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借着那酒洗去悲伤。”
“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
“……”
“好!”宋清远在后面连续鼓掌:“你说我就不明白了,你这粤语究竟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他最喜欢BEYOND乐队,到了KTV经常点他们的歌,然而以他那四不像的粤语,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到了乔一成身上,那正宗的港味儿,跟在南方生活了多少年似得。
“这是天赋,你学不来。”林跃放下话筒,走到他的旁边坐下:“说吧,人在哪儿?”
“油坊巷60号。”
“油坊巷?怎么跑那儿去了。”
宋清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说你,费了那么大劲找他,这人究竟跟你什么关系?”
“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我管不着,下次别再让我帮你找人。”
林跃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给监控素心豆腐坊的III型黑蝇无人机发送位移指令,去往油坊巷60号。
……
转过来第二天。
林跃踩着被香樟树分割的春光来到油坊巷,迎着路口坐着小马扎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往巷子深处走去。
晚上下了一场雨,不大,但是路面湿滑,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泥腥味。
作为老城区的旧街道,这里没有被开发,同样没有被当做历史文化遗产加以保护,在日新月异的南京城里,它似乎被丢进历史的犄角旮旯里,跟那些老年人的生活纠缠在一起。
说起来这里的地形比纱帽巷还要复杂,有的巷子只能容一人通过,要不是昨天晚上提前派了III型黑蝇无人机过来勘探、测绘地图,就算知道地址,要在这一片棚户区里找到60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在家吗?”
他敲了两下带着浓重腐木气息的房门,朝里面叫了一声。
沾着灰尘的窗户玻璃被一条青色布帘阻挡,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有人在家吗?”
发现还是没人应答后,林跃凑到门缝间嗅了嗅,不由微微皱眉,手抓着门把手往外一拉,还没等使劲呢,房门居然开了。
房间采光不好,黑蒙蒙的,还有一股酒气混杂着食物发霉发臭的怪味。
最里面的单人床上趴卧着一个人,手臂垂落,距离指尖不远的地方倒着一个空酒瓶,从里面残留的一点酒液来看,应该是昨晚才喝完。
林跃压下内心的不适,走到单人床前,推了推浑身散发一种怪味的醉汉。
“何叔叔,何叔叔……”
醉汉只是晃了晃垂落的那只手,没有答话。
“何叔叔,是我,我是乔一成,五年前和文居岸去看过你。”
是的,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就是文居岸的父亲,何江生。
第1333章 什么老丈人,我小弟!
五年前,乔一成还在读大学,他的老师帮他找了一个教英语的活儿,学生是一个叫文居岸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怎么说呢,处在一个书香门第,物质优越的生活环境里,不过性格很叛逆,对于母亲的各种安排充满不屑和敌视,她一开始对乔一成也很排斥,后来在好奇心驱使下,俩人渐渐有了好感,然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一份没有挑明的情感。
可以说,她是乔一成的初恋。
再往后,乔一成知道了她和她妈的对立都是因为她的父亲何江生。
文居岸的母亲文雪是下乡知青,为了生活能好过一些,嫁给了村主任的儿子何江生,后来文雪回到城里,便准备和农村丈夫离婚,何江生不肯,还追来南京城,小心翼翼地伺候母女,然而换来的却是各种看不起,各种嫌弃,别说家门不让他进,就连他给文居岸买的衣服,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文雪都不让女儿穿和吃。
用网上一些人的话说,这叫两个人三观不合,离婚是对的,文雪没有错,而且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因为她回城后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何江生呢,就是个种地的农民,他配不上文雪。
对对对,当年为了能过的好一点,跟村主任的儿子结婚,现在时代变了,故事里的女主角回到城里,成了人上人,就把家庭破裂的矛盾推到三观不合上,说什么都是时代的错误,把锅甩给那些无法反抗的东西。
妈蛋,男人飞黄腾达了,不要黄脸婆糟糠妻就是人渣,就是始乱终弃的畜生,换到女人身上就是不将就,就是有追求,就是独立勇敢?
呵呵~
因为受不了文雪对何江生的态度,文居岸一直跟她妈作对,或者说她的叛逆期很长很长。
电视剧里乔一成跟文居岸好上以后,曾陪她找过何江生,当时他不是住在油坊巷,而是环境更好一些的长乐路。文居岸没有说明自己和何江生的关系,当时乔一成还曾因为误会对他大打出手。
“居岸……”
一听“文居岸”这三个字,床上的醉汉睁开眼睛,带着些许疑惑打量他,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乔一成”这个名字。
林跃说道:“我先给你倒杯水醒醒酒吧。”
他走到放水桶的角落,往里面看了看,发现上面飘着一层油花,有些不干净,他提起煤炉子上的水壶,炉芯的火早灭了,他又去弄煤气灶,推了推旁边的煤气罐,空的。
得,就这状态,也不知道何江生怎么活下来的。
要说失恋这种事,事实证明,女人七姑六婆发泄一番就释然了,男人要走出一段感情,反而更加漫长。
“你等着,我去隔壁讨碗茶水。”林跃拿起一个还算干净的碗,推开房门走出去。
没过多久,他重新回到屋里,手里的碗还是空的,不过另一只手里多了一个有八仙过海图案的茶壶。
何江生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他。
“喝点热水吧。”他倒了半碗水递过去。
何江生举手接过,捧了片刻后放在嘴边喝了两口,脸上多了一些红润,生出几分人色。
“是居岸让你来看我的?她还好吗?”
“不是居岸让我来的,我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
文雪当年带着文居岸离开南京搬去北京,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躲何江生,一小半原因是为了躲乔一成,工作调动什么的仅仅是一个托辞。
何江生抬头看了林跃一眼,似乎从他脸上读懂了什么,苦涩一笑。
“真可怜。”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林跃,或者说两者都有。
可能是因为每日酗酒,身体出现中毒反应,何江生端着碗的手微微抖动,已经好久没刮的胡子也一颤一颤的,上面闪闪发亮的部分是残留的茶水。
林跃说道:“我可以帮你发财。”
“什么?”
“我可以帮你发财。”
何江生与其说没有听清,倒不如说听不懂他的话:“帮我发财?怎么帮?”
林跃说道:“启动资金我给,进货和销售渠道我来帮你搞定。”
何江生不说话了,倒不是怦然心动,是他根本不相信林跃的话,如果真有快速发家的捷径,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他?大道理他不懂,但是人心嘛,多多少少还能把握到一些。
林跃读懂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怎么?信不过我?信不过我没关系,因为现在的你想要翻身,只能选择相信我。妻子不要你了,女儿没了,以你的穷困潦倒和不如意,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呢?试着相信我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这话没错,以他现在的状态,非要选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赖活着”,再差也就是“好死”了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吗?还是说可怜我?”
“都有吧。”林跃说道:“文雪看不起你,也看不起我,因为你是无法给她体面生活的农村人,而我对于居岸来讲,是一个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的穷学生,而我给你在她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只是为了报复她。”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企图,原原本本告知眼前这个居岸生日,文雪都不曾让他参加的男人。
“既然她嫌你穷,只要你发了财,不是一样可以报复她了吗?为什么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实话告诉你,钱对我来讲没有任何意义,我如果想赚钱,路子多到你无法想象,而且她嫌我穷我就要富给她看,这种报复手段,在我看来太低级了。”林跃眯着眼睛说道:“如果我要报复她,那么一定会选择利用居岸。”
何江生突然暴怒,一下子冲上来,揪住林跃的衣领:“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林跃握住他的手腕微微加力,何江生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紧攥的五指一相继松开。
“她是我的初恋,你觉得我会做什么?配合我,你还有把女儿从文雪手里夺回来的希望,不配合我,那就一辈子窝在这暗无天日的棚屋里,做一条散发恶臭的野狗吧。男人,没钱不算什么,失去斗志也能抢救一下,但是如果把女人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这句话戳中了何江生的心窝。
因为穷,他在文雪面前没有尊严,因为穷,他连看女儿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穷,他甚至不能去追那两个人。
要是问他怨恨不怨恨?
他肯定是怨恨的,因为年轻的时候,作为村主任之子,他也是一个相当有脾气的人,可是现在……这样的他,连怨恨文雪的资格都没有。
“好,我答应你。”
林跃没有多说,由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包着一万块钱的牛皮纸袋,很随意地丢在单人床上。
“里面有一封信,上面有联系人的号码,到了深圳找到人后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何江生摸着牛皮纸袋里成捆的人民币,情绪很复杂。
林跃没有继续逗留,转身离开棚屋,随身点燃一支烟,沿着来时的路往前街走。
一万块钱对于何江生来说可谓是巨款了,但他并不担心对方卷款跑路,因为一万块钱对文雪来说不算大数,如果想要让她看得起,还远远不够。
他的大手笔和不在意,也会树立何江生的信心……今天是一万,以后就会是十万,一百万。
放在三十年后,让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做生意,赔钱概率在90%以上,不过这是90年代初,只要有本钱有干劲儿不被抢不被骗,钱这种东西,说“满地都是,随手捡”有点夸张,不过确实很好赚。
这个时期,大一点儿的城市摆个夜摊,一天能收入几十块一百块,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才多少?四五百。再说录像机这种紧俏货,后面深圳降到了几千块,成都一万多还很抢手,信息的不对称性、物流网络的不完善、阶级没有固化,社会资源没有被一些人瓜分,要说一夜暴富,机会是很多的。
第1334章 今天我还就公报私仇了
第二天夜里。
秦淮区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
灯光照在缭绕的烟雾上,映出一团团银色纹理,铺着红布的桌面放着香烟、火柴和牌九,不时噼里啪啦响几声,那是赌徒把手里的牌轻轻搓碰。
“肖显明,你最近够阔绰啊,听彪哥说,你借他的钱都还清了。那是你媳妇儿开豆腐店挣的钱?”
“我前天不是被乔家老大打了吗?”说起这事儿,肖显明一脸不爽,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练的,看着瘦唧唧,跟竹竿儿似的,手劲儿居然那么大。”
这事儿房间里的人都知道,因为他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腮帮子那儿还有一些红肿,一看就是被人暴揍了,还没开始赌钱就有人问他怎么了,他也没说不好意思,就把前天去中山路小学找孩子跟乔家两兄弟打了一架的事讲述一遍,换来连声安慰。
“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找到佟彪,跟他说可以帮我还欠他的钱,不过作为交换,让我不要追究乔一成打掉我两颗牙的责任,我觉得这买卖能做,就答应了。”
说是一桩买卖,但是在座之人都知道,佟彪是谁呀,他出面要肖显明放手,肖显明敢不放手吗?
“电视台记者嘛,见多识广,有这样的门路很正常。”
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的男人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放到嘴边,刚拿起火柴盒,还没等擦着火柴棒,陡听身后嘭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然后是快速涌入的身影。
“别动,都别动,举起手来。”
灯光下的绿色警服格外耀眼。
几人一下子懵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有个家伙下意识去摸放在桌子上的钱,被旁边走过来的民警抓住胳膊往后面一扭。
“啊,啊,疼啊……警察同志,我投降,我不敢了,你松点劲儿,松点劲儿。”
肖显明倒是很懂事,一瞧事情不妙,赶紧举起双手,慢慢地放在脑后蹲下去。
他不是第一次在赌场被抓现行,所以在这件事上可谓很有经验,一般来说也就给弄局子里去教育一番,交齐罚款第二天就没事了,就算交不上罚款,最多被拘留几天,权当是休假了。
何况他现在有人管,马素芹敢不帮忙交罚款吗?敢不交钱,等他出来就去豆腐店闹事。至于说再像前些日子一样玩消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知道乔家老屋的地址,只要盯紧乔二强,还怕找不到马素芹?
“警察同志,谢谢啊,太谢谢你们了。”这时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肖显明听着声音有点儿耳熟,抬头一瞧,愣住了。
“怎么是他?”
其他几人听到这句话,也跟着看了那人一眼,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
人呢,是不认识,不过他手里拿的东西,他们都知道叫什么。
摄像机!
镜头在桌面一扫,转移到蹲在地上的几个人身上。
一个拿着话筒的男人走过来:“能采访一下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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