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董康平起身,拱手一礼:“臣,谢陛下!”
董康平离开了御书房,他的面色很轻松,但他的心里却很沉重。
他没有再去户部,径直出了皇宫的大门,登上马车,回到了府上。
陛下和他之间的隔阂他很清楚,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也早有心里准备。
面对愈发空虚的国库,原本他还在想着要如何去挽救,直到这一刻,他彻底放弃。
他有一些事情要做,所以他不能离开虞朝。
他也不方便在金陵,所以他选择了去西山,那地方有个西山别院。
西山别院距离临江不远,临江城里有个叫余福记的酒铺子,里面有个卖酒的掌柜,他叫蔡晞,他是徐云清留在临江的仆人。
去西山当然不是为了那酒铺子,而是要运作徐云清前些日子交给他的巨额的股票。
现在金陵四通钱庄那三大世家的股票正在悄然上涨,在明年开年寻个合适的时候,就让这三只股票彻底崩盘!
董康平并不知道虞问道接下来的计划,他只知道徐云清说需要他这样做,他本还极为犹豫,现在他很想试试——因为徐云清说,一个统一在傅小官手上的国家,将更为繁盛!
这是不是一剂毒药?
若是毒药,董康平也想试试,因为徐云清此前从未曾欺骗过他。
……
……
次日,户部尚书董康平上表告老,元帝在五次三番的挽留之后,终准,君臣二人依依惜别,董康平离开了虞朝的权力中枢。
这无疑在朝中掀起了一股悍然大波,但随后诸位臣工细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结局——董康平空有户部尚书的头衔,实权早已在皇帝的授意下落在了户部侍郎常欢的手上。
董尚书告老,侍郎常欢自然上位,成了虞朝新的户部尚书。
是夜,长公主殿下离开了皇宫,来到了董府。
她见到的是收拾的妥妥当当的行礼。
“当真要走?”
“你看,留在金陵也不是个事。”
“为啥是去西山?莫如去我那南山别院!南山别院的产业现在做得不错,我缺个大掌柜,你去如何?”
“谢殿下,我去西山养老。那地方有西山别院,还有良田数亩。这不到年底了,来年春,我就去种种田,那样的日子,挺好。”
长公主虞书容一声长叹,“今日你告老之后,燕师道和燕浩初也去了御书房……我估摸着皇上也会批。”
“皇上毕竟年轻,其实从这两年看来,他是勤政的,假以时日,他或许能够开拓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长公主视线一凛:“你和他们,都是虞朝的忠臣,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殿下请讲。”
“莫欺少年!”
董康平躬身一礼规规矩矩:“臣,不敢!”
第915章 山河秀美
燕府,燕北溪书房。
人老了就怕冷,所以这书房里燃着两个暖炉。
今年这天气也是反常,往年这个时候金陵城早已下了第一场雪,但今年就是吹风,时常还来点冷雨,今儿个这天本是铅灰色的,想来应该下雪了,可直到暮时这雪还是没有落下一片来。
这样的天气不仅仅是金陵异常,就连北方的平陵和曲邑这两个县,听说也没有落下雪来。
节气不应,来年必灾。
这样的天气,预示着来年要么旱灾要么虫灾——地里的虫卵没有被大雪冻死,来年虫灾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以往还在相位,燕北溪就会很担心明年的庄稼了。
但现在的燕北溪显然没有去考虑这种事情。
他在书案前写着一副字,没有搭理他的两个儿子。
他写的是傅小官曾经在中秋作的那首《一剪梅、中秋元月》——这时都快过年了,他居然在写中秋!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
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歌且从容,
杯且从容。
放下笔,他搓了搓手,似乎对这副字颇为满意,那张老脸荡漾着一抹笑容。
“还是小官的诗词做得妙,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他走了过去,坐在了暖炉边,兴致勃勃的又道:“这首一剪梅,就落在从容二字,那时的傅小官才十八九岁吧,他就懂得什么叫从容……”
燕北溪看了看两个儿子,“你们呢?活了半辈子了,却还不明白什么叫从容!”
燕师道和燕浩初垂头,燕北溪捋了捋长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董康平从容而退,你们既然也递交了辞呈,那就等着皇上的召见,从容面对。”
“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不就是不做官了么?一门三相已经实现了,到此为止画上句话也算是圆满,为何要惴惴不安?”
“你们担心皇上打击报复?不会的,这次你们做得对,是到了我们燕阀退出权利中枢的时候了。我估摸着皇上不会允许你们离开虞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虞朝山河秀美,你们见了几许?”
“昔日费安费大将军还不是在南岭郡种了几年的田?你们退了之后,也大可以在这金陵城外去买点地种种田。”
燕师道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思忖片刻说道:“父亲,我是怀疑陛下是不是有入侵……”
“打住,背后不论人是非,何况他还是皇上。师道啊,你还得向董康平学学,我保证董康平退的干干净净,并且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再商议朝政!”
燕师道心里一惊,“孩儿知道了。”
“这以后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周游虞朝也好,经商种田也罢,记住,莫问国事、莫议国事,便一切安好。”
“至于其他……等着看就好!”
……
……
四方楼。
宁玉春和霍淮谨两人在这二楼上喝酒。
酒是西山天醇,但喝在嘴里却总觉得不是那味道。
“怎么?还在想那沃丰道啊?这都多久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霍淮谨为宁玉春倒了一杯酒,“你和我,身上都带着傅小官那家伙的烙印。你以为我就好过了?”
霍淮谨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禁卫统领,但那些手下早已被替换成了天策军的人。你说说我怎么使得动这些人?他们是皇上亲手训练出来的!我这么给你说吧,就算是开关城门,现在我说了也不算,得请旨。”
“你这个太子詹士怎么就不好了?这不还没太子么?领着薪俸连朝都不用上,何乐而不为呢?来来来,喝一个。”
宁玉春一声叹息,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沃丰道,垮了,曾经的那些官儿走了一大半,那些商人……估计明年全得走光。”
“那又如何?沃丰道他的烙印更深,我这么给你说吧,凡是傅小官曾经提拔的人,曾经作出的决策,最终都会被抹去……”
霍淮谨放低了声音,“咱们这位陛下,虽然以前和傅小官也是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好友,可他并不喜欢人们在提到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说那是傅小官用过的人,那是傅小官定下的策略。”
“那家伙在虞朝打下的烙印太深,依我看啊……”霍淮谨摇了摇头,“只怕在老百姓的心里,他比咱们这位陛下,还要更受拥护和尊敬。”
这是实话,宁玉春感同身受。
在沃丰道,哪怕是曾经的那些夷人,他们也是拥戴傅小官的。
自从傅小官离开沃丰道之后,那些夷人有的回了夷国,有的去了武朝,三百万曾经留在沃丰道的夷人,而今听说也离开了近半,尤其是傅小官曾经宴请了的那些家族,更是一股脑几乎全跑光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傅小官当初的策略是合了这些人的心意的,他们本以为能够在沃丰道守得云开日出,却没料到等来的是萧杀冷雨。
“今儿董尚书告老,听说燕相和兵部尚书燕浩初燕大人也在今日提出了辞呈……咱们这虞朝怎么了?”
“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还能怎么了?天能塌得下来?他们同样因为傅小官的原因,不受陛下重用,白白看人脸色,何必还呆在朝中给自己找不痛快?”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宁玉春点了点头,“秦默文大致还有十天左右回来,燕熙文那小子可能回来的还要早一些。这金陵城……好像也没几个好友了,到时候咱们再好生聚聚吧。”
“嗯。”
霍淮谨点了点头,“我打算明年初也辞了这官儿。”
宁玉春一怔,“你想干啥?”
“没啥好干的,上次和傅小官在西南跑了一趟,仗没打,却看到了一些风景。咱们这虞朝山河秀美,打算带着母亲和轻岚去走走看看。”
宁玉春眯起了眼睛,山河秀美是真的,但去走走看看也是真的么?
恐怕不是。
只是霍淮谨的心里很是失望罢了。
像这样失望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多少呢?
宁玉春不知道。
他为霍淮谨斟了一杯酒,笑道:“对,山河秀美,理应去看看,要不,我和你们随行?”
第916章 毡房里的少年
敕勒川自治区,绿旗州,完颜部族。
大雪覆盖了草原,牛羊早已进了圈。
在这样的冰雪天地里,牧民们除了给牛羊喂些草料之外,便无事可做。
但今年这个冬天,完颜部族的人却有些忙碌。
今年部落的收成极好,虽然听说虞朝偷了暮阳盐场的配方也炼制出了白盐,导致了忻州城倒买倒卖白盐的商人急剧减少,但牛羊却涨了足足一倍的价钱!
今岁春,部落大量的繁殖了牛羊,就在前些日子,那些成年的牛羊被赶去了忻州城,卖了个好价钱。
这个好价钱指的是令部落首领完颜红烈的脸笑了足足三天!
太多的银子,太多的银票,这是部落存在百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丰收。
所以部落的姑娘们今岁都舔了一身好衣服,许多女子甚至还买了胭脂水粉还有那昂贵的香水。
部落的青年们今岁成婚的极多,其余部落有许多女子嫁了过来,完颜部落迎来了人口的井喷。
这人口急剧增多,这毡房住起来就不是个事了。
在教头彭于燕的建议之下,完颜部落决定修将房舍,让部落定居下来。
明年开了春,冰雪融化之后,男人去放牧,女人们就留在这定居地带孩子或者等着生孩子。
趁着冬天无事,完颜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建房子。
这房子的规划和设计是彭教头亲自做的,而今一排排整齐的房舍基本已全部完工,就剩下收尾的工作了。
“过年前,大家都能住进新房子了。”完颜红烈的毡房里,彭于燕看着日渐兴旺的部落很是开心。
完颜红烈递给了彭于燕一杯奶茶,“这一切都靠着您的智慧……彭教头,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族长请讲。”
“你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老身以为这完颜部落交到你手上才能更加繁荣。”
彭于燕一惊,连忙说道:“族长,我不姓完颜。”
“这没有关系,姓什么不重要,甚至这部落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部落里的人,他们能够快乐并幸福的活着,这才重要!”
彭于燕满脸错愕,便听老族长又道:“就和这敕勒川自治区一个道理,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好。”
“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比以往生活得更好,所以恐怕许多人都忘记了荒国。用你们虞人的话说这叫忘本,但老身想得简单,活着,不就是为了脸上天天都有笑容么?”
“反正老身见部落里的人如此开心,就觉得这皇帝很好,这敕勒川自治区,比荒国好。所以呢,你有大本事,就应该由你来带领部落,我老了,也没有那些见识,部落里的人,他们都拥护你,你莫要担心什么,除非……除非你不愿意留在部落,如此,老身也不勉强。”
这个事情太过突然,彭于燕是想要在部落里终老的,从离开南部边军之后,她就不愿意再回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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