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凶猛 第573章

作者:堵上西楼

  昨儿晚一宿心绪不宁……定山、定河……你们,在哪里?

  娘就剩下你们了,娘还想着抱抱孙子,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

  傅小官也正坐在帐篷里看着这茫茫雨幕。

  他担心的是贺三刀。

  他知道自己的信送到贺三刀的手里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两万带着毛瑟步枪的海军陆战队将士,能抗住苏长生雷霆大军的攻击么?

  他希望贺三刀打不过就跑,他很担心那厮头铁。

  他估算过彼此的战斗力,毛瑟步枪可连发三发子弹,也能击穿防弹夹,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认为贺三刀的两万人能够打得过四十五万的雷霆军。

  因为海军陆战队熟悉这枪的时间太短,也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这会导致失去准头,根本没可能做到一发子弹就消灭一个敌人。

  “大家都是小地主,你特么脑子可得放灵光一点!”

  “你说什么?”苏苏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想起了某个小地主,希望他这笔生意不要赔钱。”

  “哦。”苏苏信了,徐云清和徐新颜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

  “儿子,你若有事就去忙,这里我来陪他们赏赏花。”

  “没啥大事,娘啊,你瞧,这些花一生不知道会受到多少次这样的大雨的洗礼。一场暴雨终究会淘汰一些,但一定会有另外一些会活得更好,开得更艳。”

  “温室里的花经不起风吹雨打,所以这花不可养得太娇贵……人也一样,不经历风雨何以见彩虹?”

  “大夏的路,我已经画出来了,我不可能再去搀扶着他们走下去。”

  “用自己的脚去走一条还算平坦的路,若是还走不好……那就是脚的问题了。”

  苏苏瞪大了眼睛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深意。

  徐云清没有再说,徐新颜收回了视线,继续烤着羊肉。

  在略远一点地方正在和秦秉中聊天的燕北熙听见了这句话,他回头看了看傅小官,没有去接这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了傅小官的心意。

  ——他真的能够放下这诱人的权柄?

  他一旦放下,大夏所有的人真的能够在他绘出的这条路上走下去么?

  接替他的人若是否定了他的这条路……这岂不是和当年的沃丰道一样?

  可他转念又一想,傅小官不是神,他没可能真的万岁。

  大夏的子民而今就像是个婴儿,他本牵着在走,他现在在尝试的是放手。

  婴儿或许会摔倒,但唯有能够再爬起来再勇敢的走下去,才会学会自己走路。

  好吧,那时候老夫也去了,大夏的未来究竟是怎样……就让后人去描绘吧。

  ……

  ……

  荒林村外。

  虞定山看着虞定河露出了一抹苦笑:

  “弟弟,这雨一下,战马后面绑着的杨柳条儿可就没有用处了。”

  虞定河也很无辜啊,这么大的雨,还有屁的尘土。很快他眼睛却又一亮,“哥,雨大咱们正好乘机突袭。”

  “我们看不清耶律化,耶律化也弄不清我们呀,只要弄死了耶律化,咱们三百人立马就跑,千万不可恋战!”

  “好!……不过,他们现在究竟打得怎样了呢?”

  “耶律化肯定打不过拓跋风军长,我估摸着他恐怕也想的是趁着这大雨好逃跑。”

  耶律化这时候真的想逃跑,因为他铺撒出去的那漫漫红绸,此刻剩下的连一半都没有了。

  角鼓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那曾经高高飘扬的己方战旗,除了自己这战车上还有一杆之外,似乎全倒了下去。

  那银色的浪潮似乎越来越汹涌,自己手里的红绸……却越来越淡薄。

  这是败了?

  这是败了!

  自己投入了足足三十万大军,其中二十万可是白羽卫!这打了多久?

  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此刻细细想来,似乎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红绸就再也没有漫过去尺许,而对面的银色浪潮,却一直在疯狂的推进。

  这样的军队,何人能敌?

  雷霆军能敌么?

  耶律化不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恐怕没希望去看见那一幕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一名亲卫狂奔而来:

  “殿下、殿下……中军大将军耶律撒战死!”

  耶律化心里一凉,郭玉珊眼皮子一阵狂跳:

  “殿下……既然不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走吧!”

  “去哪里?”

  “……”郭玉珊无言以对。

  去哪里?

  怎么从来就没想过这问题?

  还能去哪里?

  这就是丧家之犬?

  这就是丧家之犬!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隐姓埋名也比死在这里好啊。

  “殿下,归隐,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名亲卫飞快的跑来,极其惶恐的说道:

  “殿下……敌人、敌人又来了一支凶悍的军队,恐怕、恐怕又有十万之数!”

  耶律化亡魂大冒,“老天、你这是要亡我啊!”

  “殿下,趁着这茫茫大雨,我们快走!”

  “好……我们走!”

  耶律化带着身边的千人亲卫在漫天暴雨中渡河而去。

第1057章 义

  荒林村。

  这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八户人家的小村子。

  小村子散落着十八间茅草屋子。

  村东头的刘一根正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杆旱烟,眯着眼睛看着这磅礴大雨摇了摇头,“这场雨一下,稻田里的禾苗可就遭了殃,哎……老婆子,等雨停了我得去把冲倒的秧给扶起来,不然今年哪里还有什么收成。”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在缝补着衣服,她看了看刘一根的背影,“要不我去,你那老寒腿可受不了这样的湿冷。”

  “没事,当年在军中逃过一劫没死掉,现在这点伤痛算得了什么……”他猛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大团的烟雾,转过头去问了一嘴:“老婆子,咱们那只母羊这两天该生崽子了吧?”

  “嗯。”

  刘一根又看向了茫茫雨雾,叼着旱烟沉默了许久,“儿子若是能够平安回来……该去老余家提亲了。希望这次那羊能够多生几个崽子,哎……这狗曰的日子,”

  他双手杵着膝盖站了起来,捶了捶腰,“这狗曰的日子何时才能够好起来啊!”

  “听说又在打仗了?”

  刘一根点了点头,“和西夏打,不过这次有些麻烦。”

  妇人咬断了缝衣服的线,随口问了一句:“有啥麻烦的?年年不都这样?苦的还不是咱们这样的老百姓。”

  “这一次听说西夏投靠了大夏,来的是大夏的军队。”

  妇人一怔,抬起了头来,“大夏又是什么国家?比西夏更强大?那刘大田在前线会不会有啥危险?”

  刘一根又沉默了片刻,“听说大夏非常强大,儿子……老子给他说过,当兵要想从战场上活下来可得有点眼力见。”

  妇人放下衣裳走了过来,“那就是有危险?”

  “打仗这种事本来就有危险。”

  “那、那……万一……”

  刘一根仰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去岁开始,辽朝大量增兵,儿子是被抓壮丁抓走的,对此他毫无办法。

  他曾经就是辽朝的军人,在和西夏的战斗中腿部受了伤被勒令退伍回到了这里。

  他以为可以领到一笔抚恤,结果这么些年过去了,却啥都没有。

  有些时候他总是在想,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百姓为它去牺牲么?

  当国不知道有民的时候,民有那必要为国去卖命么?

  这是一个违背道德礼制的危险想法,他从不敢对任何人言,哪怕是他的儿子被抓走,他仅仅是在内心里坚定了这一想法——这个国,若是真被大夏给灭了,对于他们这样已经活得揭不开锅,就为了保住一口气的穷人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我问你话呢!”

  “哦……”刘一根又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烟丝已经燃尽,他弯下腰在门槛上磕了磕,“万一死了,尸首估计都找不回来……就给他垒一座衣冠冢吧。”

  妇人张大了嘴,“那我们老了怎么办?”

  养儿防老,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战死沙场,“别瞎想,万一活着回来了呢?”

  刘一根正要转身走入屋子里,却陡然又回头望向了这大雨之中。

  他看见了许多人!

  这些人正冲着他这处茅屋而来!

  他瘸着腿一把推开了妇人跑入了屋子里,从墙上取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矛。

  他站在了这茅草屋子的门口,握着长矛紧张的看着外面。

  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二人带着三百战士走了过来,刘一根看清楚了来人身上的盔甲,他确信这不是辽朝的军队。

  他举起了长矛,却看见虞定山取下了头盔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虞定山站在了屋檐下,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大叔,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就是借着你这屋檐想要躲躲雨。”

  三百人这屋檐下显然不够站,刘一根就看见其余战士去了别的茅草屋子。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大叔,我们是大夏的军队,大夏你知道吗?”

  刘一根心里咯噔一下,大夏的军队都打到这里来了?岂不是说明前线已经溃败?

  那我儿子刘大田岂不是、岂不是死了?

  “大夏的军队?辽朝的军队败了?”刘一根依旧紧握着长矛,紧张的问了一句。

  “败是肯定会败的,我们是先遣队,在这里等着耶律化、就是你们的太子殿下,等他经过此处的时候活捉了他。”

  妇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她紧紧的拽着衣摆,恐惧的看着站在她家屋檐下的穿着明晃晃铠甲的敌人——在妇人眼里,他们是入侵者,当然就是敌人。

  只是……她本以为这些敌人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杀了,这屋子里躲雨岂不是更好?

  可是他们真的就站在外面,甚至没有一个人拔出那背上的刀。

  他们安安静静的站着,如标枪一样,也沉默的如雕像一般。

  “大夏……若是大夏俘虏了辽朝的士兵,会不会一刀杀了?”

  刘一根心存侥幸的问道。

  因为至少在和西夏作战的时候,双方的俘虏都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