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龙怒之威的持续时间极短,众人很快抬起头来,梁玉明再度举杯道:“玉明自以为有几分薄面,能让二位了却一场纷争,如今看来,此举却是莽撞了,海衾兄已逝,是非对错,皆随之烟消云散,玉明觍颜,恳请二位冰释前嫌,重修于好。”
周开荣擦去一脸酒水,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这笑容不是挤出来的,至少看起来带着满满诚意:“周某虽是文人,但性情刚直,小侄海衾,自幼骄纵狂妄,既是犯下重罪,灯郎秉公执法,周某亦无话可说,
然骨血之情难舍,言语之间难免有所冲撞,还望武千户海涵,莫要与周某计较。”
这番话说的也算真诚,周开荣还特地起身向武栩行礼。
武栩也起身还了一礼,笑道:“周郎中好胸襟,武某佩服!”
两人对饮几杯,貌似真的冰释前嫌了。
苍龙霸道,皇室宗亲,梁玉明的面子还真是不小。
酒宴的气氛越来越好,老青灯屈金山多喝了几杯,起身要去如厕,周开荣吩咐仆人范宝才带路。
这一去,许久未归,周开荣有些担心,正要命人前去查看,忽见带路的仆人范宝才跑了回来,满脸惊惧道:“老爷,屈灯郎和咱家的护院打起来了!”
周开荣慌忙起身:“你胡说甚来!”
范宝才道:“小人不敢胡说,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众人相继离席,武栩提醒徐志穹带上灯笼。
范宝才在前头带路,把众人带去了后院。
周开荣皱眉道:“让你带屈青灯去茅厕,你来后院作甚?”
大户人家的宅邸,后院住的都是女眷,外人不能轻易去后院,更别说上茅厕这么过分的事情。
范宝才一脸委屈道:“屈灯郎嫌前院的茅厕腌臜,非要去后院看看,小人不敢拦他。”
吏部的官员在旁议论纷纷:
“上茅厕,为什么要去后院。”
“这人一把年纪,恁地不知羞耻!”
“提灯郎都是这等操行!”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茅厕门前,但见屈金山趴在地上,鲜血和脑浆从后脑勺流了出来。
徐志穹一惊,老青灯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平时连茶坊和勾栏都不肯去,哪来这么大的色心?
周开荣的护院得有多大本事,能打死掌灯衙门的灯守?
更让他奇怪的是,屈金山的头上竟然没有了犄角。
难道说……
屈金山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女子,面色紫青,脖子上还有一片淤痕。
周开荣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范宝才哆哆嗦嗦道:“屈灯郎来到后园,恰好在茅厕里撞见婢子翠玲,想是灯郎酒吃多了,按住翠玲,却要做那下作事情……”
“住口!”梁玉明怒道,“休得胡言乱语!”
周开荣道:“世子,且容他把话讲完!”
范宝才看看梁玉明,又看了看周开荣,终究还是要听主人的话:“翠玲不肯从了屈灯郎,和屈灯郎撕打了起来,未曾想屈灯郎手重,竟然把翠玲给掐死了!”
梁玉明看着地上的女尸,哑口无言。
吏部官员们连声惊呼:“竟然能做出这等事?”
周开荣厉声喝道:“你接着说!”
范宝才继续说道:“我见大事不好,正想逃命,咱家的护院方老五恰好走了过来,老五和屈灯郎打了起来,老五用镐头打了屈灯郎的后脑,屈灯郎趴地上不动了,我趁机给老爷送信,没想到……”
范宝才没再往下说,也不用往下说了,事实在眼前摆着,护院方老五把屈金山打死了。
吏部官员连声感叹:
“这护院真是忠心!”
“周郎中品行端正,家丁也尽是忠勇之辈。”
周开荣咬牙切齿道:“方老五何在?”
范宝才摇头道:“小人委实不知。”
周开荣颤抖着声音道:“把他找来,此等忠仆,我日后当以家人看待。”
武栩双手叉在胸前,微微笑道:“不必找了,想必你那护院已经畏罪潜逃,袭击提灯郎,是死罪!”
周开荣怒喝道:“提灯郎?这便是你手下的提灯郎?简直禽兽不如!”
吏部官员们纷纷附和:
“当真禽兽不如!”
“还说什么秉公执法,他们也配!”
“这等畜生攒在一处,也敢叫个衙门,简直污了我大宣名声!”
“周公子死的冤!死在了这帮畜生手里,实在是冤!”
梁玉明在旁劝解:“周郎中,你且息怒,莫要听这下人一面之词!”
周开荣指着地上的尸体道:“难道这尸首也能说谎!武栩!你且给我说个明白!为何你部下的提灯郎死在我后院?死在我婢女身边?”
武栩点头道:“说的有理,既是有了尸首,就是出了命案,夜里出了命案,掌灯衙门不能不管,提灯郎,掌灯!”
徐志穹看了看武栩。
除了武栩之外,这里只有一个提灯郎。
可徐志穹不是墨家,他没有掌灯的功能。
武栩瞪了徐志穹一眼:“让你掌灯听不见么?”
没办法了,徐志穹举起了手里白灯笼,神色庄重的站在了武栩身边。
就算只有一盏灯,这也是掌灯衙门的公堂。
武栩站在白灯旁边,高大的身影,显得格外伟岸。
“周郎中,你说我部下提灯郎死在你后院,你且告诉我,哪个是我部下的提灯郎?”
周开荣指着屈金山的尸体道:“尸首就在这里,你当我等瞎了,还容你抵赖不成。”
武栩高喊一声:“屈灯守,他说这是你尸首,你认么?”
“老夫还活着,哪来的尸首?”一阵笑声过后,屈金山从远处走到了武栩身边。
今晚,徐志穹对掌灯衙门又多了一分了解。
衙门里不止有杀道武夫和墨家工匠,还有阴阳修者。
第53章 阴阳傀儡
徐志穹早就知道地上趴着的,不是屈金山的尸体。
那具尸体头上没有犄角,而屈金山头上的犄角在一寸左右,除非是判官杀了屈金山,否则没有人能摘走他的犄角。
但是判官不会杀了屈金山,屈金山的犄角不到两寸,罪业不足,判官杀了他,会遭到处罚。
但徐志穹没想到的是,地上趴着的根本不是尸体。
他更没想到,屈金山是阴阳修者。
童青秋也是阴阳修者,徐志穹见过童青秋做的假人,那东西在夜里勉强看得过去,稍微看仔细些就能看出破绽。
但趴在地上的尸体毫无破绽,就连流出的鲜血和脑浆都带着腥味。
看到屈金山来到众人面前,众人瞠目结舌,一名吏部官员忍不住喊了出来:“这是人,还是鬼呀!”
屈金山冷笑一声,看着仆人范宝才道:“你说我是人是鬼?”
范宝才赶紧躲到周开荣身后,颤巍巍道:“我不知,不,不知,你是妖人吧……”
屈金山点头道:“是,我是那打不死的妖人!”
武栩也笑了,徐志穹打着灯笼,欣赏着众人的表情。
吏部的官员们,此刻的表情就像便秘了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尴尬。
他们刚才义愤填膺,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掌灯衙门。
如今唾沫星子还在嘴边挂着,他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这,可是,奇怪,当真奇了怪了……”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众人看着周开荣,从表情来看,周开荣的便秘最严重。
是他设计陷害屈金山,没想到屈金山还活着。
这就意味着他所作的一切要穿帮了。
袭击提灯郎是死罪,不管是官还是民,只要罪证坐实,都难逃一死。
命悬一线的周开荣突然回过身,对范宝才道:“你是不是中了他妖术?”
范宝才也够机灵,只愣了片刻,随即拼命点头道:“是,我是中了他妖术。”
周开荣接着说引导:“这个妖人让你带他来后院,当着你面杀了翠玲,确否?”
范宝才连续点头道:“千真万确,这是小人亲眼所见!”
周开荣又道:“护院方老五撞见了这妖人,愤而将他打杀,没想到这妖人用了妖术,方老五实则打杀了一具尸体,确否?”
“是!是!”范宝才向捣蒜一般点头,“老爷说的是,我就是被这妖人给骗了!”
徐志穹暗挑中指,对周开荣钦佩不已。
事实证明,只要脸皮够厚,无论多离谱的事情都能给圆回来。
这人罪业有多长?
徐志穹看不出来。
他的修为应该在七品以上,超出了罪业之瞳的可视范畴。
周开荣看着武栩道:“你还有何话说?”
他设计加害屈金山,目的有两个。
一是给他侄儿报仇,如果离席如厕的不是屈金山,而是徐志穹,那么现在死的就是徐志穹,他侄儿的仇也就报了。
可没想到徐志穹一晚上跟在武栩身边,寸步不离。
周开荣杀不了徐志穹,但他没有收手,他还有另一个目的,用一场命案栽赃掌灯衙门。
作为掌灯衙门的执法者,提灯郎在吏部郎中府上,见色起意,行凶杀人,这番罪过足够将武栩革职,钟参也将受到牵连。
虽然死的不是徐志穹,多少有那么点遗憾,但扳倒了武栩,掀翻了掌灯衙门,周开荣也算出了恶气。
等武栩革职之后,再也没人护着徐志穹,杀一个小小白灯郎,却如碾死一只蚂蚁。
只是没想到,被抓来当替死鬼的屈金山不是凡辈,不仅死里逃生,还查明了事情的真相。
周开荣的处境非常危险,他必须咬住一点,是屈金山杀了婢女翠玲,只要这件事坐实,武栩就逃不开干系。
生死关头,周开荣真有胆色,一直看着武栩。
武栩也看着周开荣,就像看着一头在开水里挣扎的猪。
他好歹也是个五品官,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反咬武栩,他咬得着吗?
武栩问道:“既然是你家护院打杀了我部下提灯郎,那这个叫方老五的护院如今身在何处?”
周开荣指着屈金山喝道:“这该问你!你个无耻妖人!你怕事情败露,却杀了方老五灭口!”
屈金山放声笑道:“这却冤枉我了,方老五还活着,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他。”
“你胡说!”范宝才喊道,“哪有什么,哪有,哪有那么好找……”
范宝才声音越来越小,他受了惊吓,情绪不太稳定,刚才不慎说冒了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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