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骆玉珠和王大山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旭,她一心同王大山过日子,想要把陈江河忘掉。
1987年春节。
严副厂长认出了陈江河拿出的照片上的女人,说她曾经来过袜子厂。
陈江河激动万分,到销售科对照底单,根据上面的地址确定了骆玉珠的行踪,然而当他找过去,却发现他的女人已经跟别的男人结婚,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看着窗户对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他退缩了,放弃了。
同年,林跃参加高考,作为陈家村第一个大学生入读上海交大,陈玉莲和老太太高兴坏了,几乎把全村人请了个遍。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胡丽和陈金水就不高兴了,一个气得天天在大儿子面前唠叨,要他一定追到邮局领导的女儿,这样才能把林跃比下去,扭脸又讽刺二儿子陈平跟着一个木匠混,混到最后能有什么出息,还不是天天与木头渣子为伍?
林跃让肖东风夫妇隐瞒了他是家具厂股东的事,包括陈玉莲、老太太在内,都觉得陈平是在给肖东风当学徒……其实当事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金水原本是抱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想法耐心等待时机,一门心思看陈玉莲家丑闻的,然而现实让他十分失望,一怒之下在村子北面盖了一个小院,躲在里面养鸡,平时很少回村里。
转眼过去3年,1990年的时候,邱英杰因为夫妻长久分居的问题,和读大学认识的媳妇张学离了婚,又因为对方一心出国,认为女儿是个拖油瓶,便把邱岩送到义乌,交给邱英杰抚养。
林跃每次放假,都会到他家里探望,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过去。
至于啤酒厂、双乌肉制品厂、家具厂、印染厂什么的,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
又是一年过去,时间来到1991年。
陈江河的袜子厂效益不错,但是因为一直在做市县级的市场,闷声发了点财,名气嘛……基本没有。为了改变这样的境况,也为了了解最新的市场动态,陈江河带着袜子厂唯一的大学生员工蒋振山来到上海参加展销会。
“小蒋,你给他打电话没有?”
“打了,他也应了。”
“应了怎么没到呢?都这个点儿了。”
陈江河指了指腕表的表盘,脸色有点不好看,而在他对面是一辆又一辆飞驰而去的汽车。
桑塔纳,拉达,捷达,奥迪,雪铁龙……各种型号的面包车,还有人行道上衣着靓丽的女孩子,陈江河还好一点,作为厂长,少不了这跑那颠,小蒋嘛,都看花眼了,他平时就窝在诸暨的袜子厂里,眼前每天来来去去都是穿着工装的小地儿厂妹,哪里见过这个——要知道80年代的上海和90年代的上海,那差别,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嘿,嘿,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爆出来了。”
陈江河打断蒋振山对一个戴墨镜的女孩儿行注目礼:“走吧,不等了。”
“哦。”
蒋振山答应一声,拎包跟上:“厂长,要我说这电话就该你打,我打算什么?显得太不把人家当回事了。”
“我当时不是在忙吗?而且他是大学生,你也是大学生,我觉得你们能聊得来呢。”
“我这大学生能跟人家的大学生比吗?上海交大,那可是重点大学,我……我……”
蒋振山“我”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全,不过意思表达清楚了,那就是他这个大学生的含金量没有人家高,不然也不会到浦溪袜子厂工作了。
“小蒋啊,我跟你说,你不要……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哦,妄自菲薄,人跟人是平等的。”
“既然是平等,那为什么你自己不拿包,让我帮你拿?”
“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说啊。”
说话间,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展销会。
……
陈江河在展销会里转了一圈,对于新款衣服了,新款首饰了,新款鞋帽了,他都不敢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别人家卖到12块钱一双的丝袜,和能生产这种丝袜的单针电子提花机。
带着眼镜,一脸憨厚的日本人山下英雄站在提花机旁,滔滔不绝地对来看机器的人讲着日本话。
陈江河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专注,感觉这机器怎么看怎么漂亮,连蒋振山过来跟他汇报,说浦溪袜子厂租的展台一上午连一只袜子都没卖出去的坏消息都忽略了。
“哎呀,可惜不知道这日本人说的都是什么。”
陈江河慢慢地蹲下去,仔细观看提花机下面的电路模块:“如果林跃在这里就好了,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呢,也太不守信用了。”
“厂长,他来了你也听不懂啊,他读的又不是日语专业。”
蒋振山到现在都不能理解陈江河的想法,来上海参加展销会就参加展销会吧,非要让他给那个老乡大学生打电话,俗话讲隔行如隔山,人家给带带路,介绍下上海的情况还行,关于做袜子的事,最后还不是得己方二人做决定?
“他读的不是日语专业,是机械工程唻,你看这单针电子提花机,算不算机械?这个他一定懂,就算不能跟山下直接交流,你看那个女翻译,如果能和她深入交流一下,也能更好地拿到这单针电子提花机的数据不是?”
陈江河拍拍他的肩膀:“你啊,在这件事上有点死脑筋。”
“厂长……”
蒋振山刚要解释,这时有人在他们身后说道:“这腿……好不好看?”
正对两人的是一双穿着黑丝袜和高跟鞋的大长腿,它来自山下的美女翻译,加上高跟鞋的话,身高足有一米七几,青春靓丽的样子站在人群里已经不能用扎眼来形容,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陈江河的注意力都放在电子提花机上,如果不是后面那人的提醒,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这份惊艳来的快去的也快。
“林跃!”
他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姗姗来迟的陈家村首位大学生,虽然已经两年多没见,但要说变化嘛,基本没有,最多眉眼间的稚气不见了,多的那点东西……
陈江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着调?又或者那个词怎么说得来着?玩世不恭?
他刚要解释自己不是在看腿,而是在看背后的机器,林跃指指上面:“我觉得她的胸比她的腿更有看点。”
“你说什么唻,我是在看机器。”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我怎么是掩饰唻,我真的没看她的腿。”陈江河说这句话时,眼睛不由自主往上一瞄,刚好对上丝袜美女居高临下的目光,一种充满愤怒、敌意、质问以及嫌弃的目光,还有一句刻意压低调门的“流氓!”
……
十五分钟后,展销会所在商场的保卫处。
戴着眼镜的安保主任和一脸横肉的商场保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们三个。
蒋振山很不好意思,目光闪烁,脸偏过来,偏过去,不敢跟二人对视。
林跃似笑非笑地看着两手叉胸,倚着门框看他们笑话的杨雪。
而陈江河正拼命地跟安保主任解释:“我真没耍流氓,我在看那台机器,真的,同志,你看我像是流氓的样子吗?”
说完话他碰碰蒋振山的手,意思是别愣着啊,赶紧帮我说话。
“没错,同志,他是我们袜子厂的厂长,真的在研究那台机器。”
安保主任说道:“研究机器你也不能盯着人家姑娘的腿看啊。”
陈江河正要说她挡在机器前面,周围又有很多人在,我只能蹲下看嘛,没想到林跃接茬道:“这位同志,你讲不讲道理,他看腿怎么了?我还看胸呢,展销会是公共场所,她穿的那么性感,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别人看的吗?想不让别人看好啊,在家里呆着就是了,孟子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不看长得漂亮的,难道要看山下那张老脸?还是说,只要她觉得看她是对她的冒犯,那会场所有人都要闭上眼睛来满足她的防备心理?这么蛮不讲理,她以为她是谁?皇家公主吗?”
安保主任给他一番抢白,搞得甚是尴尬。
一般人被告耍流氓,没到保卫处就怂了,这家伙可好,不仅不怂,还跟你理论起来,明明他们三个盯着人家姑娘看,搞到最后反而是女方的不对?
陈江河也给他搞懵了,这事儿说几句软话,息事宁人不好吗?他怎么就这么轴呢?
杨雪被他搞得很生气,上前说道:“被抓到保卫处还嘴硬,你们就是耍流氓!”
第2062章 我要娶你
林跃说道:“如果是我们用下流的话骚扰你,我们没有征得你的同意触碰你的身体,说我们耍流氓,那没问题,只是看你几眼,就摆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喊别人是混蛋,还把保安拉来,怎么?仗着你是女性,易受同情,就可以随便污蔑别人了?按照你的逻辑,那T台上走秀的模特,是不是每天都在被台下观众耍流氓?”
得,刚才还是他们耍没耍流氓的问题,现在成了她污人清白的问题。
蒋振山都惊呆了,在陈江河身后小声嘟哝:“厂长,难怪你这位表弟能考上交大,这嘴……好厉害。”
陈江河心说这家伙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敢跑陈金水门口叫骂了,后面被全村人堵在家里,也没说服软认怂,想让他吃亏?基本不可能。
“我……我……职业不一样,模特就是给人看的,我是翻译,不一样。”
“翻译?那我问你,你是日语专业毕业的吗?不说话?看来不是了,你不是专业翻译,山下为什么要高价雇佣你?偌大个展厅,提花机的款式和种类至少有20多种,样子乍一看都差不多,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让客人一下子就留意到自己的产品呢?客人留意到自己的产品,才会有机会听他讲解提花机的特点是不是?这位小姐,看你穿得这么时髦,还会讲日语,应该出过国吧?那不知你见没见过外国人的车展,那些昂贵的汽车旁边是不是总会站着一位漂亮的车模?这里也是一样,你以为山下聘请的只是翻译吗?他只付出一份钱却让你兼了两份差,你还为自己能给他做翻译沾沾自喜,日本人是很鸡贼的。”
“我……”
杨雪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对面那小子三言两语就把她说得开始怀疑人生。
陈江河、蒋振山,还有保卫处的两个人更加震惊,本来是女人告他们三个耍流氓,事到如今反而成了看你是给你面子,觉得不爽去找坑你的日本老板,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有问题吗?”林跃说道:“没有问题别挡着我们逛展会。”
他看也没看保安主任,侧身让过杨雪,快步走出保卫处。
他……他怎么这样!
杨雪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很气愤,感觉被冒犯,被不尊重,但与此同时也有一种难掩的尴尬与挫败感。
作为杨氏集团的天之骄女,她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很能干,她爸也是这么说的,久而久之身上自然带了一份傲气,就连给山下做翻译这件事,都透着一股子仙女下凡体验生活的优越感,可是被他这么一讲,她成了最愚蠢的那一个。
“杨小姐是吧?你别生气,真的别生气,我这表弟吧,说话一直很冲,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没有恶意的,不是刻意针对你。”陈江河没有跟上去,走到杨雪面前,双手合什,边拜边解释。
这还没有恶意?
这还不是刻意针对?
连蒋振山都听不下去了,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陈厂长远一点。
“你问问他,你再问问他,你问问他们,你看谁会相信你说的话。”杨雪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杨小姐,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你看,我是袜子厂厂长,我是来上海做市场调研的,看上了你们家的新款电子提花机,我表弟在交大读书,学的是机械工程专业,我喊他来,是想让他帮我把把关,做做参谋,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嘛。”陈江河还在纠结他们不是流氓的事,以为只要把问题说清楚了,解开双方的误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你说他在交大读书?”杨雪小吃一惊,想不明白那个毒舌男怎么能考上交大这样的重点大学。
“对啊,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你想嘛,这脾气肯定会傲一些的。”
“恃才傲物?”杨雪眯着眼睛嘟哝一句。
陈江河以为她接受了他没有耍流氓的事实:“杨小姐,刚才一直没有机会说,现在……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就是把你们的电子提花机的内部资料,相关数据什么的给我们一份,我是真得想要你们家的提花机。”
杨雪根本没搭理这茬,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哒~哒~哒~
高跟鞋撞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江河呆立原地,搞不明白她作为山下英雄的雇员,怎么能这么大牌,一点不担心得罪客户,弃购他们家机器呢?
“厂长,那……这机器我们还要不要?”蒋振山问道。
“要,怎么不要,不要的话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陈江河转过头来,对着保安科科长客气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林跃走了,杨雪走了,事情搞成这样子,留他们下来干什么?管饭吗?
保安主任挥挥手:“走吧,走吧。”
“哎。”陈江河答应一声,拽着蒋振山往外面走去。
“这个,咱们先吃饭,下午再过去,那个时候她的气该消得差不多了。”
……
中午,陈江河带着林跃吃的是福建羹。
名字带“福建”俩字,其实这是一道地道的金华美食,由胡萝卜,青菜,饼皮,豆芽,木耳等在锅里加水烹煮,最后酱油提鲜装碗食用,对于上海这种什么都要讲精致的城市,可以说是非常没有品质的大杂烩料理。
蒋振山挺不好意思的,拉人家交大的大学生来给袜子厂帮忙,中午就请人家吃这个?然而陈江河是怎么说的?他说要在上海找到一家有卖福建羹的店面,难度是很高的,在外地工作生活,最馋的食物不就是一口家乡饭吗?何况他们都是陈家村长大的,还有些亲戚关系,没那么多讲究。
林跃微笑赞同,而蒋振山吐槽陈厂长说到底就是抠门,舍得买三万一台的电子提花机,不舍得请表弟吃一顿像样的餐点。
下午时分,三个人杀了个回马枪。
山下英雄面带微笑站在电子提花机旁,非常有礼貌地跟到访宾客打招呼。
杨雪看到林跃,想起上午的遭遇,把头一偏,鼻子发出一道轻哼,很明显,她还在生气。
陈江河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山下英雄身边,拍拍电子提花机的外壳。
“山下先生,我又来了。”
山下英雄报以客气微笑。
“上午没有听明白,你能把它的情况重新讲一遍吗?”
山下英雄听不明白,只是微笑点头,杨雪缄口不语,没有要翻译的意思。
陈江河只好指指电子提花机,用手势不断比划。
至此,山下英雄总算是明白过来,用日语叽里咕噜讲了一长串。
杨雪还是不说话,就跟没有听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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