改,便会否定当初的自己,他否定了吗?他没有。
“你起开!”
季杨杨甩开刘静的手,去拿地上的空酒瓶。
她赶紧上去阻拦,想要把儿子和林跃隔开。
被怒火吞噬的季杨杨一心要让那个将他从高傲的凤凰变成滑稽小丑的家伙付出代价,手按着她的肩膀往旁边一推,扬起酒瓶便往仇人头上砸。
啪~
林跃握住他的手腕一带,往膝盖一磕。
啤酒瓶落地,滴溜溜滚出很远。
“杨杨!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喊话的是季胜利,他没有给二人拉架,选择去扶老婆。
此时的刘静瘫坐在地,手抚胸口不断喘息,脸色惨白,眉眼皆痛苦。
林跃把季杨杨放开,冷冷地看着他:“你还不知道吧,你妈病了,乳腺癌,已经接受化疗一个多月,早知道你是这种东西,我就不应该把你在这里做日结的事告诉他们,没有你气她,兴许能多活几年。”
什么?
刘静病了,而且是癌症?
季杨杨直接傻掉了。
围观者里有相熟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儿子离家出走两个多月,母亲拖着重病之躯不远千里赶来深圳,可怜天下父母心,但也真是……慈母多败儿。
“那小子也太咄咄逼人了。”
“确实,不过话糙理不糙,如果你亲戚的任性儿女离家出走,害得父母担惊受怕,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这小子/丫头欠揍?是不是应该让他/她吃点苦头?”
“十年前吧,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上初中的时候不学好,天天跟那些鬼火少年混,还把不三不四的男人带到家里搞事,父母说了几句就受不了,离家出走去了北方,后来她妈突发急病,人没了,两年前她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回来,听说之前投奔的男人出轨别的女人,不要他们了,现在找不到男人接盘,一个人养孩子,每天辛苦极了,我还听说每年去给她妈扫墓,她是兄妹三人里哭得最厉害的一个,悔不当初有什么用呢,人又哭不活。”
“唉,真可怜。”
“她那哪儿是哭妈啊,她是哭自己,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是每个错误的选择都能在父母庇护下得到重来的机会,有些代价大到可以把人压垮,所以我才说那个叫林跃的家伙看起来咄咄逼人,但这就是现实,只是有的人把头插进沙子里装看不见。”
季杨杨不是聋子,听得到身后路人的议论。
对现实有清晰认识,对自我有清晰定位的人,或许开始觉的刺耳,但是一定会认真思考其中的道理。
但是季杨杨不一样啊,从小到大季家和刘家的人都不敢管他,连学校的老师也对他“礼遇有加”,十几年养成的自大与傲慢,两个月的流浪还不足以从外到里地改变他。
虽然是他赌气出走,虽然吃了两个月苦,很怀念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觉得不该当众羞辱季胜利,搞得父子关系很尴尬,但是他不认为自己有根本错误,真要探究的话,他的错误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羽翼未丰之前不应该挑战父权,并且面对林跃,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受害者,那个阴险的家伙是施暴者,自己该被理解,后者该被唾骂。
“哼!”
自尊,自大,傲慢,偏执,叛逆……这些性格特点令他没有办法当着围观者的面去给季胜利夫妇道歉,就这么扔下他妈不管,阴着脸走掉了。
“杨杨……”
刘静很伤心,脸色又白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
然而季杨杨始终没有回头,一头扎进旁边的巷子里。
围观者都在摇头。
林跃并不意外季杨杨会有这种反应,纵观全剧,季家线从头到尾都是爹妈在舔儿子,好像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在身边陪他成长就是亏欠了他一样,怎么说呢,当年这部电视剧搞宣发,号称贴近现实,接地气……三组家庭里最穷的方家,住的也是150几平,价值上千万的大HOUSE,一家四口每月两万支出属于正常消费,也不知道是导演编剧脑子里有坑,还是搞宣发的那群人脑子里有坑,似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能体会到夫妻月薪加在一起不足万元的家庭的困难?所以在季杨杨这类人看来,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是理所应当的,只给这个,没有陪伴,父母就不对,而到了叛逆期,但凡在父母那里受点委屈,长久以来的任性甚至会将这份怨气推到厌世的程度。
“走,我带你去医院。”林跃把刘静从地上扶起来,搀着她往车子的位置走去。
“那杨杨……”
“让他们父子去谈吧,你在这里只能让他们两个心情烦躁,没有办法平静而理智地交流。”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林跃深深地看了季胜利一眼,带着刘静走了。
……
到龙华区人民医院看了下急诊,医生说需要做一些检查,以确定病情有没有加重,林跃便给刘静办理了住院手续,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身心俱疲,后背一沾床便睡着了。
晚上11点钟,季胜利赶来医院,林跃迎上去问了两句,被告知季杨杨就在医院外面,说什么他在里面就不好意思进来。
其实季胜利把话说了一半,保留了一半,季杨杨的意思是他们觉得林跃各方面做的比他好,有这么乖巧的干儿子在,还这么不辞辛苦地找他这个不孝子干什么,就当没有生过多好,没有父母舅舅,他不是也没饿死自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跃是什么人,从季胜利的语气和表情就知道父子沟通不顺,不过什么都没说,把医嘱交代一番走了。
第二天睡到上午十点方才起床,他没有立即去医院看望刘静,到周围转了转,饭点才买了些好消化的食物带过去。
季胜利告诉他季杨杨上午陪着刘静做完检查回去补觉了,林跃只是笑笑,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他知道事情比季胜利说得严重多了,季杨杨是在和季胜利吵了一架,埋怨后者没把刘静照顾好的情况下负气离开的。
刚愎自用的人,一旦被生活抛弃,沦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便会越敏感,越偏激,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能挑起内心的戾气,敌视……乃至仇恨视野范围内任何试图靠近的人。
林跃陪季胜利聊了会儿天,刘静醒了,因为出报告需要一些时间,她便找护士要把轮椅,想着趁天气好推她出去透透气,然而便在这时,他接到了来自乔英子的电话,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事告诉了我妈?连你也背叛我,呜呜呜……连你也背叛我!”
乔英子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林跃拿开手机,表情有些古怪,在他看来,乔英子的话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讲是控告。
他背叛她?
他唯一能够想到背叛她的行为,那就是把她来深圳的事情告诉宋茜和乔卫东,关键是他没跟任何人讲啊,刘静和季胜利也是知情人,可是他们同宋茜和乔卫东的关系也就是房主和租客的关系,这两天精力都放在季杨杨这边,基本没可能去跟宋茜交流,那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这么快得知乔英子行踪的?
莫非是信用卡消费记录?也不太可能,毕竟乔卫东已经破产,哪儿还有钱给乔英子可劲儿造呢。
这就奇怪了。
“是乔英子打过来的?”
刘静的耳朵很好使,也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是不是出了她解决不了的难事?”
林跃没有瞒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去看看她吧,我这儿没事的,之前老季怕我闷,到楼下书店买了好几本杂志,挺好的,拿来消磨时间不错。”刘静说话的同时看了一眼季胜利,发现人已经仰躺在陪护椅上睡着了。
“好吧,如果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刘静冲他笑了笑:“知道。”
林跃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病房,搭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驱车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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