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19章

作者:堵上西楼

  而站在稍远地方的人,比如柳景行他们,他们没有听见虞问筠念出的诗,但他们却因为这片寂静而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重量。

  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在了他们的胸口,便连呼吸,也觉得有些困难。

  虞问筠睁开眼,眼里一片柔软,她看着春秀,低声的问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家少爷写此诗的时候,你可知道他是为谁而写?”

  春秀一直观察着这场面,心里渐渐安定,少爷的诗,果然厉害!

  她扬起脖子,颇为骄傲,回道:“当时奴婢有问起少爷,说少爷这是与谁心有灵犀呢?”

  “你家少爷如何回答的?”

  “我家少爷说,自然是董书兰董姑娘了。”

  “……哦……”

  虞问筠拿着这诗走上了中央的舞台,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扬了扬手中的纸页,说道:“这是傅小官写的诗,他有要事无法参加,派了他的丫环送来,下面,我给大家念念。”

  柳景行三人向前走了几步,许多人围在了台前,就连樊朵儿和白秋也不例外。

  没有人意识到,傅小官仅仅流出了两首词,却已经给临江的才子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而对于樊朵儿这样身在青楼的女子,对于傅小官的诗词却极其渴望。

  这不是才子佳人的问题,而是传唱的问题。

  能够首唱傅小官的诗词,这就是身份和在这一领域的地位。

  就在众人焦灼的眼光中,虞问筠再次开口。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上林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唐书喻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独自去了小几,又倒了一杯,又一口干掉。

  柳景行没有任何动作,他已呆若木鸡。

  余云棋自嘲一笑,“好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后,他便是临江才子之首。”

  虞问筠正要走下舞台,下边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在下以为,这依然不是傅小官所作!”

  她向那声音处看去,那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此刻这少年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诸位都是临江人,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傅小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那表哥此前一直跟着傅小官混,此子根本不会作诗,更是连四书五经都未曾读完过。姑且不论此人之人品,单单就诗词而言,诸位相信一个从来不会作诗的人,却突然佳作连连,世上有这种人吗?哪怕是那些戏文,也不敢这样写!”

  人群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渐渐有附和之声,渐渐有声讨之声,而最有力的声音是:傅小官既然有如此才华,为何数次相邀他都不敢参与,包括此次上林诗会,他也是如此!

  这也是虞问筠所疑惑的问题。

  诗会这个玩意儿在大虞朝非常盛行,大虞朝以武立国,以文治国,在两百余年的岁月中,文风早已昌盛,就算是在庙堂之上,文官也已经压过了武官一头。

  对于读书人而言,参加诗会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能够出名,能够结识更多的文人,能够融入文人的圈子等等,他们没有不来参与的道理,那么傅小官为何不来?

  群情渐渐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说的也越来越有些难以入耳,虞问筠正要阻止,却见傅小官那丫头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

  春秀很生气!

  我家的少爷是你们这帮王八蛋可以诋毁的!

  她双手叉腰,一声大吼:“都给我住嘴!”

  于是,这满场的人真的住了嘴。

  春秀伸出一只手,向前一划拉,划拉了一大群的人。

  “你们……都是垃圾!”

  “我告诉你们,我家少爷不但诗词双绝,他还在著书呢,岂是你们这帮废物可比拟的!”

  说罢,她怒气冲冲的又冲了下去,径直走向那处大门,猛的拉开,走了出去,又砰的一声关上,胸口起伏,快步而去。

第27章 今夜不曾眠 下

  虞问筠不知道诗会是如何结束的,因为她拿了这首诗上了第五层楼。

  “我早说过,我那小友非常人也。”

  秦老看着这首诗,捋着长须,又笑道:“能够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岂能假的了。”

  “他、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虞问筠心里无比震撼,比之第一眼看见这首醉今宵时更加震撼。

  九公主殿下师从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不说学富五车,却已登堂入室。她自然明白这句话所蕴含的大道。

  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有如此高的认识?

  “当然,还是当着老夫的面说的。说来很是惭愧,那晚还有书兰,我问他,你以为读书是为了什么。我的本意是开导他,让他能够静心求学,而不要痴迷于那些小道。”

  秦老自嘲一笑,“哪里知道他数息之后便说出了这番话来,令老朽汗颜。老夫已修书给上官大人,私以为这句话能入圣学,为天下学子所学之总纲。”

  “可惜啊,我那小友对仕途并无兴趣,说要研究格物,还说……天下大道万千,皆需要有人去走,老夫细想,他所说的是有道理的。所以,他不来参加诗会,老夫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道不同。”

  “倒是他送来的这首诗,又是文坛一绝啊。”

  李老夫子没有言语,他是教过傅小官的,没坚持到一个月,他便主动辞离,无它,仅因朽木不可雕也。

  坊间传言他也有耳闻,是倾向于傅小官那两首词是抄袭的,但此刻有秦老亲口说出来,他无法不信,却又难以相信。

  “秦爷爷,如此说来……傅小官是真有才华了?”虞问筠再问。

  “是有大才!尔等会看得到的。”

  “他和书兰之间……真有情义?”

  秦秉中想了想,笑道:“这是儿女私情,我这老头子哪里懂得,不过我那小友对书兰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就因为这首诗?”

  “倒不是这首诗,而是书兰离开临江的前一天,傅小官为书兰作了一首送别的词,其中之意……书兰应该知晓。”

  虞问筠双眼闪亮,好奇的问道:“是首什么样的词?”

  “如果传唱出来,这临江又要轰动。那是为书兰而作,我因为在场所以见过,但没有书兰的允许,我却不敢念出来的,还望殿下理解。”

  虞问筠瘪了瘪嘴儿,又笑眯眯的问道,“那么以秦爷爷您所见,书兰对那傅家公子,可有意思?”

  “这个不好说,我那小友毕竟是商贾之家,书兰可是户部尚书之女。董康平我是知道的,门户观念颇重,何况上京还有个燕熙文。”

  ……

  曲终人散,上林洲恢复了安宁。

  虞问筠在别业外吹着江风,望着星月,眼睛一闪一闪,过了许久,下定了决心。

  “明日我要去傅府。”

  “你说什么?”虞弘义惊呼。

  “小点声!明日一早,我要去傅府。”

  “干啥?”

  “……他那天醇挺好喝的,找他买点酒。”

  是夜,虞问筠给董书兰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那个人和那首诗,当然,诗的原稿她留了下来,每每看起,便会噗嗤一笑。

  因为那字……实在太丑了。

  她坐在江边,江边无人,江风有些大,吹皱了她的衣裳,吹乱了她的秀发。

  她双手抱着膝盖,仿佛有点冷。如若有人看见,第一个感觉却会是孤独。

  江上的那些渔船已经熄了灯,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脑子有点迷糊,就像有千头万绪,理不清,剪还乱。

  想了很多的人和事情,最终落在了那个叫傅小官的少年身上。

  至今,她还没有见过傅小官,可不知为何,在她的脑子里却已经能够勾勒出傅小官的样子。

  生于皇家,没有人明白她的寂寞,就算是闺蜜董书兰,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这倒不是城府,而是十七岁的她,怀揣的梦想。

  ……

  上京金陵,乌衣巷,董府。

  董书兰倚楼远望,乌衣巷的灯笼依然亮着,会一直亮到天明,但夜色早已洗去了街上的繁华,此刻变得清冷而安宁。

  她的手肘撑着栏杆,下巴就放在掌心,她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十五岁才及笄的少女,心里多了一份愁绪。

  她本冰雪聪明,只是有些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变得有些迟钝,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可不得不去想。

  今儿棋子落在了棋盘外,这说明自己是有想他的。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哪怕面对上京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她也从未曾如此失态,就算是燕熙文,也不行。

  临江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与他真正接触不过寥寥几次,难道就这样被他征服?

  董书兰还是明确自己的本心,究竟指向了哪里。

  理性告诉她,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更因为父母的门户之见。哪怕他富可敌国,也是一介商贾,这在娘亲的眼里,便是社会底层的存在。

  可本心又告诉她,她是喜欢他的,这没有理由。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所作的那首词了。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页纸来,就着这廊间昏暗的灯火。

  临江仙·寄书兰友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

  傅府那处小院二楼的灯光依然亮着。

  傅小官听完了春秀的讲述,狠狠的把这小丫头夸奖了一番,说以后再有人诬陷你家少爷,你就给本少爷狠狠的怼过去!

  然后他便继续看那书,然后春秀发现那些稿子不见了,问道:“我整理好的稿子呢?”

  “寄给书兰了,她会寄回来。”

  “哦……少爷,你继续写呀,我也想看呢。”

  “好,有空了就写。”

  “哦。”

  “行了,你去歇息,我再看会。”

  夜已深,春秀想了想,去厨房弄了一碗荷包蛋端了进来,“少爷,我去睡了哈。”

  “去吧。”

  傅小官吃着荷包蛋看着书,直到将这本纯阳心经完整的背了下来。

  抬眼去,窗白一声鸡。

第28章 虞问筠

  经过月余的调理,傅小官的身子骨好了一些。

  虽然昨夜未曾眠,他也依然在院子中打了几趟拳,倒不再局限于军体拳,他还打了寸拳泰拳擒拿格斗,然后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苏墨早已醒来,他站在二楼看着傅小官打拳,看着傅小官跑步,对这个少年也有了一分好奇。

  昨夜傅小官通宵未睡他是知道的,甚至知道他一直在看纯阳心经。如这样商贾之家的少爷,能够如此勤勉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何况,这人作的那诗还如此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