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可他若是直接回了金陵怎么办?”
燕小楼仔细的想了想,说道:“既然武灵儿登基为帝,夫君就肯定不会回到观云城,因为他并不想当那皇帝。而他是文帝儿子这事儿已经成了事实,所以我想他一定会隐姓埋名先躲一段时间,等武灵儿将那位置坐稳之后,他才会出来,否则便会导致武朝之朝局不稳。”
“既然他要隐姓埋名,那肯定不能到这金陵来,金陵认识他的人太多,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武朝,那就非他所愿了。”
燕小楼眼睛闪闪发光,“所以夫君若是回来,就一定会悄悄的去西山,甚至连临江他都不会去!”
虞问筠一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这小妮子脑袋瓜子也挺厉害的呀。
“行,那我们明天就走!”
……
宣历九年八月十五。
又到一年中秋时。
傅小官音信全无,但这中秋却还是得要过的。
未央湖的兰庭集依然要在今夜举办一场中秋诗会,只是去岁的五名大儒今年却少了一位——秦秉中秦老居然又去了临江,却不是去临江书院,而是去了西山书院。
这个书院的名字没有人听过,而后才知道原来是傅小官在西山创办。
而今傅小官英年早逝的消息已经传遍金陵,秦老居然为了傅小官之遗愿而放下了继续为圣学作纾著这一伟大行为,着实令许多人佩服。
于是随着他去西山书院的还有六位稷下学宫退休的教习。
上官文修早早来到了兰庭集,他站在千碑石的下面,静静的看着那首《水调歌头》。
世间再无傅小官,谁能水调唱歌头!
或许是为了缅怀傅小官之才华,今年的兰庭集来的人居然比以往更多一些。
当然绝大多数是学宫的学子们,他们以兰庭诗社的秦文哲等人为首,也静静的站在那些千碑石下,看着傅小官留在这上面的诗词文章。
“我想好了,我要去西山。”
秦文哲转过身面对着这群学子:“而今陛下正在推行恩师之策,我就也去西山书院教书,把老师传授给我的那些关于经济的道理,教给那些孩子们。虽然那些道理我仅仅懂得皮毛,可正如恩师所言,这便是一种理念,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陈束站了出来,“我也去,这学宫没有办法开设格物学了,或许西山研究院能够给我一些启迪。”
“我也去!”上官淼一脸严肃的说道:“听闻恩师在西山有一支团练,我去帮恩师训练一番这支团练!”
秦文哲的这一番话,引来了数十个学子的响应,他们都是随傅小官去参加文会的少年,他们中许多人都将参加明年的秋闱,但是他们放弃了,为的是心中那尚不明确的理想。
而他们这一动向在稷下学宫引起了悍然大波,许多的学子开始思考,思考而今陛下的新政,思考读书除了入朝为官还能做些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
傅小官在那一百个学子心里点燃的星星之火,就这样传播开去,只是这时候这星火还稀稀落落,根本看不到燎原的希望。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这是一个万家团聚的时候。
临江傅府此刻也正在团聚,只是这团聚的气氛很是诡异。
傅大官一去数月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信都没有一封!而且还带走了府上几乎所有的现银!
去岁时候他纳的五个妾,而今一个个都顶着大肚子,眼见着就要生产。
可她们的男人不见了!
她们的男人的那个儿子也死了!
这傅家……难不成要倒了?
所以借着这中秋之夜,齐氏以二夫人的身份召集了另外五个夫人,想要聊聊这未来该怎么办。
傅小官死了,曾经以为自己那女儿傅小曦能够过上公主般的生活,而今看来可就成了一个笑话。
“诸位妹妹,虽然平日里大家面上还过得去,其实私底下谁也不待见谁。我既然比你们早进这门,今儿就想对诸位妹妹说说心里的话儿。”
齐氏扫了一眼这五个大肚子的女人,“老爷这一去,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渺无音讯,而这府上的银钱原本就是老爷一手掌握,你我都无权经手。但现在我想给你们说的是,府上的现银,仅仅能够维持月余。”
五房夫人一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问了一句:“钱呢?”
齐氏呵呵一笑,“我也是在上月底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带走了现银一百六十万两!”
“嘶……!”
五房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夫人问道:“难不成老爷是去平陵曲邑二县投资建了作坊?”
“建什么作坊,老爷去的方向是武朝!”
五房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傅小官是文帝儿子这件事,而今恐怕全天下都知道。
傅小官是老爷的心头肉,这房间里的六个女人也都知道。
那么老爷带着一百六十万两银票跑去了武朝……那些银子肯定就是送给傅小官的——她们就不明白了,傅小官并不是老爷的亲儿子,徐云清可是给老爷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老爷为啥还带着这么大一笔银子跑去武朝呢?
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四娘拍了拍胸口,“还好家里的田地和那些产业还在,凭着这些收入,日子倒是不会受到影响。”
齐氏看向了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你在这府上养胎,恐怕不知道傅小官的未婚妻董书兰早已到了西山!”
“傅小官都死了,她来西山干什么?”
“听说,她去了西山所有的作坊,也和所有的佃户见过面,前些日子她还去了瑶县。而今西山所有产业的账簿,都在董书兰的手里,你们说,她来西山干什么?”
第395章 终究要面对
“你们说,她来西山干什么?”
齐氏这一番话问的五房夫人哑口无言。
董书兰此举,自然是接管西山,无论是那些作坊还是那些田地!
“她和小官又没有成亲,连订婚这一事都因为太后仙去而耽搁了……她是以什么身份去接管西山的?”
“以傅家少奶奶的身份!”
所有人再次惊讶,“可她并未曾入傅家的门!”
齐氏笑了起来,“所以我也纳闷了,这是什么道理?老爷在家,不准我等过问所有事情,这是有老爷在操持一切。而今老爷还没回来,这傅府的命脉凭什么掌握在董书兰这个外人的手里?”
“所以二姐的意思是?”
齐氏沉默片刻,“你们都是要生产的人了,就好生呆在府上待产吧,明儿我去一趟西山,见见这个董书兰!”
曲玲珑忽然一笑,“我倒是认为请董书兰来一趟临江更好,毕竟我们也想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她说不出一个道理……这里里外外的生意,在老爷没有回来之前,也应该我们六人共同商议打理,各位姐姐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这话当然更有道理,谁知道齐氏跑去西山会和董书兰聊些什么呢?
她们此刻的心里可并不安稳,傅大官半年没有消息,傅小官又死了,若是傅大官也有个三长两短,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显然已经来不及,可若是真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这傅家的财产可依然庞大。
齐氏没有料到老七出了这么个主意,她淡淡一笑,“既然你们不放心,也行,那明儿个我就遣人去西山请了董书兰,到时候一起喝喝茶,把这事儿说个明白。”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毕竟不是傅家的媳妇,再说……傅小官也不是老爷的儿子呀,就算她嫁给了傅小官,和这傅府又有什么关系?她应该去武朝才对的!”
这话是三房说的,极有道理,其余几个女人细细一想,还当真是这样。
所以这傅府偌大的家业,可就看谁能够生个儿子出来了!
老二齐氏已经没了机会,那么剩下的这五个,可就得看这肚子争不争气了!
……
……
西山别院。
院子里的大榕树上挂着一盏灯笼。
董书兰虞问筠和燕小楼此刻就坐在这凉亭里。
桌旁放着一箱西山天醇,桌上是几个佐酒的凉菜。
董书兰给虞问筠和燕小楼倒上了酒,说道:“目前家里的产业大致就是这样,入了皇商的那些东西还有两笔款没有回来,合计是六万三千两。瑶县一共有六处工坊,规模和这里的不相上下。瑶县所有作坊的产出我打算全部销往武朝的观云城,我二哥上个月就到了那里,来信说已经和南宫冬雪交接好了。”
“这样一来,虞朝的供应就依然不足,所有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瑶县,得再多布置一些作坊。我手里而今还剩下九十六万七千两银子,我打算是花一部分在酿酒和香皂肥皂这两个作坊上。”
“香水因为原料的原因,有西山和瑶县两处作坊就已经不足供应,来年得加大种花的力度。其实这里面香水的利润最高,可惜布局晚了一点。”
“今岁收入的小麦我一颗都没有卖,但是接下来收入的稻谷,除了酿酒和日常所需,我打算全部卖掉。”
虞问筠在这里打断了一次,问了一句为什么。
董书兰举起酒杯,三个女人喝了一杯,她笑道:“因为明年,除了培育傅三代所需的田庄之外,其余所有的田庄,都将要播种傅二代!”
燕小楼听得云里雾里,但虞问筠是知道这事儿的,所有她眼睛一亮,“真能够有那么高的产量?”
“嗯!”董书兰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你们来之前,我特意的去对比过了,确确实实比以往的产出高了至少一倍!”
燕小楼愕然一惊,“这么厉害?”
“当然,相公就是有这么厉害!”
“所有明年的粮食会降价?”虞问筠追问了一句。
“倒不至于降价,毕竟种植的面积还不大,不过我打算将那些多余的种子卖出去,前两天和燕熙文签好了第一份合约,稻种一斤两百文。”
燕小楼顿时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知道市面上的稻谷究竟卖多少,可这一斤就两百文显然是个极其高昂的价格。
虞问筠抿着酒想了片刻,“莫如将这东西卖给我那姑姑长公主?她去推向全国可比我们去卖容易许多。”
董书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一来稻种并没有那么多,二来,究竟是不是能够稳定的出产一倍以上,这得经过在瑶县的实践。要想卖至全国,相公曾经说过,一切顺利的话,大致需要五年的时间。”
这是个急不得的事情,所以虞问筠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而后三个女人又聊了许多商业上面的事,多是董书兰的规划,虞问筠偶尔提上一嘴,而燕小楼基本只有听的份。
到此刻,燕小楼才明白董书兰的本事,才知道自己居然无法为傅小官分担半点担子。
看着燕小楼脸上的落寞,董书兰和她干了一杯,笑道:“你可莫要往心里去,相公曾经说每个人都有其独到之处,我不过是比你更早的接触这些事情罢了。”
虞问筠也转移了话题,说道:“今儿中秋,你咋就没想过要去临江拜访一下那些……婶娘?”
“暂时不用去,听春秀说五个婶娘都快生产了,等她们生产之后吧,看你们在这里呆多久,如果时间正好,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些弟弟妹妹们。”
说完这话,董书兰看向了燕小楼,“有句心里话儿我想要对你说说,当然,问筠也得仔细想想。”
董书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语调变得很是沉重,“相公……极有可能已经去了,这是我们终究要面对的事情。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早已想清楚了,这辈子,我不会再嫁人,我就在这里为他守着这些家业。”
她收回视线,看向了燕小楼,“你仅仅是仰慕他的才华,和我不太一样。你能来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我还是得给你说一句,这寂寞的夜,独自一人过一夜不难,但是独自一人过一辈子……这其实真的很难的。”
第396章 漫漫长夜
此间气氛顿时凝重。
董书兰喝了一杯酒,给自己斟上,又道:“你不知道我当初是如何和他相识的。”
“去岁五月,我初来临江,与他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临江楼,那是临江的一处有名的酒楼。”
“他招惹了我,然后被我的侍卫给打了一顿……”
董书兰又喝了一杯酒,这次是燕小楼为她满上。
“第二次和他相见就是在这里,端午后的第一天。他写了两首词,让我惊艳,他酿造的这酒,也让我惊奇,然后又在临江见过数次,谈的多是诗词文章。在我离开临江的那一天,正巧又在临江楼相遇。”
“他第一次为我写了一首词,名为《临江仙、寄书兰友》。”
董书兰陷入了回忆中,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的圣洁美丽。
“这首词,除了当日见证的寥寥几人,便再无人知晓。”
“他是这样写的。”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那时候我惊艳于他的才华,却也并没有爱上他。反而在我回到了金陵,在彼此往来了数封信件之后,我才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董书兰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她与傅小官之间的故事,酒喝了很多,故事说得很详细,一直说到了后半夜。
酒已尽,她的脸儿微红,居然有了三分醉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和他之间,再没可能分离。哪怕他真的已经走了,我的心里也再装不下另外任何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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