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小部长
他很清楚,从小他就对程微芸实行“富养”,可以说在蜜罐里长大的程微芸,对于一般男孩的小恩小惠完全免疫,哪怕真有富二代为她豪掷千金,她也可以毫无波澜。
而顾运就不同了,他能在网球这件程微芸从小为之奋斗的事情上胜过她,这对程微芸的吸引力远胜于一切。
从哲学上讲,人类出于生存的本能,往往愿意与更强的人为伍,以获得更多食物与安全。
进入文明社会,虽然这种需求被减弱,但“强者崇拜”的基因却已根深蒂固,而一旦这种基因介入到男女关系,往往会让崇拜的一方,对被崇拜的一方产生类似爱情的错觉。
程中原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就像是在他心脏射了一箭,传来了真实的痛感。
在这一刻,这位一贯儒雅有度的成功人士,也免不了产生和全天下女孩父亲相同的情绪。
种了十九年的白菜,呵护了十九年的白菜,啊,看样子真的被猪拱了!
还一声招呼都不打!
谁家的猪这是?啊?挨千刀的!
我刀呢?
……
然而毕竟在商场浸淫多年,他有的是城府,很快强行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就是顾运同学,欢迎欢迎。”
说着,走到顾运跟前,向他伸出了宽厚的手掌。
对顾运来说,眼下的情况虽然在意料之外,不过这种意外他见得多了,远远不足以引发他肾上腺、多巴胺的加速分泌。
伸手和程中原握了下,他神色坦然地说道,“叔叔好,我是班里推选出来送程微芸同学回家的,你可能不知道,最近有很多狗仔在偷拍程微芸。”
停顿了下,又说,“现在既然程微芸同学已经安全到家,那么我也该回去了,再见。”
这种情况当然就七个字,三十六计走为上。
正要转身撤离,却只听程中原说道,“不,你是来吃饭的,我刚听程微芸说了。叔叔没那么可怕吧,让你饭都不敢吃了?”
程中原笑呵呵地关上门,摆明了关门打……一副请鸿门宴的架势。
又道,“男孩子就大方点。既然是来吃饭的,就坐下来吃。正好叔叔也饿了,陪叔叔一起吃点。”
这话听着客气,但细品就能品出,其中有嘲讽顾运明明是来吃饭的却还找什么借口,敢做不敢当之意。
顾运活了这么久,这种话外音怎么可能听不出?
不由无奈一笑,看来今天这顿鸿门宴是跑不掉了。
其实他倒也没什么怕的,原本就只是不想徒添尴尬而已。
以他的经验来看,其实这时候程中原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走的,因为无论自己和程微芸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都是既定的事实,他这么执着地查探,要么探出什么,心里会更难受,要么什么都探不出来,然而疑虑也不会消除。
这就是所谓的“难得糊涂”,只可惜程中原太年轻,还不懂事。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顾运就对程中原说道,“那好,既然这样那就却之不恭了。”
程中原笑了笑,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却之却之为不恭,意为连续推辞两次是为不恭敬,孟子说的。”
谈笑间,似乎仅仅是一时兴起跟顾运探讨个成语典故,但实则又是一波打压。
顾运眼角微微一跳,心想碰到高手了。
要按照这个节奏下去,这一顿饭吃下来,自己估计会被他说的一文不值,甚至心理素质差点的就会产生自我怀疑。
看来这顿饭是有意思了。
程微芸一听程中原开始这么说话了,当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长年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这是父亲要干嘛。
虽然不明白老爸为什么对顾运一下子这么大敌意,不过她还是替顾运捏了把汗。
趁程中原转身去餐桌的时候,程微芸连忙跑到顾运旁边,轻声道,“我爸说话有时会有点那啥,你……你一会坚强点。”
“坚强?”顾运笑了笑。
“反正,别管他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就是尽可能地假装听不懂好了。吃你的饭,吃完赶紧走就行。”
程微芸是见过老爸把人说的痛哭流涕、怀疑人生的。
而顾运不过是个高中生,老爸要是火力全开,那可真就......
她脑补了下下顾运痛哭流涕的画面,确定有点不忍直视。
第29章 针尖对麦芒
胖阿姨还没上好菜,另外有个汤还在煮,所以陈中原先把顾运请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足足有近五十个平方,而且里面清一色的新中式装修。
最显眼的是靠南边的一张明式书案,顾运仔细看了下木料,应该是虎斑木的,而且是澳洲火烧虎斑木。
不同于通常意义上的虎斑木,它是由一种特殊的树种,死后内部自燃形成一条条碳化的痕迹而形成纹路,那种痕迹很像老虎的斑纹,因而得名。
这种木十分稀少,网上虽然也有以“虎斑木”命名的木种,不过完全是两个概念。
像这张虎斑木书案,大概1.5平米的面积,纹路清晰、连贯,估计至少得三十来万。
案上的东西也十分文雅,右边放着笔墨纸砚,左边则是两本书,一本《资治通鉴》,一本《鬼谷子》,很明显这不是程微芸会看的,那么可以推测程中原常来这里住。
书案的对面,则靠墙放着一张高约一米、长一米二、宽八十公分的茶案,从纹路来看应该是上了护漆的北美黑胡桃,案周的新中式木椅也是,旁边一个明式茶柜看着像是小叶紫檀的,更贵。
不禁心想,看来这程中原的生意做得还不算小,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能薅点羊毛不?
程中原请顾运到茶案边坐下,然后笑呵呵地问,“你们年轻人,平常是不是不太喝茶?”
“对”,顾运微微一笑,“很偶尔才喝。”
这时程微芸也走了进来。
她本想去洗澡的,但是想想实在不放心,好歹顾运是自己请上来的,回头老爸把他说哭了也不好看啊。
于是干脆也进来听着。
不过她没兴趣喝茶,而是坐到书案后面,把那本又重又厚的资治通鉴立起来,然后两手搭在上面,下巴扣在手背,就这么看着他们聊天。
心想万一老爸说得狠了,趁顾运崩溃痛哭或者跳起来之前,自己就赶紧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我们家芸芸,从小学起就在国外,上个月刚回来,国内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什么朋友。”
说着,从茶盘里拿出紫砂茶壶、公道杯、两个茶盏,一一备好。
又道,“所以啊,你们能成为朋友,叔叔也由衷地高兴。最是明媚少年时,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希望你们彼此珍惜这段友情,将来能有个美好的回忆。”
这话说的自是亲切平和,但如果细品,却暗含了两层弦外之音。
其一是暗示顾运,程微芸对你好,只不过是她刚回国,没有朋友无聊罢了,你不要想太多。
其二是提醒顾运,你和程微芸的“友情”终将成为回忆,高考后你们就会各奔东西,很难会有交集,你就更不要想太多了。
程中原这种场面上的人,哪怕暗地里跟对手早已拼的刺刀见血,但是双方见面说话时,必然还是谈笑风生、一团和气。
其实他也无意嘲讽顾运,他只是觉得,有必要让顾运认清现实,不要太执着,这样对大家都好。
不过他也有些担心自己说的是不是太隐晦了,这个高中生能不能听出话里的深意。如果听不出来,那说明这孩子智商和情商都不高,自己就该认真考虑下如何彻底杜绝他和女儿接触了。
有时候,愚蠢是会传染的。
顾运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笑,他自是能听懂这弦外之音的。
甚至,他还能隐约听出其中有让他别自作多情的意思。
他无意与程中原辩解什么,本来他也没对程微芸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不过,就这么被人平白说一顿,想想他这几十万年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于是说道,“程叔叔说的对。我也很荣幸,能代表全校男生送程微芸同学回家。程微芸同学在我们班很受欢迎,班会商议的时候很多男生都抢着送她呢。”
同样漂亮的话,不过也暗含了两层意思。
其一是声明自己送程微芸回家是“公务”,你别想多了。
其二是告诉程中原,程微芸如果想找个朋友解闷的话,那有的是,所以即便她和自己成为任何意义上的“朋友”,也绝不是因为“无聊”。
这两层话外音,针对的就是程中原那两层话外音的,没有一个字废话。
所谓针尖对麦芒。
程中原听完,眼里不禁微露出一丝异色。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瞧这个高中生了。
他既能听懂自己的话,又反击的恰到好处,看起来情商和智商都不算太低。
这小子有点意思。
淡淡一笑,程中原又道,“这几天程微芸总跟我提起你,说你经常陪她打球,而且球打得还很好。呵呵,说的叔叔都有些好奇了。”
那意思分明就是,送她回家算你“公务”,每晚陪她打球总不是了吧?我会冤枉你?
顾运心里一笑,心想那是恰饭啊,要不是你女儿出两千一场,我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不过终是没说,因为程微芸想必没跟程中原提过给钱的事,自己要是提这茬的确可以让程中原哑口无言,甚至有些难堪,可这么一来,除了显示自己情商低并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现在,毕竟不是在和程中原吵架,只是想让他消除误会而已。
想了想,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对,打网球的人本来就少,我们棋逢对手,自然是忍不住想切磋的。”
“原来是这样。棋逢对手,酒逢知己,人生两大快事,所以你们两个能遇到可谓缘分,顾同学你说是么?”
说完,程中原又笑盈盈地看着顾运。
别装了,你就认了吧!
顾运也笑道,“单纯从概率学上看,我认为我们遇到每一个人都是小概率事件,都可以称为缘分,都应该珍惜,您说对么?”
少来,我不是不会承认的!我一认你就要发飙了。
程中原莫名一笑,然后颇有深意地反问,“对么?”
这么拽?
顾运点头,“对啊。”
正是!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顾运从程中原的眼里看到了深邃,而程中原则只能从顾运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秒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对,说的对。”
程中原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高中生都不同。
有趣!
程微芸在旁边却是看得一头雾水。
他们刚聊了什么?
那几句话有什么笑点么?
呵,男人很奇怪是不是。
不过,老爸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好像被顾运几句话就说没了啊?
不多久,茶水开了。
程中原拿出一块普洱,弄夹子取下一块后,放到茶壶里。
随后,倒入热水,盖上壶盖。
大约过了十几秒后,他又将茶水倒在紫砂的蟾蜍状茶宠之上。
仿似不经意地,他问顾运,“顾同学,你知道这第一道茶为什么要倒掉么?”
顾运估摸着,程中原提这个,大概又是想借题发挥、含沙射影。
于是说道,“普洱有醒茶一说,第一道水冲泡可去茶饼上的菌尘,也方便成团的茶叶展开、苏醒,另外也有第一道茶汤过于浓郁而涩口,不适合品尝的原因。”
干脆把“醒茶”的三个原因都说全了,占个先手,看他怎么发挥。
程微芸听完又开始惊讶了,心想这家伙还知道这些?
难道没事他在家也泡茶喝么?
中年人才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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