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堵上西楼
她就住在五道桥附近的一处极为不显眼的胡同里,这个胡同叫小石桥,因为距离大夏皇宫颇近的缘由,这个胡同住了大夏许多的高官大员,其中就有天机阁的计云归。
作为天机阁的阁主,计云归很忙,他极少呆在长安城里。
胡琴早已习惯一个人独处,她早已不再谱曲,甚至有许久都未再弹琴。
她会在每日天尚未亮的时候起床,然后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季府没有家丁,也没有一个下人,所以一切都得她自己亲自来。
用了早餐之后她会打扫一下院子,原本在观云城的时候这个时节便是扫雪了,但在这长安城里,却只能扫扫落叶。
中午再给自己弄个两菜一汤,吃完之后会午睡片刻,下午多会出去转转,不用走多远,也没有目的,就是随意的转转。
然后回来做一顿简单的晚饭,吃了之后偶尔会去距离小石桥不远的兰三堂看一出戏,回来之后便沐浴早睡。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她并没有觉得厌倦,还觉得很是安稳,很不错。
至少比在红袖招的时候惬意许多。
不用去想那么多的事,也不用去应酬那些客人们。
今日有雨,她用了早餐之后没有去院子里打扫昨儿夜里铺满了一地的落叶,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正院的门前,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枯黄颜色,眼睛微微眯着,似睡非睡的模样,脑子里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一阵凄风忽来,院子里的那颗梧桐又飘落了几片黄叶。
就在那几片黄叶落下的那一刻,院墙上飞来了一个人,胡琴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些,却并没有杀气。
那人戴着一顶斗笠,蒙着一张面巾踏叶而来,落在了胡琴的面前,偏着脑袋看了胡琴三息,笑道:“小日子过得悠闲。”
胡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的眼睛睁开来,手从袖袋中取出,松开了握着的那一把短剑。
她站了起来,“我该不该向你行礼呢?”
“我是堂堂大夏皇太后,你当然该向我行礼了!”
“哦……太后请坐。”
她是徐云清!
她取下了斗笠,也取下了面巾,当真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学着刚才胡琴的模样眯着眼看着,忽然说道:“这长安的冬其实比金陵更凛冽一些……金陵已经落雪了,雪是轻柔的,这雨……”
徐云清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
“所以你没打算留在长安?所以你没去看你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却跑我这地方来了?”
徐云清点了点头,“毕竟大夏迁都这事还是挺大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看看。我是来看这长安的,儿子那么大了,媳妇又那么懂事,孙子孙女也都很好,我懒得去看他们了。”
胡琴转身去屋子里又搬来了一把椅子,还搬来了一张桌几,生了个暖炉,取了水来煮上。
“我很久没有煮茶了。”
“我也是。”
“你在道院……可还习惯?”
“原本是习惯的,和苏苏还有个徒孙鹿儿在道院挺好,这一年道院招了三百多个弟子,都是男的,所以统统放在了外院。”
胡琴抬眼看了看徐云清,她对道院招弟子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却对许云清说的那句原本是习惯的有些疑惑。
“他回来了?”
“嗯,他回来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
徐云清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坐起了身子,用剑鞘拨弄了一下炭火,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儿是皇帝,我能有怎样的打算?”
“所以你跑我这来其实是在逃避?”
“喂,我说姓胡的,咱们当年在红袖招可是同住了几年,许多人都还以为我们的取向有问题呢!我在你这住一些日子又怎么了?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个院子就不怕鬼么?”
胡琴大笑,笑得就像当年那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笑了,只有在最为放松的时候,只有在最为亲密的人面前,她才会如此不知收敛。
“好,我一个人住着确实也太冷清,你来陪我正好。”
徐云清瞪了胡琴一眼,忽然问道:“听说这长安城有个不夜坊,那里有三百八十家青楼?”
胡琴一怔,“怎么?莫非你还想去捣鼓一个红袖招?省省吧,我可不陪你疯了。”
徐云清俯过身子,看着胡琴低声说道:“我还听说这三百八十家青楼明儿三月三要举行一场花魁大赛,我不是说又去开一个红袖招,我的意思是咱们再次操刀,打造出一个花魁来,如何?”
就在这时,外面有叩门声响起。
徐云清瞅了一眼胡琴,“计云归不在,你还养了个小的?”
胡琴瞪了徐云清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起身取了把纸伞去开了门,门外正是从不夜坊来的流云楼的头牌容朵儿。
第1212章 群策群力
御书房外的那一院子的菊花在这冬雨中显得愈发的金黄,倒是给这样萧杀的冬带来了一番明艳的色彩。
御书房里升起了一盆暖炉,倒不是因为傅小官怕冷,而是今儿个这御书房里要召开一场小规模的内阁会议,卓一行他们会参加。
他们的身子骨受不了这长安城的阴冷,听雪妃说南宫一羽腰痛的老毛病这些天又犯了。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都向他提出了明年春回观云城这件事,对此他只能同意,也才意识到应该等到了夏天再将燕北溪和秦秉中请来,这阴冷的天气,他们两位老人恐怕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可燕北溪和秦秉中以及老丈人董康平夫妇已经上了火车,明儿个上午就会到长安车站……这火车上可没空调,也没有暖炉,倒是有棉被,希望他们不要被冻坏了才好。
如此想着,他对刘瑾吩咐了一句:“颐养殿里的炭火要准备充分,床上的棉被要多备一两床……另外,就在颐养殿里开一个小灶,派几个御厨过去,要会做江南菜的御厨。”
刘瑾躬身应下,给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然后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三人撑着雨伞到了御书房。
“这天气……怎么说呢?其实论寒冷,它还真没观云城那么冷,但总觉得这里的冷会冷到骨子里去,莫要看就这么点小雨,不生暖炉还真熬不过去!”
卓一行踏入御书房便如此说了一句,傅小官笑了起来,“快来烤烤火,这就叫阴冷,主要还是地里环境的问题。”
“观云城距离长江很近,距离海也不远,那里有风。可长安城而今那南北大运河还未能贯通,这四面也多山,风难以进来,导致了冷空气在此凝聚,却又因不够太冷而不能凝聚成雪,才有了这样的气候……”
“赵厚,去吩咐厨房煮几碗姜汤来,那玩意儿驱寒。”
三位内阁幕僚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他这才取了三份文书分别递给了他们。
“这是尚书省草拟的乡村振兴计划书,今儿个请你们来就是请你们帮忙再掌掌眼,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这计划书得在过年之前定下来,开了年就要照此施行……是一个大政策,关系到大夏六千万贫困人口,所以大意不得!”
说到了正事,三位昔日的宰辅此刻便捧着文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事实上这份文书他们已经看过,两天前尚书省就草拟出了这份计划书,并且举行了一场内阁会议,在那场会议上对这份计划书进行了足足一天的探讨。
现在他们手里的这份计划书是在那场探讨过后再次修订的,所以它理论上应该已经完备,但既然陛下如此重视,他们也不得不再次审视起这计划书来。
没多久,燕熙文秦墨文和宁玉春也走了进来,他们对三位老臣躬身行礼之后坐在了一侧。
傅小官为众人斟上了茶,此间依旧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偶尔传来,当然还有这御书房外簌簌的雨声。
半个时辰之后,卓一行放下了手里的计划书说道:“要说各项细节,里面其实都已经涵盖。老臣唯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执行。”
“这里面涉及到了七个道十六州四十三个县郡,无一例外这些县郡都是在极为偏远的地方,其中足足四十个县郡而今还未能通水泥路……那路想来也很难修。”
“当然,人定胜天,陛下既然要花这大力气来振兴这些地方,那就需要在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同时做好监管。”
“老臣以为,此事得有御吏台和天机阁共同监督,另外……将扶贫这件事下达到各道之道台的头上,责令他们完成各自治下的脱贫任务。”
傅小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卓老此言甚合我意,人力物力财力都不用担心,昨儿个我和户部尚书云西言了解了一下,从利亚大陆运回来的黄金已经达到了十六万吨之巨。这一次户部核算的乡村振兴计划的支出……包括修路,哪怕是山路也必须得修通,也包括架桥、修水利,以及人口的迁移等等,户部初步的核算是耗银十三亿六千万两。”
“这是一笔巨款,肯定会滋生出那么些蛀虫,御吏台和天机阁监管之事会在暗处进行,这一次我要杀一些人……谁敢伸手,我就砍了谁的头!”
傅小官说的轻描淡写,但御书房里的六人却感觉到了一股森然杀气。
这年轻的皇帝现在越来越能沉住气了,比如越山北道崇州柑岭县的贪墨案,他居然将这折子给留中了,其中深意难以领会,或许他是想看看言希白能不能发现治下的情况。
柑岭县也是本次纳入乡村振兴计划的其中一个县,若是言希白没有发现柑岭县的贪墨窝案,那么振兴柑岭县的那些投入的银子,只怕又会掉入那漆黑的窟窿中,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依旧难以改变。
针对这一大国策,新旧两代宰辅又展开了一个时辰的探讨,最终定案落实了下来。
这件事需要六部之间的密切配合,也需要涉及到的各道各州各县郡去落实完成。
“这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办好的事,我的希望是第二个五年计划结束……还有四年,咱们用这四年的时间去办这件事。”
“这件事办好了还得继续观察后续之变化,你们记住,要想振兴乡村,就得解放村民们的思想!所以这件事的后续恐怕是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的事!”
“咱们绝对不能因为这政策而去施行这政策,咱们的政策必须得延续下去,哪怕四年之后没有再提出乡村振兴计划这个口号,但咱们的官员要养成持续追踪、持续观察、持续教导百姓的重任。”
“所以我一再强调国之富强教育为先,这乡村振兴计划同样如此。我们不能停留在喊口号上,还得将解决老百姓的孩子受教育这个问题落在实处!”
“所以明年这一计划正式施行之后,我会派出几路钦差去实地巡查,我也会出去走走,去看看那些地方的百姓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去看看我们的地方官员,究竟是怎么当官治理那一县之地的。”
第1213章 义军
长安城的冬雨惹人愁。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孔雀国的泰尔山脉里,漫天的大雪之下,枯蝉也很愁。
晃眼之间到了这里已经半年过去。
他们三人都学会了孔雀国的语言,也将大夏的语言和文字教给了桑布寨子里的所有人。
而今他已经知道桑布寨子有人口八百六十三人,其中壮年的男子仅仅只有三百,其余五百多人都是老弱妇孺。
他还知道了这偌大的泰尔山脉里有足足八股土匪,其中以提维笛为首的那股土匪最大,他们手里有三千多的正规战士,另外还有一千多负责后勤生产的贫民。
自从半年前提维笛来过了一次桑布寨子招降未果之后,他似乎忘记了桑布寨子的存在,他再也没有来过,听说他带着三千战士去攻下了距离泰尔山脉最近的泽恩城,提维笛成了而今泽恩城的城主大人,并对更大的泰纳城虎视眈眈。
但他依旧将那一千多贫民留在了泰尔山脉里,并派了百余个士兵守着,这是他的退路,因为泰纳城是这东边的一座雄城,里面驻守的是孔雀国的另一个贵族,其实力和提维笛相当。
现在桑布寨子的寨主恰马尔想要投靠提维笛都不可能了,人家而今住在了城里,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提维笛烤着火抱着女人吃着烤肉,人家的日子过得可香了,哪里还会再看这小土匪一眼。
桑布寨子现在缺衣少食,昨儿晚上冻死了两人,其中之一就有当初对他们敌视的那位纳伊。
安倍达尔坐在枯蝉的身边,少女蜷缩着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看着外面的漫天风雪,身子有些哆嗦。
她想要向枯蝉靠得更近一些,可枯蝉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离开一些。
这和尚哥哥……难道他真要当一辈子的和尚么?
“和尚哥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这么下去等不到来年春,寨子里的那些老人小孩……恐怕活不下来几个。”
枯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很清楚安倍达尔说的一定会发生,除非去主动的改变这一局面。
“走吧,随我去见见大当家的。”
“见我爹?见他能解决什么问题?”
“见了他,我劝劝他,若是他想要寨子里的人活下去……就将这寨子交给我吧。”
安倍达尔一怔,“你能带着寨子走出困境?”
“总得要试试……”
枯蝉望着门外的雪想起了傅小官。
傅小官从临江西山起家,他是从商农开始,自己显然无法复制出他的那路线来,但可以借鉴——若是傅小官面临如此局面,他会怎么做呢?
他不会在这里等死!
他一定会夺了这权力,然后杀出去!
泰尔山脉里的八股土匪足足有三四万人。
他们而今的局面和桑布寨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生存问题,他们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领头的人。
如此行事会造成莫大的杀孽,但菩萨肯定会宽恕自己,因为只有杀戮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他带着安倍达尔去了大当家恰马尔的房间,他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说服了恰马尔。
这个夜里,桑布寨子举行了一次大会,在这场大会上,恰马尔宣布枯蝉为桑布寨子新的首领。
就在所有寨子里的人极为震惊的时候,枯蝉站在了台上,他只说了一句话:“若不想死……从此之后,就听命于我!”
没有人想死,他们不知道这个外地来的和尚会将他们带去何方,但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任大当家那又如何?
何况这半年多来,这三个和尚为寨子做了许多的事情,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他们也需要咱们这些人。
于是,所有人接受了这一结果,枯蝉紧接着就宣布桑布义军的成立——
这是一支仅仅只有三百壮年的义军,这支义军的名字叫天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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