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马里奥
出于礼貌,那几个人眼望萧穗子,用筷子指指桌子上的菜,意思是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她笑着摆摆手。
他们自然不会强求,一个人到食堂窗口放餐具的地方找了几个小碗,回来后拧开酒瓶,给每个人倒了半碗酒,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文工团解散后,包括炊事班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几个人只能自己起伙,这年头日子越来越好,饿当然饿不着,但是味道嘛,就不敢恭维了,现在林班长退伍后过来看望他们,那自然是要他做几个菜给大家解解馋的。
又过了一会儿,林跃端着两个饭盆出来,走到萧穗子面前,把菜放到桌子上,又拿出半瓶酒和两个杯子:“行了,吃饭吧。”
左边饭盆里是回锅肉和麻婆豆腐,一看就是从那几个人的菜里匀出来的,右边的饭盆里是用做完剁椒鱼头剩下的鱼块做成的糖醋鱼,还有五个藕盒。
“这个……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藕盒问林跃。
“这个?这个是欠你的。”
“欠我的?”
林跃说道:“还记得何小萍来这里的那天吗?晚上吃饺子,林丁丁不喜欢,刘峰就拿了我炸的藕盒给她,当时郝淑雯和卓玛都抢了一块吧,就你没有,今天给你补上。”
萧穗子看着紧贴饭盆边缘的五个藕盒,眼圈儿红了。
这个是山东和上海的特色菜,林丁丁是上海人,她也是上海人啊,虽然她不像林丁丁那么任性,总想着得到别人的关爱,但是不代表不会被他做的事情触动。
有些东西看似微小,不过意义重大。
“这怎么说的,还哭了,不就几个藕盒吗,喜欢吃有时间我再帮你做。”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把饭桌都打湿了。
林跃往前凑了凑:“你再这样,他们会笑话你的。”
萧穗子赶紧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跃拧开酒瓶的盖子,给她倒了一杯酒:“来,咱们喝一杯。”
她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一仰头干了,完事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今天之前,她对林跃的记忆就停留在79年刘峰用充满自责和懊恼的语气告诉他们林跃为了给他们的部队创造突围机会,带着将近一个营的敌人往南边去了。
之后她多番打听,都没获取到他的消息,很多人说他阵亡了,可怜尸体都找不到。
林跃说道:“当时被敌人逼到一座山上,子弹也打光了,食物也吃完了,为了不让他们俘虏,我就跳了崖,本以为会摔死,没成想被河水冲到了敌占区,给一位老农救起,因为伤势不轻,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后来战争结束,才找到回国的机会。”
“你……吃了很多苦吧。”
“再苦能苦过陵园里躺着的那些弟兄?”
萧穗子不说话了,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提起这件事可能会热血沸腾,认为奋勇杀敌是男儿本色,可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99.9%的人都不愿意这种事再度发生。
“来,喝酒。”
“喝酒。”
有些话都在酒里,不用说。
那几个人挺会看事,吃得差不多了,过来和林跃敬了一杯酒就走了,俩人一直喝到夜色将临。
把餐具洗刷干净归置好,他们由食堂出来,经过前面的板报亭时,林跃停下来,指着右上角鲜明的华表图案说道:“这个……”
萧穗子吐着酒气说道:“我画的,怎么样?”
林跃说道:“唔,有我五成功力。”
“只是五成吗?”
她有些失望。
她以前负责出板报,要说写文章,编故事,这个很拿手,但要说在黑板上画画,那就不怎么样了。有一次因为考核分数太低,司务长叫她去找林跃想办法。
想他一个高小没毕业的伙夫,能有什么好办法啊?对于这件事,她的情绪不小,又因为林跃和陈灿不对付,而她喜欢陈灿,自然不想跟他做搭档,不过既然是司务长的吩咐,她没有选择,只能照办。
无数次的事实证明,这家伙总能给人带来惊讶。
当他拿着一盒彩笔走到版报亭下,迅速而细致地把一个个粉笔画留在上面时,她惊呆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后来她问司务长为什么知道林跃能够做好这件事,司务长拿了几张采买单给她,见识到纸上的字迹、排版,以及规整的小符号后,她懂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很显然,普通的“高小没有读完”是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单据的,而后来的事情也证明,只怕这个人才是团里文化程度最高的。
“那再加一成,六成,想要超越我这个老师,你还得多练几年。”
萧穗子看着路灯下他戏谑的面孔。
“说,你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你真想知道?”
“……”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你能再抱抱我吗?”
第1420章 我要为你写书
再?
再抱抱她?
林跃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她推自己的时候抱了她的一幕。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他笑着往前一步,很自然地把她搂进怀里。
毛衣很柔软,她的身体有点僵硬,而且搂着他肩膀的手越来越用力。
“我……考上大学了。”
“嗯,刚才在你的宿舍看到了,北大,不错,不愧是我们团里的才女。”
刚才他有些意外这个要求,现在懂了。
他在食堂对那几个人说退伍后回家,找个离父母近的工作,他的家在哪儿?滇南。萧穗子呢,她是要去北京读书的,这一别,谁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路灯的光照着底下的两个人。
如果放在以前,指定有人吹口哨了,搞不好还会捅到上级那里挨批,现在偌大个院子难觅人踪,陪着二人的只有地上的影子。
许久,林跃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还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萧穗子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身体。
林跃挣了一挣,发现有点不对劲,胸口湿乎乎的。
“你哭了?”
萧穗子不说话,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唉!”
林跃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并不全是因为双方要分道扬镳,跟在宿舍推他时一样,她对自己的情绪,很复杂。
五分钟?
十分钟?
可能更长。
萧穗子终于不哭了,林跃把他推开:“我明天要去452医院一趟,你去吗?”
听到“452医院”这几个字,她猛然想到一个人,抬起头来,借着路灯的光芒打量林跃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穗子说道:“去。”
“好,那我明天早晨过来接你。”
“嗯。”萧穗子忽然想起他的起居问题:“那你晚上住哪儿?要不要我去给你收拾一间……”
“不必了。”林跃说道:“我就住在前面的招待所里。”
“那……我送你到院门口。”
“行。”
他没有拒绝,在萧穗子的陪伴下离开大院,返回住处。
……
第二天,他过去的时候萧穗子已经穿戴妥当在门口等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新鲜的香蕉和苹果,应该是在早市刚买的,外皮还挂着露珠。
“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回儿呢?吃饭了吗?”
林跃随口问了一句,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周围有一些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嗯。”
“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早餐铺不错,就在公交站旁边,带你去吃点。”
林跃没有问萧穗子为什么没有睡好,总之不外乎自己的问题,亦或是那个人的问题,说完话便带着她往西面走去。
他说的早餐铺子就是一个马路边的棚屋,也没有招牌,往空地支了一个铁皮炉灶,摆了几张餐桌和小马扎便齐活了。
老板系着围裙在案板上揉面,不时拍拍手上的面粉,掀开热气升腾的锅盖,翻搅一下里面的面条,而老板娘把刷好的碗拿出来,在里面放上调味的佐料和小菜,耐心等候热面出锅。
萧穗子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相互扶持的两个人说道:“真好。”
林跃说道:“好的文艺作品,大部分都是脱胎于现实,这个世界,要赚钱很容易,但是要写出一部脍炙人口,被读者奉为经典的作品,还得是善于发现那些贴近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东西。”
现在的萧穗子还不到30岁,对于写作,对于人生,远没有林跃经验丰富。
她虚心问道:“什么是贴近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东西?”
“你说他们两个相互扶持,很幸福,这就是贴近生活的东西。路边摊,热汤面,夫妻店,无言的配合,熟悉的眼神,一举一动都透着浓浓的烟火气。可是如果我告诉你,老板是个耙耳朵,如果不是老板娘逼了一次又一次,再加上老母病倒的现实压迫,他是不会走出这一步的,很可能像许多犹豫的人一样,会想时代真的不同了吗,万一社会形势又变了呢?会不会又成了被取缔判罚的对象呢?时代沉浮下普通人的生活和思想改变的过程,如果你能抓住这里面的精髓,我想……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她的理想是什么?
当一名作家。
萧穗子似有所悟,低着头想了很久,想到林跃都快把汤面吃完,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未来几年要干什么了。”
“干什么?”
“我要写一本小说。”
“好啊。”
不过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林跃有点无语。
“我要写你的故事,不……应该说是我们的故事,我们大家的故事。”
林跃吃完面点了支烟,冲她笑着摇摇头。
《芳华》?怎么自己成了她要写这本书的初衷了呢?说好的纪念一代人的逝去的芳华呢?
……
呜~
公交车卷起一团黄土,带着热气远去。
林跃和萧穗子提着装水果的网兜朝着452医院走去。
走廊有些阴暗,亮面的墙皮更加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还有一股穿堂风也带不走的消毒水的味道。
“怎么样了?”
眼见林跃由办公室走出来,萧穗子赶紧迎上去。
林跃指指后面出来的白大褂:“高医生说他亲自带我们过去。”
萧穗子点点头,冲高医生礼貌一笑。
“高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好一点?”
她总觉得很压抑,看到“精神科”三个字,终于忍不住抠出含在嗓子眼的问题,尝试打破这份叫人战栗的沉默。
高医生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萧穗子又道:“那医院有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
高医生指了指脑袋:“她的病在这里,药物只能起到控制作用,无法根治,而且她的病情……”
便在这时,陡听前面一个房间传来女人的叫喊。
“别过来,别过来,都别过来。”
“啊……走,走开,走开……我让你们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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