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演戏啊 第283章

作者:小时光恋曲

  方沂前期拍了些过渡段落,不涉及到特型演员,他心里逐渐倾向于郭凡的意见:什么表演尺度,就老实演反派得了,全是恶人,啥尺度也不需要。

  不过他同时也是演员,有时候会觉得,央戏帮说的有道理。

  这种态度在九月二十八号发生了变化。

  剧组拍摄地在宽甸县,这地方是我国反细菌战和卫生运动的发起地。今年是卫生运动六十周年庆,从京城下来了摄制组前来拍摄专题报道片:《卫生运动六十年》

  听说方沂这个剧组正拍戏呢,也顺便邀请他们参加当天的新闻直播节目。

  全剧组因此放了一天假,主要演员参加该节目,上一上爱国教育普及课。

  这个卫生运动有个由头。1952年1月27日夜间,美军开始在朝鲜大规模使用细菌武器,企图在朝鲜军民和志愿军中造成瘟疫流行,达到削弱战斗力的目的。一开始是在朝鲜境内,但2月29日起,美军将细菌战的范围扩大到东北境内,并在宽甸县境内秘密撒布细菌毒虫。

  有个初一学生捡到了细菌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警惕性很强,往上打报告。上面大惊失色,经调查,发现是一种白垩质细菌弹,其散播的革兰氏阳性炭疽杆菌对人、畜都有较大杀伤力,且宿主死亡后依然有效。

  于是这边不得不在“各地深入开展反细菌战斗争”,并逐渐发展为“全国人民的一个严重的斗争任务”。

  今天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喝热水其实是新习惯,形成不超过几十年,很可能是来自于这个卫生运动。当时宽甸上下通过实践证明,烧开水喝开水,能很大程度避免生病和传染疾病。接着这个习惯也在那年代推行下去,流行到全国。

  宽甸是个小地方,经济不发达,人口也不多,众人不曾想到,这地方居然还如此深刻的影响到了全国人民。

  晚上,众人跟着摄制组来到下河口村,这地方有个断桥。原是日本人修建,建国后成为志愿军出兵入境的主要路径之一,也是输出后勤物资的渠道。

  从50年8月到53年朝战停战期间,美空军数十次侵犯该地领空,轰炸扫射江桥、电站、大坝、民船和炮兵阵地,造成数百人伤亡,并炸断了桥梁。

  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立了六十年的桥墩,桥墩上还遗留有弹孔。

  新闻摄制组的记者介绍:“今天的河口,鸭绿江上一片祥和,江水平静地流着,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白色的光,看上去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两岸绿色的山峦中间。游船载着游人游览两岸风光。”

  “我们一路驱车,车窗外掠过静谧的村庄,秋天多彩的山非常漂亮,让我们非常欣喜。”

  “不禁想到:六十多年前,在此地经历战争的先辈们,英烈们,你们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时光,但我无恙、幸福的享受,却正是你们之前的鲜血换来的——好在中国人民没有忘记你们,文艺界的同志们正拍摄一部反映你们事迹的电影,今天我们也请到了他们来这里瞻仰遗迹。”

  “他们将会扮演你们,你们请静静的躺在这里,看看后人献上的最高崇敬。我想要再说一遍,此刻的江面真是漂亮,没有子弹和孩子的哭嚎,全都要感谢你们。”

  “有的人死在了这江水下,不知道现在是否能看到,我希望你们会看到。”

  央戏帮的老人们,连带着方沂都一齐乘坐游船,因为人太多,不得不分为两次,横跨江面。

  方沂的手落在澄清的江面上,激起微微的水波。有非常小的鱼掠过他的指缝,来回穿梭几次,直至消失不见。

  他受到主持人台词的影响,一直到上岸,他没怎么说话。脑子里在想电影的主次安排,正做决定。

  靳冬和陈建彬在另一条船上,这俩最近关系搞的不错,而且因为支持给反派演员空间(实质是给自己表演空间),站到了一起。

  这会儿靳冬抬了抬下巴,示意去看岸上的方沂。

  陈建彬:“方沂怎么了?”

  “他今晚肯定要定下了。”

  “怎么?你觉得他不会给什么表演空间了?就脸谱化的演下去,或者最多加一点可有可无的支线?”靳冬道。

  “在这样的一条江上,我也不好意思要了。但是,我不是无理取闹,文艺创作里,适当的给反派表演空间,也有利于电影的艺术评价,而且可以把片子卖到其他市场,说不定美国人都会看。如果这是一个四亿元投资的单市场电影,就太难了,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我在片场很喜欢说,我(你)是专业演员,是专业演员啊!”

  陈建彬继续道:“我什么意思呢?专业的人,要干符合我们今天时代,非常专业的事情……”

  靳冬打断他:“然而他之前接受采访,不是说要做时代见证人吗?他有他的想法,他是导演,服从导演也是演员本职。”

  陈建彬一时愣住,道:“是,毕竟是他的电影。”

第523章 曹操没了戏】

  陈建彬这想法没有弄错。录完央妈的专题节目,众人回宾馆住下后,方沂和主创聊了一晚上,到第二天白天,因为马上要决定电影表演尺度了,演员们的心里安定不下来,好在剧组只拍摄一些简单过渡段。

  有多简单?

  方沂有时都不看监视器,让郭凡掌镜,应付应付。郭凡拿不准了,再喊他看,说“方导啊,你觉得这段戏怎么样?”

  “你觉得行就行了,这种戏不用问我。”

  “那我拿主意了?”

  “你尽管拿。”

  显然他心不在焉。

  方沂时不时低头画分镜稿。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在等他下决定。

  这天下午两点刚过,随着一声“cut!”,方沂像憋了很久一样,挥手喊:“今天结束了,大家收拾一下,两小时后开会……我先过去了。”

  “老地方!”

  老地方是宽甸县的抗美援朝纪念博物馆,一楼多媒体大厅。该地被剧组借用来当场地了,投资方嗖狐以方沂的个人名义,捐献了两百六十万用作场馆维护和日常运营。

  接近十月份,宽甸气候已经开始冷了,呵气成霜。摄制区只有防风的帐篷,条件简陋,开几小时的大会,众人都受不住,必须呆在室内。

  陈建彬于是开始赶路,把自己冻得通红的耳朵捂住,一边走一边骂:“那什么西伯利亚大寒流,来的这么早——什么狗屁气象专家啊,说要到十一月上旬才冷起来,放屁!现在就冷的受不了了,这点事儿都搞不好,当什么专家!滥竽充数!”

  “呸!”

  “为什么今年会这么冷?”

  下午拍的戏就是老陈的戏,所以他落下了,等脱了戏服换完装一出来,只剩下几个老外还留着,以及一个当地雇来的司机。

  哦,还有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佬,这人名字和陈建彬有缘分,他叫“曹操”。人家不坐车,正开一辆振华拖拉机,玩得不亦乐乎,竖大拇哥:

  “中国货,掌握核心科技!”

  因为演过三国正版曹操,所以陈建彬特别注意到了这个洋曹操。美国曹操本名“Jonathan Kos-Read”,纽约大学电影学院毕业,导演和表演双学位,富二代,人生赢家。上世纪来大陆做交换生,喜欢上了京城的风土人情,逐渐在大陆发展。

  美国人取名字,没有避祖宗讳的传统,像是孙子取爷爷的名字这类事情很常见,甚至于给狗取爷爷名字的。

  反而觉得呢,要沾一沾历史上大人物的光,因此这哥们给自己取了个霸气中国名,曹操!

  曹操扮演美军陆战一师精锐突击手“汤普森”,按照剧情,会死于伍千里枪下。

  眼下这曹操也认识陈建彬,对他拱手:“陈老师,曹操这儿有礼了。”并拍了拍自己的拖拉机,那是个双座位的豪华拖拉机。

  他要载我一程。

  嘿!这老外还真是不见外!

  那我也不客气了,有啥说啥。

  陈建彬爬上座位,一屁股坐下来,马上说:“曹操,你戏没了,你知道吗?”

  “什么戏没了?”

  “等会儿开会,说的就是你们这帮特型演员,之前不是说商业片该给敌人一点剧情线吗?塑造点敌人的人物形象,现在我猜是不需要了,不不……还猜个什么?肯定是不需要了!”

  “你就是那种杂兵,‘啪!’一枪死了,没什么剧情线,给个正脸就算高光啊。”

  曹操不以为然,瞥了一眼陈建彬:“导演怎么说,我怎么做。”

  陈建彬苦口婆心:“诶。你们美国的高材生,难道不讲究个争取表演空间?你一个年轻人来我们京城发展不容易,浪费了,等会儿开会,你可以和方导演讲一下你的想法,你是国际友人,他不会真打你闷枪的,现在是和平年代,难道他还毙了你?”

  曹操只顾着开拖拉机,往抗美援朝博物馆方向去,却不回陈建彬的话。

  他虽然是特型演员,也知道片场事儿多,知道最近央戏帮在闹个什么。

  这事儿讲起来有点绕,表面上是在为反派们争取表演空间,实际上给了反派表演空间,也就给了男二三四五们更多表演空间——像一台天平,因为要平衡嘛。

  但是,曹操吭声了:“你不要因为我是美国人,就觉得我比别人傻一些——做演员,怎么能顶撞导演?”

  陈建彬觉得匪夷所思:“你们那地方不许演员说话的?也太不人道了!”

  曹操不乐意他讲这事儿,不回他。

  陈建彬忽悠不到这美国人,没办法,抱着胸无奈了叹了一声。

  隔了会儿,出了乡村土路,拖拉机被人拦住了,被告知不准进城。陈建彬不能怪曹操,因为美国人不晓得这边的规矩。

  他只能跳下来,吹了会儿冷风,终于等了个出租车过去。曹操要跟他aa制,陈建彬大手一挥:“宁人负我,毋我负人!我请你。”

  ——————

  “哟,师哥来了,还有我们的美国曹操。”多媒体室内,方沂扫了一眼场下,“人到了大半,时间紧急,我先起个头,还有没赶得及的,后面问今天来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

  方沂取了块板子,在上面写了个“140”,用圆圈圈住。“我们电影时长希望能控制在140分钟以内。”

  “大陆电影的时长一般在九十分钟到一百二之间,一百四是很长的片了,再长,人家院线不太乐意排我们的场次,另外票价也得提高,观众不见得愿意买,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般认为观众的注意力极限就是两个小时。再长下去,膀胱要受不了了……大陆电影市场不是印度电影市场,那地方电影长的很,四五个小时,以至于特地有中场时间,用于给观众上厕所……我说这些的意思是,现在有的剧情已经很充足了,可能还要删减。剧组有些风声,说应该给反派加戏?”

  “我认为不需要。再说一遍,这是不需要的。”

  “《我来自未来》描述一个现代人,成为战士的过程,故事是简单的。其实就表演来说不困难,这些天你们也注意到了,难的是幕后人员……具体来说,电影结构可以总结为两场战斗,三个长镜头。”

  方沂拍了拍写字板。

第524章 两场战斗,三个长镜头】

  所有人对剧本谙熟于心,几句话就能把脑海中的印象,和方沂描述的结构对上。因此方沂在板子上画了些抽象的线条,众人也能脑补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两场战斗是长津湖之战和铁原阻击战,这不用多说,分别构成我们电影的两个高朝。三个长镜头,第一个是跨过鸭绿江的队伍俯瞰镜头,片中的地点就在我们昨天去看的下河口断桥那……但是拍的时候在帐篷里面,而且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只需要七到八个人……”

  宋佚眼冒星星,她不太听得懂,但是手忙脚乱在笔记本上记。这时候她同学白羽好奇问道:

  “导演,七到八个人,怎么演出雄赳赳,气昂昂?”

  郭凡替方沂答了:“电脑可以复制粘贴出来,镜头一拉远,观众看不出来……其实你提的很好,最好还是真人来演,电脑人效果不够好。但是我们要节省成本,招足够多的群众演员在这么个地方,就演这么一场戏,然后又送他们回去——划不来是不是?钱要用在刀刃上。”

  陈建彬插话:“什么是我们的刀刃?是什么样的戏?”

  方沂道:“这就是我要说的了,那两个剩下的长镜头。”

  “这个戏从表演上来讲,没有很多难度,感受到难度的是我们制作团队。前中后期,方方面面都是这样。”

  “剩下的两个长镜头就存在一定难度了。需要军队一样的组织力,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方沂开始描述要达到的效果。

  首先是一个战场上的镜头,该镜头发生在长津湖之战,重点是要体现出志愿军“三三制”战术。

  当时志愿军在这个区域投入两个军约10万人,而包围圈内的美军加韩军参战部队约8万人,兵力比为10:8。双方的兵力旗鼓相当,志愿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甚至连相对优势都有点勉强,显然不具备打“人海战术”的条件。

  什么是“三三制”?

  大概意思是,一个班分为3个战斗小组,每个战斗小组为3人。在战斗中,战斗小组呈三角进攻队形,前面1人为主攻,身后两人负责掩护和支援。在战场上,他们彼此之间以“口语”和“手语”进行联络。如果有人员伤亡,那么有替补队员自动填上,继续以三角队形,向敌人发起进攻。

  战术一旦施展开,所有的战斗小组都会在战场上展开,覆盖一大片区域,这种战术弥补了志愿军火力的不足,提高其覆盖范围,且因为有后备役,在人没有打光之前,进攻连绵不绝。

  很多人不知道十万人参与作战是什么概念,可以覆盖多么大的地区。一张八达岭长城的“人山人海”自拍照,取景框里面所有人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而十万人是这个数字的几十倍。

  因此,在观感上会觉得无论是山峦还是平原,在夜色里,似乎全都是中国人的身影,防守方顿时压力爆表。而实际上单位面积的士兵密度并不高,甚至于相反,相当稀疏。

  当时在长津湖正采用了这种战术,双方的媒体资料都有印证。

  纪录片《冰雪长津湖》采访了不少老兵,采访者问:“你们怎么行动的,听那个(冲锋号)一起上吗?”

  “我们不是那么打的,是看旗帜看手势,这个人死了那个人又上,始终在看……说来很复杂,你不会晓得我在说什么的,但是(我们)练了好多年,晓得怎么做。我们很少发出声音的,静悄悄的,摸到(敌人)跟前几米了,才发现我们……”

  美国战地记者事后写回忆录,谈到“报纸里充斥着关于中国人浪攻击的夸张报道时,在前线的事实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么,今天国产战争片为什么总是拍“人海战术”?

  一方面可能是不怀好意,另一面也是出于“商业性”表达。因为观众在各种神剧的驯化下,已经以为打仗就是那么一回事,你不一齐冲锋还觉得气势不够。

  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导演不愿意花苦功夫还原这个战术,而是将错就错,反过来加强这种印象,却推脱为“商业性”表达。

  方沂说:“这个戏我放在京城拍,那里有我们建设的五千平方米室内‘长津湖’,中影借助了一些退役的士兵来演练战术,充当冲锋的背景板,他们才是更专业的——我们虽然是长镜头,却是中景,视角受限,不容易看出来我们这些主角不熟练。但是我们要排练出个基本样子来,不要穿帮。”

  “所以平时你们有空,就开始练起,不要到时候回了京城一开拍,跟不上进度?那我要生气的。”

  方沂说到这故意停下,等了几秒钟,抿着嘴,让所有人知道他认真的。

  “陈建彬老师在剧组,有个口头禅:他(她)是演员,他(她)是演员啊!我认为他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专业演员,这是我们的基本专业素养,不需要导演反复提醒,那反而是看轻了这些演员们。”

  “你们是演员吧,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陈建彬被点到,微微挪动他的屁股。有点高兴方沂记得住他的话,又觉得方沂是否在骂他呢。

  ——这个镜头方沂已经准备很久,非要说的话,从去年还在拍《十二生肖》时就计划了,只要演员们能完成训练,跑位不要乱,在演出的时候不会很麻烦。

  实在一次性搞不定,还可以重来啊。

  第三个长镜头方沂却没有细讲,而是提了一下:“这个是描述伍千里蜕变为战士的过程,有点意象化,又是一个商业片的大场面。看得透或者是看不透的观众,都能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