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北垣这几家商铺,多的每个月给两吊钱,少的能给三百文,加在一起也就七八吊。
这点钱,只要王世洁开口,吴春杨不会不给。
可这个月给了,下个月呢?
等新人出了徒,跟了别的白灯郎,谁还能认得他王世洁?
等这位吴大公子升了青灯郎,不回来报复都算好的,还能给王世洁一文钱吗?
提灯郎向商铺收月钱,也是普遍现象,白灯郎能压榨些小买卖,绿灯郎和青灯郎能压榨些大商铺,哪怕是富商巨贾,只要在夜里做生意,也得给掌灯衙门一份孝敬。
因为掌灯衙门是京城夜里的主人。
按理说,王世洁的生意不该让吴春杨插手,这事犯忌讳,以后恐怕会有争执。
但王世洁有不好的预感。
昨天的事情触怒了武栩,今晚估计大小提灯郎都得出去巡夜。
自己有伤在身肯定去不了,万一被他们截胡占了便宜怎么办?
到了黄昏,吴春杨回了衙门,把账本交给了王世洁。
“王灯郎,账我去收了,没收上来。”
王世洁瞪圆眼睛道:“为什么?”
“有人把这些商户的月钱都免了。”
“谁免的?”
“他们说是徐志穹。”
王世洁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听着吴春杨的脚步走远了,王世洁一拳锤碎了案几。
“徐志穹!我看你是活腻了,我要是不把你变个废人,我就不姓王!”
……
王世洁的预感很准,今天晚上,除了武栩和几位特殊任务的灯郎,掌灯衙门全体出动,在两个红灯郎的带领下出去巡夜。
红灯郎、副千户,易旭楼,带领一半人向北巡夜。
红灯郎,副千户,陈元仲,带领一半人向南巡夜。
到了西北岔路,易旭楼分拨一半人手去巡城西,徐志穹则跟着他继续巡城北。
到了一处岔路,易旭楼就分一拨人,分到最后,剩下徐志穹和十几个灯郎跟着易旭楼一起去了北垣。
这个晚上不自在了。
不能去勾栏了,不能看舞娘了。
白芍药茶铺也不能去了。
没有煨热的黄酒,没有新鲜的水果,没有白白软软圆圆,也没有人给捶背揉肩了。
林二姐的嘴唇上换了新胭脂,说好去尝尝的……主要是去尝尝花糕。
走到城门附近,伍善兴冲着徐志穹挥了挥手,徐志穹无奈的摇了摇头。
伍善兴知道徐志穹有苦衷,也没多说,副千户易旭楼问了一句:“你认得那城门尉?”
徐志穹道:“是卑职昔日同窗。”
易旭楼看到伍善兴备着酒食,且叮嘱徐志穹一句:“平时巡夜,与你同窗小聚片刻也无妨,切不可贪杯误了正事。”
徐志穹连连点头。
走到一半,一众提灯郎乏困不堪,每过一条街就要歇息片刻。
尤其是吴春杨,白天里帮王世洁收账,没时间睡觉,眼下哈欠连天,睁不开眼睛。
易旭楼怒喝一声:“看你们这懒散模样,哪还对得起提灯郎的名号,志穹每日独自夜巡北垣,且看看志穹是什么精神!”
徐志穹确实很精神,判官跑的快,耐力好,这条路也跑习惯了,况且今天还走的慢,徐志穹一点都不觉得累。
五更时分,十二盏守夜灯悉数点亮,红灯郎逐一查验,自徐志穹接手北垣以来,灯杆上一条标记不少,易旭楼一路赞赏不断。
快到衙门的时候,易旭楼也撑不住了,他是杀道的六品修为,体力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很久没熬过整夜了。
“志穹啊,这些天来你一个人巡夜北垣,是怎么撑过来的?”
这里边的经验不好分享,主要都是勾栏带来的动力。
徐志穹神情严肃道:“这是卑职的本分。”
易旭楼叹口气道:“真是个忠厚少年,那王世洁倚老卖老,屡屡欺压于你,你怎就不跟我说呢?却怕我不给你做主么?”
跟你说?
有用么?
好像这种事第一次发生似的。
昨夜武栩赞扬了徐志穹,这件事整个掌灯衙门都知道,到了今天,易旭楼一口一个志穹,却把这穷小子当个人看了。
换做往常,谁会管个白灯郎的死活?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另说:“卑职,不敢为这点小事,为诸位大人添忧。”
“忠厚,真乃忠厚之人!”
表扬了一路,等到了衙门,易旭楼才发现一个关键问题:“志穹,你佩刀呢?”
徐志穹低着头道:“王灯郎说佩刀不够,没,给我发。”
“这个杀才!”易旭楼回身对青灯郎孟世贞道:“赶紧给志穹配把好刀,提灯郎岂能少了兵刃!”
孟世贞没等搭话,一名绿灯郎开口了:“千户,要我说这北垣就不能靠一拨人巡夜,至少得分成三队。”
易旭楼点头道:“说的有理,以后得好好讲讲规矩,青灯、白灯每日都要夜巡,重新部署分工,却不能再让忠厚之人受苦!”
孟世贞深吸一口气,心里暗自骂着王世洁。
话说的漂亮,可执行力有限。
三天之后,红灯郎不再巡夜了。
没有了红灯郎的约束,绿灯郎只把皇城周围巡一遍,剩下的事情交给了青灯郎。
青灯郎也就多走两条街,最后还是交给了白灯郎。
城南繁华,白灯郎巡夜的时候还算认真。
城北穷苦,北垣是穷苦中的穷苦,谁也不愿去那地方,和徐志穹一起巡夜的几个白灯郎都是老油条,看着衙门里的紧张气息消散了,又开始想尽办法摸鱼。
“志穹啊,今晚东西吃的不对,闹肚子,我这片地方先交给你了,改天有事,我再替你!”
这位老兄名叫马广利,人送绰号马拉稀,天天晚上拉肚子。
“志穹啊,我家房子漏雨,今晚得好好修修,你先替我一晚。”
这位老兄名叫李普安,他家的房子,就没修好过。
可这也没下雨,你家房子漏什么雨?
再说了,有半夜修房子的么?
“志穹啊,我新娶了一房小妾,女人家那些事呀,就是麻烦,这几个女人凑一块更是麻烦,这不她们又闹起来,志穹啊,你先替我一晚……”
这事倒是真的,这位兄台叫王振南,家境不错,娶了六房小妾,加上正妻,一共七个女人天天掐架,昨晚还打到衙门来了。
但这是你不来上班的理由么?
到头来,北垣还是徐志穹一个人巡夜。
一个人巡夜倒好,不受拘束。
可佩刀到现在还没发下来呢!这可是红灯郎下了令的,这都什么工作效率!
等我当上掌灯千户,且得好好整顿一下风气。
今晚月圆,徐志穹走在去衙门的路上,心情特别舒畅。
明天就是二月十五,十五是发俸禄的日子。
童大哥给的银子还没花完,武栩又给了十两。
提灯郎每月俸禄十两,在九品官里算是最高的。
等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加在一块,手里有二十六两三钱银子,折算下来有一万三千多,心情能不愉悦吗?
而且休沐就快到了。
按照大宣律法,官员每五日休沐一天,但提灯郎工作性质特殊,每晚都得有人值夜、巡夜,大家得轮换着休,因此是十五日一休沐,但每次休沐有三天。
这三天得好好利用,少年郎,不可浪费大好光阴,徐志穹计划过了,第一天去勾栏听曲,第二天去勾栏赏舞,第三天去勾栏看相扑……
走到衙门口,徐志穹的思绪突然中断了。
有一张扭曲的脸,在身后,正盯着他阴恻恻笑。
王世洁伤愈了,他正对着徐志穹笑,之所以扭曲,是因为他鼻梁塌了。
今夜,王世洁复工,将跟随白灯郎一起巡夜。
第35章 王世洁,你知罪?
看到王世洁,徐志穹就预感到今晚有事发生。
徐志穹很兴奋,从第一眼见到王世洁,徐志穹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王世洁不时偷看徐志穹一眼,脸上带着笑容,嘴里咬牙切齿。
突然他发现徐志穹也在看他。
徐志穹的目光很温和,笑容也很友善,王世洁以为徐志穹后悔了。
后悔也晚了,徐志穹,从你招惹我那天起,就该去上阎王爷那买后悔药。
徐志穹的笑容不仅温和,而且充满了渴望。
他发现王世洁头上的犄角好像又长了一些,在晚风之中不停的向徐志穹呼唤:“来吧,志穹,我准备好了。”
徐志穹还在对着王世洁发呆,楚禾在身后喊了一声:“看甚来,巡夜了!”
自从王世洁被痛殴之后,新人旗也散了,新人们各自跟着青灯巡夜,点卯的流程简化了很多,点完名字就开工,不用再听王世洁瞎比比。
徐志穹还是巡北垣,本以为王世洁会跟他一起去,那本来就是王世洁的地盘。
没想到王世洁选了望安河,说自己伤还没好全,不想走远路。
这什么意思?
今晚他不想动手了?
徐志穹低估王世洁了。
王世洁当然要动手,但他和徐志穹一样,也不想留下任何手尾。
他可不是想打徐志穹一顿这么简单,他想把徐志穹变成废人,他想废了徐志穹一双眼睛,还得让徐志穹抓不到一点证据。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王世洁是个纯粹的狠人,当了十几年的白灯郎,前后有七个新人毁在了他手里,其中有三个被他逼到了自尽而死。
青灯郎董庆山带队,王世洁、杨武和另外四名白灯郎一起去了望安河边。
王世洁盯着河边的商贩看了一圈,被董庆山从背后踹了一脚:“老孟说的没错,你特么真是改不了吃屎,被打成那样了,还特么想着抠油水!”
“我没,我就是看看……”
董庆山喝道:“王世洁,我告诉你,望安河是我的地盘,以前怪我脚懒,出来的少了些,我手底下人经常把望安河这块地盘交给你,今后再也没这种事了,你再敢在我地盘上胡来,我特么把你蛋黄子挤出来,
你原本就不是我的人,今晚看你腿脚不济,我是可怜你才带着你一块走,你要是不想规规矩矩巡夜,滚去北垣找孟世贞去!”
王世洁没敢作声,他这一举动是故意做给董庆山看的。
在河边巡逻一趟,没见什么异常,董庆山找了个路边摊坐下,给每个人点了一碗饮子。
饮子,就是饮料,有果汁,有茶汤,还有特殊的药汤,和凉茶差不多。
董庆山从怀里摸出一吊钱,给了摊主,摊主吓得直哆嗦:“灯郎爷,您这是作甚?我哪敢收您的钱!”
董庆山摆摆手道:“平时没少喝你东西,也没怎么给过钱,这次就算便宜你了,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可千万给掌灯衙门说两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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