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演戏啊 第147章

作者:小时光恋曲

  “炸掉呗,炸得粉碎……也包括你现在的学校,全都要推平的,今天来的群众演员,可能相当一部分曾经就在这读的书。”

  方沂:“我们拍的是电影,他们是真事儿啊。”

第263章 李雪建】

  4月份。东北地区的雪渐渐小了,开始有那么一点春天的感觉,安山市民以众志成城的决心,重新恢复生产,为了取景,剧组到了新搬迁的安山钢铁厂那里拍摄素材,采用新式炼钢法的工业区看起来很干净,天空中也没有让人误会的排放物。

  据说,烟囱里面喷薄出来的不是污染物,而是很干净的水汽。重新改造过的钢铁厂,不知道采用了什么技术,现在连水蒸气也很少看到了。

  在中影的斡旋下,剧组在这逗留了两天。发现不仅仅没有了水汽,也没有了职工小学、职工医院等等,这里变成一个彻底干净的地方。

  拍摄到现在,剧组的人都明白了现在要讲一个什么故事。当重新回到老厂区,回到即将要爆破的烟囱下,大家的神色都很复杂。

  方沂也将拍摄有挑战性的一段内心戏。

  以前提过,演员一般不会看自己表演的东西,导演也不让演员看,如果让了,不是拍的太好,就是因拍的差要批评了。

  演员的表演会受到已发生结果的影响,一旦看了,就会起心思,代替导演去评判自己的表演,这是人的本能,克制不了。

  而这种之后的表演,就会变得匠气,变得保守——对于本来就是科班出来的演员,更是如此。迅哥儿是非科班出身的天赋型演员,她连剧本都只看两三遍,刻意不多看,不多琢磨,一切都是临场发挥。

  导演却喜欢她的临场发挥。

  事关重大,方沂把自己的精力用在了表演上,他让副导演来看镜头,评判他的表演。

  到了晚上才来复盘,以免把自己搞精分了。

  副导演呢,不敢真的磨他戏,基本上就是个人肉喇叭,机械的喊“咔!”

  剧组在安山附近找了一处筒子楼,楼道狭窄,该地以前是钢铁厂的职工宿舍楼,外边儿的门都是木头做的,带有编号。

  底下坐了个大爷,现在仍然是钢铁厂的安保队队员。

  有编制。

  “竟然还有年轻人喜欢我们这地方——嗨,我告诉你,一层楼就一个厕所,夜急了要么用尿壶,要么撒丫子趁着夜色溜进去,说不定衣服都没穿好。”

  “说起来衣服,你看看,那楼梯间全是晾的衣服,内衣也是,为什么呀?因为我们没阳台啊,年轻人都跑光啦,买城里的商品房去了……”

  大爷虽然坐着,他用眼睛瞥剧组的年轻人,显得挺得意。

  “虽然有万般坏,有一个好,房子不要钱。你是厂里人,房子就是你的,还有产权,虽然啊,也卖不出去就是了。”

  “我能出镜吗?”

  这大爷估计生活比较寡淡,碰着了剧组来取景,话相当的多。方沂支了个机灵点的助理,和那大爷聊着。

  他转而上楼,到某间布置了的房门,门口给张贴上了春联,进去后,里边儿一整面墙都是金灿灿的奖状。

  这是尹川的家。

  也是《情书》的一条暗线。青春不光是明媚,也有忧伤的一面。

  为了表现青春的曲折性,塑造矛盾,各国电影有鲜明的地域特色。东洋有黄毛和死主角两大法宝,漂亮国则有聚众嗨麻和搞基(姬)发现自我。

  方沂的选择更本土化一些:来自家庭的压力。

  其实另一个选项,比如校园暴力也还不错。但以哈市第九中学的录取严格程度,很难想象有值得拍出来的校园暴力。

  这一段剧情,也几乎和东洋版本的《情书》镜像对照,只是原版的是男找女,而国产版的是女找男。

  作为男主角的尹川,之所以穿的寒酸,总是一身校服。

  是因为他原本在国营钢铁厂上班的父亲失业了,父亲不得不换了个小作坊工作,然而,没多久,生产车间出了事故,他父亲坠下来,伤着了脊椎。

  当时的作坊,和现在一样,没什么保障可言。

  父亲总是说,“你不要像我一样,你以后要出人头地,你要去好单位,更大的单位,你才不会被淘汰掉。”

  在面临心仪的女生上门拜访时,他要表现出难堪,当他和女生送别后,父亲看着他的眼神里,同样也要有歉意。

  这样还不够,还太平淡了,效果不如堕胎怼草来的戏剧性。所以,尹川的转变,还需要一个足够有震撼力的镜头。

  那就是在他的面前,当地最大的钢铁厂,那片他总是骑车能看到的高炉,被炸得粉碎。

  饰演方沂父亲的是李雪建老师。演技极佳,早年以演“好人”形象成名,他更早的代表作,作者没法儿写了。

  他的外貌儒雅,身形瘦削,后在98版《水浒传》中饰演宋江一角,展现出他多面手的能力,是圈内真正的黄金配角和主角。

  李雪建的片约不少,今年要拍摄的就有《杨善洲》,该题材又红又专,基本预定了下一年的华表影帝。

  看在韩三坪的面子下,李雪建抽空客串一把。

  他的戏份很少,但他还是把整个剧本都看了一遍,说:“你这片子,真是有想法……好像是爱情片,但又比那个高,”他用手做出顶天的手势,“我听说真正被记住的爱情片,一定不仅仅是描绘爱情,看来,这个电影有潜力。”

  “李老师过奖。”

  方沂私下不认识李雪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客套。

  但是,李雪建很快展示出他的理解。

  在一段父子对话戏里边儿:

  “那个女娃娃,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

  “你喜欢她?”

  “……”

  方沂不说话。

  “尹川,女娃娃愿意上门来找你,我认为她是喜欢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怕你错过。”

  方沂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李雪建,继而苦笑,自顾自的摇头。

  什么意思呢?

  这男主不是瞎子,他看得出来,但克制住了。

  为什么要克制呢?

  担心影响成绩吗?

  方沂说:“我以后想去做律师。”

  “为什么?”

  “赚钱。”

  李雪建接下来没有台词,他咳嗽几声,颤巍巍的起来。方沂连忙去扶他。

  前面提过,这种房子没有卫生间,而只有公用的厕所,在方沂扶着李雪建去地方时,他俩经过长廊。阳光投射在父子俩的身上,方沂在前面不厌其烦的推开晾晒的衣物,免得打到自己不方便走的父亲。

  使得自己也闻到阴馊的气味,使得阳光在他身上明明暗暗。

  接着,他趴在栏杆那,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时候没有衣物来遮挡他了,他独享这片光辉。

  摄像头代替了父亲,以第一人称视角看向方沂。

  回去的路上,本来是一段无言的路,李雪建却突然说:“对不起。”

  这句没有在台词本的话,真的让方沂吓了一跳,他一时间想不到接什么,吞了吞口水。

  副导演看到演员们出画了,还是机械的喊:“咔!”

  这次方沂没有等晚上看了,而是立马在监视器前查看。

  这段戏并没有废掉,相反,拍的很好。

第264章 确实被炸掉的片场】

  “现在年轻人愿意拍这些的很少了啊,你的光影,台词,都是有讲究的,都是有意象的……这么讲究的电影,所以我也讲究了一下。”

  “我觉得,那时候作为父亲心里很惭愧。所以会说这句话,说出来也不影响感情。”

  “你觉得呢?方导演。”

  方沂:“太客气了,叫我小方就行。”

  李雪建坚持,“方导演。”

  方沂就不去争辩了,而是对李雪建伸大拇指,“改的真好,不愧是前辈。”

  李雪建并不邀功,而是夸方沂的本子写得好。

  两人这么来回客套几句,忽然觉得没意思,停下话,相视而笑,也是在这时候,剧组其他人齐刷刷的鼓掌。

  这就是传说中的“改戏”了,而且双方都很客气,不是以给自己增添光彩为目的,而是以完善了电影为目的。

  李雪建通篇看完了剧本,果然还是有用处。

  这之后,方沂被激起灵感,给父子这儿创作了一段戏份,设计了一条故事线,不一定要用在院线版里。可是,如果要拿来参奖的话,这些东西可以用上去。

  一比三的素材量。最终电影到底是怎么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墨镜王之前拍摄《阿飞正传》,把主角华仔的戏份剪光了,那些精心设计的故事线,自然也废除了。

  导演刘振伟知道了这个消息,把《阿飞正传》的废片拿来,重新剪辑,加上自己的再创作,一部以华仔为男主的新片子《长天地久》新鲜出炉。

  最逗的是,这个废物利用的副产品,票房和《阿飞正传》差不多,而成本远低于。

  李雪健对方沂改剧本一事没有意见,不嫌弃麻烦,反而觉得光荣,他饶有兴趣,多在《情书》剧组留了几天。

  他扮演一名钢铁厂上班的工人,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来回,日子不算殷实,但活的自在。这种日子过了十几二十年,直到有一天,迎来了国企职工大下岗,轰轰烈烈。他起初以为是被人穿了小鞋,想要去按闹分配,但闹过几次才发现,原来开除他的组长也下岗了。

  他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的问,从惶恐到绝望:原来所有人都下岗了。

  老尹开始关注起新闻,看有没有人替他主持公道,报纸上总是有大嘴巴的。可是,当时的声音就只有一种。在那熊猫牌的黑白电视上,痛诉他们落后于时代,是国家的大包袱,不下岗是不行的,要有勇气有自觉下岗,老尹气得想砸电视,但是舍不得砸。

  那些大的道理,老尹并不明白,他明白的是,自己的收入降低了,地位也降低了,不仅仅不再因为炼出钢受到尊重,相反,在新闻的引导下,旁人只觉得他是坏了大局的蛀虫。

  工人们聚集在厂区门口,等待着承诺的下岗费,好撑过艰难时刻,然而,却得到双职工家庭只能拿一份的消息。

  老尹无所谓啊,火速离婚,打算拿两份,拿了再结回来。

  结局不像想象的美好,他最终连一份也拿不到。有干部带着全厂一千多名职工的下岗费跑了,所有人一贫如洗。

  气不过的老尹领头,带着其他工人们讨个说法,厂长请来了律师,竟然说,“你们要讲法律,不能乱来。”

  工人们说,“我们被辞退的时候,也违了法,凭什么那时候不讲!”

  厂长摇头,“此一时,非彼一时。”

  又说,“你如果乱来,你孩子以后也得不了好,老子犯的事情,儿子来还。做的错事是要记入到档案的,记三代人——除非你移民当了老外,你行吗?”

  厂长越说越快,越说越有底气,工人们张大嘴,无言的退去了。

  钢铁厂的烟囱,伴随着老尹的骄傲,到他的咀咒,最终成为他过不去的坎儿。他把对生活的全部失意,和不满,倾注在孩子身上:这种倾注不是频繁的打骂,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心供养。

  那年的冬天相当寒冷。家里只有老尹和小尹两个人,春晚上先是表演了“我不下岗谁下岗”的小品,小品演员黄洪的笑声更加让父子俩苦涩。

  接着,刘焕老师豪迈十足的唱歌: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在歌声中,小尹问老尹:“妈呢?”

  “离了。”

  “怎么离的?”

  “没钱,不怪她。”

  父子俩抱头痛哭。

  尹川从此变得沉默而早熟,他骑着父亲留下来的自行车,上学路上会经过高耸的烟囱,有时候会在那驻足:

  到底是怀念曾经的童年,还是怀念那个厂,还是都是,留给观众去想吧。反正那烟囱是要炸的。

  至此。《情书》电影在东北地区的“回忆”部分就完结了,整部电影也完成了大半。青春片的当代部分并不是重点。

  在“回忆”部分,唯一还剩下的是拍摄老工业区的爆破。

  其实,在片子中反应这类时代变迁的并不少,有的是作为主线来描述,那就没办法拿票房了,贾樟可几乎每部都是啊;有的是像《情书》一样,作为暗线,作为真实感的调剂,并不浓墨重彩。

  不过,这类电影都描述出一个现象:就是大多数人并不真的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能力不能胜任,心里还想回到从前。

  他们已被时代淘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