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演戏啊 第237章

作者:小时光恋曲

  早上顶着一双红眼,几乎是卡着刘母在一楼发出清晨第一丝声响的那刹那,她大声呼喊自己母亲,说要开工作室这件事情,她一秒钟也不能再等。

  刘母点头,慢条斯理,“正要和你说这事儿,有消息说方沂那个经纪人要跳出来开公司了……你知道,我们一直没有着落,这是个机会。”

  刘天仙当然百般同意。

  好耶!

  刘母于是道,“但是,茜茜毕竟已经是这么大的腕儿了,是不是也该拿一点股份呢?这个要求真的不夸张哟……你不要急着反驳我,毕竟是你演艺路上的大事,并不能随便。”

  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以至于声音简直凄厉起来了:“妈妈,这不是我的本意!”

  “没事,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出面,这些事情我来做。”

  “你要是向他说这些,我真的生气了,不会和你讲话——他昨晚打过电话,现在一定以为我特地试探他……妈妈,你多早一天也好,为什么偏偏这么巧。”

  刘母却也动情起来,“茜茜,可是,这实在不是能随便的呀。”

  ————————

  京都立命馆大学。

  方沂受邀参加该校的讲座。

  为了不出现“方沂坐政务专机割日本韭菜”这种恶俗新闻,东宝映画联系到立命馆大学,把原定的粉丝见面会改了,索性把不接地气干到底。

  立命馆大学是大陆这边政界、文娱届拜访日本时的常见场所,该校有日本第一家孔子学院,重视中国文化,且坚持反战和反省战争历史……总之,方沂到这儿不会被动辄上纲上线。

  陈恺戈07年为了卖《梅兰芳》,来立命馆大学捞了个客座教授来当,方沂没他资历老,加上日本人很看重资历这个东西,他只是个荣誉校友。

  尽管当前的大陆一线导演里面有姜纹,他也似乎是够得着张一谋、陈恺戈这些人的边儿。但是在各国影坛对大陆导演的排名中,姜师兄实在是连提鞋都不配。

  姜师兄的思想比较深邃,但技法确实是得用朴实来形容,偏偏其他文化背景的未必欣赏他思想,在评比中是比较吃亏的。

  这是一个多达700多人的演讲会,学校的负责人表示除了160多名影象系的新生以外,还有文学系的老生,以及来自东京、大阪和京都等地自发旁听的市民。

  与方沂共同对谈的还有个日本的新生导演,是枝裕和。总计时长只有一个小时,谈不了太深入的话题。

  比如你拿个电影来拉片,一下午,一整天,唰的就过去了。

  主办方特意设置了一些可能引起争议的话题,果然方沂也和是枝裕和的意见不同。

  谈到了《重返十七岁》时代广场的那一幕:棚内搭建,全微缩道具,远处的高楼大厦后期加cg。这一切的妥协,让方沂省下了租用时代广场数百万美金的花销。

  有个留学的妹子给方沂当同声传译,她说来的介绍词都让方沂脸红:

  “一己之力推行工业化的先驱”。

  “孤独的、伟大的、偏执的”影人。

  “五千年才诞生来的面容。”

  “天才发明家。”

  好家伙,我哪里配得上这些词?

  是枝裕和作为日本人很会读空气,他察觉到底下都是方沂的精中狂粉,发言前给自己叠了足足两分钟的甲,一直到主持人都嫌烦了,他才话锋一转:

  “cg的使用,是否会湮没掉许多有价值的技术,最终也影响到成片的质量。”

  这话说的太干了,是枝裕和举了个例子,他到韩国拍电影时,有一幕是主角开车,窗外绵延的海岸线后退,海风刮进了主角的车内,吹动头发……

  这场景很常见,理解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韩国人拿几块绿色的挡板一拉,就开始加特效了:风扇在镜头外吹,主角在车内前后耸动,假装车在动的样子。

  是枝裕和虽然是导演,但是初来乍到,不好坏了当地人的规矩。当晚这一段拍完后接音轨,他反复矫正,始终不行。这是因为没有在真的海边拍摄,那些海鸟的叫声,海风的声音都是后期加的,和主角的头发丝飘动并不一致……

  是枝裕和觉得这是个大问题,第二天拿出来要求现场拍,韩国人觉得他匪夷所思,但迫于导演的淫威,最终还是去海边拍了。

  他说:“能控制并不代表全部,这是拍电影的乐趣之一;我觉得韩国同行的表现,有点太过了。”

  方沂由于片子正要在韩国卖,不好批评韩国同行,怕激起了民族情绪,于是和稀泥:

  “韩国拍电视的时候,据说是边拍边放,为了保证效率,他们这么做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枝裕和以为方沂在嘲讽他,没想到方沂又说:

  “但是在电影里面,由于影院的设备和家用设备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这点音轨不匹配的细节最终会被耳尖的观众发现,成为一个遗憾……我想电影之所以能从不要钱的电视那吸引到人,正是因为精益求精,提供了电视无法提供的视效,这视效当然也包括了音效,观众愿意为这份‘完美’付出票钱……”

  看起来好像是枝裕和反而在赞同方沂。

  初战方沂大胜。

  遗憾的是,之后就不是这样了,是枝裕和开始疯狂冲塔,方沂只能把和稀泥进行到底,气势上输了几分。

  是枝裕和对日本国内长期没有“电影专项发展基金”开炮,认为这个金额韩国是3.4%,大陆是5%,法国达到了恐怖的11%,而日本是零。

  他认为非好莱坞的电影生产国应该提高这个税收,抵抗老美的文化霸权。

  之后又把话题带到电影界的性丑闻和制作环境——即底层场务的工作环境恶劣。

  但是没关系!方沂醒悟了,他也可以批评日本影坛!他和是枝裕和两人一唱一和,在座谈会的最后二十分钟,共同得出日本电影药丸的结论!

  台下的摄制组来自于NHK,这一期访谈将会做成纪录片,从电视台人员的脸上,显然他们都感受到了悲痛:亚洲独一档的青年导演,以及本国的年轻俊杰,同时对本国影坛发出了告诫,他们的论证过程都是缜密的,提供的数据都是一手可信的。

  是时候塔塔开了!那些只知道制造丑闻的老家伙们!

  是你们挡住了年轻人前进的步伐。

  方沂在后半段那种想说而不能说的“李安”式表情,则被理解为善意的怜悯,这进一步刺激了小日子的自尊心。

  日本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座谈在业界传的很快。

  方沂拍摄尼康广告的最后一天,头一次见到偶像的导演庵野秀明很沉默,也许是因为听说了那场座谈。

  和方沂合作的机会难得,正如他当年和宫崎骏座谈时,他感到灵魂上“战栗一般的享受”,为此,他连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第424章 真正的天才在哪里】

  广告主题很简单,是对《情书》电影的再模仿:方沂身穿咖啡色的大衣搭配浅蓝色的围巾,马丁靴,眼神古井无波……最重要的是那一副眼镜。

  制作组精挑细选了一副复古圆框眼镜,戴在方沂的身上,并让他找扮演“尹川”时候的神态,让他在漫天大雪中随时挂着一副忧郁的样,从而成功还原出一个形象上更成熟的“尹川”。

  他手里拿着的相机是尼康D7000,10年上市,当前的一代神机,吊锤新垣结衣所代言的佳能同级别产品。

  为了在东京找到合适的雪景,整个拍摄现场搬到了富士山上。十月份正是所谓“初冠雪”的季节,山麓的气象部门首次观测到山顶附近堆叠起的积雪,而秋天的枫叶还存有零散的几片,分布在现场周围,点缀出一缕缕暗红色,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出门,这无疑是极好的构图。

  尤其是镜头里的人是方沂。

  他不仅仅是拍的专业,而且到了别人场合不指手画脚,完全按照设计的脚本演出,这让庵野秀明很满意。拍摄过程也很迅速,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庵野秀明便宣布说:

  “收工。”

  众人于是搬着器材下山,但走的很慢,像是不够尽兴的游客。

  庵野秀明仰着头,问方沂:“方桑,你认为这个脚本怎么样?会不会太过于素朴……但我之所以这样拍,反其道而行之,是相信你的气质足以打动观众。”

  方沂当然觉得不错,罗列了几个让他觉得不错的原因。

  日本电视广告产业高度发达,在广告创意方面全亚洲数一数二,为了在短时间内争取到观众的注意力,往往会设计出比较炫酷的镜头,或者说有反转力的情节。

  但庵野秀明的脚本很安静:

  方沂漫步在富士山的雪道,他不断举起相机拍摄美景,每次他按下快门“咔擦”一声,广告就把当前的画面定格,截成一张相片;相片内容却不是他拍摄的富士山景色,而是他本人自己。

  显然,他被人偷拍了。

  照片一张张的出,每一张内容都是方沂拿相机,他站着、蹲着、半躺着,捡起枫叶……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偷拍自己了,对镜头皱眉,因为发现了什么,忽的微笑起来。

  镜头拉远,原来拍摄者也用的尼康,方沂的身影被刻意模糊到只剩下一团咖啡色,渐渐的靠近拍摄者——他该不会是来报警的吧?

  想到他最后一幕的笑容。

  啊,肯定是来寒暄、搭讪的。

  看样子,一场因拍摄引起的冬日邂逅发生了。

  也就是像那一首诗了,“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方沂登上初雪的富士山本身,也成为了其他路人的风景。

  庵野秀明道:“即将到来的冬雪会把富士山彻底覆盖掉,到十一月份气温会快速下降,形成‘玉扇倒挂’的景象,游人们会络绎不绝的上来;就算是冬天过去,到了三月份,又是赏樱的季节了,粉白色的樱花,颜色如同少女一样,我们日本人叫这个‘少女樱’……”

  “不过,比这些景色更美丽的,是远道而来的游人们……毕竟景色常有,而人却不常有,你说是吗?”

  庵野秀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场其他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点头。

  和这样有声名的演员合作,是人生中一次值得记住的经历,而且拍摄的愉快,众人只当是借用公款之便跑到了富士山上玩耍。

  庵野秀明后来邀请方沂参加自己在东京举办的个人展览,得知方沂今晚就要飞回国,他感到很遗憾。

  在去往机场的保姆车里,他问起了方沂在立命馆大学讲座中,关于日本影坛的批评。

  庵野秀明自说自话:“我觉得不能无休止的讨好观众,业界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好像再也无法产生有趣的东西了,就是谄媚于观众所结成的苦果。方桑,我常常问自己,那些不一样的人在哪里,那些真正的天才在哪里,那些敢于挑战现状的人在哪里,我们需要他。”

  他目光落在方沂身上。

  意思是方沂可能是这个人。

  应该说方沂前几部片子问世之后,他确实在影坛有了不小的名气,在亚洲就属于如雷贯耳了,不然也不可能去立命馆大学做报告。

  小日子可是很讲资历的,小偶像没有任何资格来这种场合。

  方沂的片子有文艺的地方,但也有技法的展示,是当前陷入到迷茫的亚洲影坛的一个方向思路,即类型片文艺化。纯粹的类型片太俗,业界看不上;纯粹的文艺片属于找死,而且本土市场的观众接不住。

  什么叫接不住?

  你第一次看美剧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剧情节奏快到你无法理清线索?你记不住那么多出场人物,你不知道这一幕明暗对比在暗示什么,你需要的是非常直白的台词,比如“我爱你”这样的词,而不是“我喜欢我看向别处时,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你还以为在闲聊呢。

  这台词什么意思啊,真是莫名其妙的废话!

  因此,方沂的做法很巧妙,他考虑到了市场的这种割裂感,于是总能拍出两层电影,让普通影迷享受故事,让高阶影迷品味到细节,他取得了一个平衡,文艺界老喷子也叮不到他的缝儿。

  加上他自己砸钱资助本国电影体系的发展……种种行为,对于其他国家的年轻导演而言,几乎是人生能想象到的最佳,是异国的天降猛男,也不免更憎恨现状。

  方沂感到庵野秀明确实很欣赏自己,所以他接下来的话斟酌了又斟酌:

  “不同国家的市场发展状况不一样……比如你们日本有一些独特的类型作品,我指的是动画,在国际上也成功,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在这个时代过于成熟了,过于把控到观众的喜好,以至于反而不能得到革命性的进步,显得故步自封。”

  他说,“而我那里是不一样的,与其说谄媚过了头,不如说是还需要更多谄媚的作品来培养观众的喜好。在这样的市场上,谄媚于观众本身也是值得鼓励的,也是敢于挑战的……”

  庵野秀明不解:“为什么要辛苦培养观众的喜好呢,他们都是一群媚宅族,把作品当做精神上的避难所而逃避生活,我们应该教育他们!就是不要让他们如愿!就是不拍他想看的!”

  方沂不和他争辩:“大概是我不够伟大,并不想要去教育观众。”

  庵野秀明比他还急,不断摇头,“不,不,你不是这样的。”由于两人间存在翻译,所以对话效率很低,他情不自禁的反复思索,脑补。

  回想起方沂“市场不同”的话,渐渐的醒悟了:

  “方桑,你是从全局考虑的,因材施教!市场不同,立场不同。”

  接着目光发亮,“所以,如果你是日本人,你一定比我还要激进,你肯定颠倒过来,一定会革除业界的弊病……”

  “你原来,是想要告诉我这个!”

  “真不愧是人中之龙!我已经,悟了!”

  方沂吓了一跳,他只是讲了些似是而非的套话,哪能是战斗檄文呢。

  是翻译给我润色了吗?

  但庵野秀明正色的朝他鞠躬,四十五度,动作在狭窄的车厢里面极夸张,他沉声道:“阿里嘎多!”

  “我会秉承你这样的意志,继续奋斗在不谄媚的道路上的!那些媚宅族……早晚我会教训他们!”

  当方导回到大陆时,庵野秀明心潮澎湃,已经在日式博客中写了一篇长文,他将之称为“十番棋”,情形如同棋圣吴清源东渡日本,大战十番棋,将一群车轮战的老家伙通通下到降级。

  而他庵野秀明,虽然亦不如也,但也是有资格向山顶攀登的。

  两位导演不同的回答引起了圈内导演的兴趣,而且主要是日本圈内。

  毕竟是庵野秀明发的嘛,起的标题还那么夸张。

  “在和大陆的导演方沂探讨之后,我更深刻的意识到本国影界的弊病,我想,正是因为现在没有出现大师了……因为所谓艺术的世界,其全部历史就是大师诞生的历史。”

  “大师诞生,于是艺术得到迅猛发展;大师凋零,艺术也绝不会被庸才所推动,他们只是在不断的重复,做出讨好市场的作品,他们根本没什么创造力,不需要过上一百年,只要过十年二十年,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

  “我并不像方沂那样具有天赋,尤其是在工业化上的野心,但我也有和他一样顽强的意志……对我来说,现在是时候下决心了。”

  情真意切的博文,引得原本批评的前辈也转为声援。NHK那一期纪录片播出之后,掀起了新一轮批判的高朝,一系列重磅日本导演都参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