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徐志穹确系自己是清醒的,身上的矫妄之技也化解了,他没有用错技法。
可技法到了混沌身上,完全改变了效果。除了第一次施展在混沌身上的火焰,剩下所有的技法,都出现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混沌推开了身边的美女,继续去追徐志穹,一群美女上前抱住混沌:“官人,不要走,奴舍不得你!”
“不要闹,先做正经事。”混沌甩脱一众女子,去追徐志穹。一名女子上前挽住混沌的手臂,娇嗔道:“官人,奴给你揉肩捶背!”混沌一把甩脱:“却跟你说不要闹。”另一名女子上前道:“官人,奴给你煮酒烹茶。”混沌再次甩脱:“你怎任地纠缠!”又一名女子上前道:“官人,奴给你弹琴唱曲。”
“你怎……”混沌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那女子道,
“你且唱两句听听。”混沌喜爱乐曲,这天性倒是改不了,那女子清清喉咙,柔声唱道:“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也是一曲《行香子》,唱的很是用心,客栈里的伙计都吓跑了,只剩下掌柜的还在柜台前,静静听曲,时不时叫上一声好。
这掌柜的是个画中人,李沙白创造他的时候,显然没有让他学会恐惧。
听这女子唱过一段,混沌沉思片刻道:“嗓音倒是清澈,板眼也很齐整,若从技法上说,确实挑不出毛病,可你唱曲这心意,实在差了些火候,我听不出你心里的凄苦,也听不出你心头的思恋。”女子赶紧施礼道:“官人品评的是,容我姐妹们再给官人唱一曲。”第二个女子刚要开唱,混沌突然起身道:“那厮哪去了?”徐志穹跑了。
晋升三品之后,他的大勾栏境能维系很远的距离,徐志穹早已经逃到了半条街之外。
他坐在流弦馆的大厅里,正听着馆主抚琴。院讲究雅致,馆讲究清幽,阁讲究情谊,楼讲究吃喝,班讲究弹唱。
在风花雪月之所,馆是仅次于院的存在,但和院的经营模式还有些不同,大宣京城的莺歌院,琴棋书画,客人但凡有其所好,各有去处。
但馆只针对一类雅客,只有志同,才能道合。就像流弦馆,这里客人都是喜欢音律的,馆主和姑娘们也都精通音律。
若是来这卖弄书法,非但找不到道门,还要受一番讥讽。徐志穹坐在看客中间,表面上装着听曲,心里却和穷奇商量事情。
“他那是个什么手段?为什么我的技法到他身上全都变化了?”穷奇道:“你可知无常技法无定数?”这个徐志穹知道,无常道只有九品技是定数,八品到四品之间,有闭目、塞听、矫妄、混芒、封窍五种技法,每升一品,随机获得其中一种技法。
到了三品之后,技法也不是定数,目前徐志穹只知道无色之技,也就是袁成锋的三品技。
穷奇道:“适才那混沌分身用的是无名之技,凡可名状之术,皆可颠倒改换。”名状,用语言来形容。
徐志穹费解道:“难道还有不可名状的术法么?”
“有!你身上就有,万法自然,就是不可名状的技法。”
“万法自然,不就是模彷别人的技法么?”穷奇叹息道:“且听你说出这句话来,就知道你只学了个皮毛,连皮毛都算不上。”
“那你说说,这技法还有什么别的特殊?”
“却说了不可名状,你让我怎么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从何处得来的这技法?这技法早就不在世间了。”徐志穹自然不会把神音大殿的事情告诉穷奇,且岔开话题道:“我曾听人说过,无常道修者,从一品到三品,共有三项技法,先得哪项技法,凭修者造化而定。”这是公输班告诉徐志穹的,也就是到了三品,无常道修者还要抽卡。
穷奇道:“这话不假。”徐志穹接着问道:“你此前又说,无常道没有三品之上的修者,到底哪个是真的?”
“两个都是真的!”
“这不就是瞎扯?你说没有三品之上,他说有,怎么可能两个都是真的。”
“我凭甚告诉你?”穷奇冷哼一声,
“大难临头,你想把我送出去,似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我凭甚指点你?”
“我也就是说句笑话,也没说真把你送出去,况且就算送出去了又怎地?以你实力,还怕一个分身么?”
“哪怕我有一魂或是一魄,都不怕他这个分身,就剩一个元神,你让我拿什么和他厮杀?徐志穹,你摸着良心说,你从我身上学走了多少技法?我平时又给过你多少指点?我对你怎样,你如何对我?今天若是不说个分明,日后别指望我再帮你!”徐志穹怒道:“你既是这么记仇,这日子却没法过了,你走吧!”
“走就走……”穷奇沉默片刻道,
“那厮是不是又来了?”
“应当是来了。”穷奇轻叹一声道:“柴米油盐,难免磕磕碰碰,日子还得过,我先不走了。”正在弹琴的馆主,突然抬起头,看着徐志穹道:“既是来到此地,为何不专心听曲,却要胡思乱想?”说完,馆主露出了五道弯笑容。
徐志穹都习惯了,他知道,只要看见这笑容,就是中了技法,技法中的多了,就连破解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流弦馆中原本只有五个客人,看到馆主诡异的笑容,两名客人当即化作泥塑,不会动了。
剩下一名客人面带笑意还在催促:“这曲子正到好处,馆主为何中断于此?”这名客人是画中人,也是不知恐惧的一类。
剩下两名客人,一名是徐志穹,正在利用有限的时间化解技法。另一名客人正在研墨,随手摊开了一张白纸。
馆主转眼看向那客人,问道:“这是听曲的的地方,你却弄什么笔墨?”那客人抬起头道:“为什么不让弄笔墨,这地方你家开的么?”馆主收去笑容道:“我是这里的馆主,这地方自然是我家开的!”
“你是馆主又怎地?这一条街都是我的,我想在哪弄笔墨,便在哪里弄笔墨。”说完,那人一挥毛笔,一片墨汁从半空坠落。
第894章 大乾画将,还记得我么?
何芳去请救兵,在李七茶坊找到了李沙白。
李沙白旋即赶到,在流弦馆看到了混沌分身。
一片墨汁洒下,坠落在混沌身上。
本以为混沌会遭到重创,没想到落在混沌身上的只有清水,没有墨汁。
墨汁哪去了。
徐志穹一抬头,发现墨汁从他头顶坠落下来。
没有多想,徐志穹原地翻滚躲过了墨汁,墨汁却如长了眼睛一般,追着徐志穹到处跑。
李沙白解释道:“我是怕打不中他,才用了这手段,没想到却追上了你!”
徐志穹躲闪着墨汁道:“说这些作甚,赶紧把术法化解了!”
这不是李沙白想能化解就能化解的,被混沌改换之后的术法变了原理,李沙白破解起来需要时间。
好在徐志穹也有对付墨汁的经验,墨汁会追着他跑,主要是因为墨汁后边的丝线。
徐志穹将意象之力同样化作丝线,与墨汁的丝线缠在一起,让墨汁打结,悬浮在了空中。
靠着这一手段,徐志穹本来已经摆脱了墨汁的追逐,可混沌突然唱起曲子:“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魂。”
又是《行香子》!
在乐曲声中,徐志穹被混淆了方向感,直接朝着那团墨汁狂奔过去。
以徐志穹的速度,眨眼不到的时间就要撞上墨汁,多亏李沙白抢先一步夺回了对墨汁的控制,将它收到了笔洗之中。
李沙白突然出手,这让混沌有些不满。
“咱们也算旧相识,等我先拾掇了他,再对付你,你看如何?”
听到旧相识这三个字,李沙白愣了片刻,他又找到了一些记忆,非常关键的记忆。
沉思半响,李沙白摇头道:“不妥,你这是看轻了我。”
混沌思索片刻道:“那便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对付。”
李沙白摇头道:“还是不妥,我不占你便宜。”
这让混沌很为难:“虽然和你也有仇,但我终究和他的仇更深。”
“既然都有仇,终究要有个了结,何必计较深浅?”
两人似乎陷入了僵局。
徐志穹实在想不出李沙白为什么要和混沌争论,这时候就该两个人联手,拾掇了混沌分身。
李沙白却想让徐志穹尽快离开。
在刚刚恢复的记忆中,他想起了混沌的一些手法,人多未必能帮得上忙,反倒可能牵连彼此。
他拿起毛笔,轻轻一挥,徐志穹眼前多了两个字:“快走。”
徐志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固执,见李沙白留了字,徐志穹正要离开流弦馆,忽觉整个馆厅之中的气机剧烈波动起来。
混沌恼怒了:“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可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李沙白提起毛笔,想给徐志穹开出一扇门,结果动笔之后,白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笔头上的墨汁,再次变成了清水。
“混芒之技!”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了脑海,让李沙白的思绪陷入了停滞。
徐志穹这厢与混沌分身苦苦周旋,忽见刘佳琦、张燊、袁魏羁三人走进了流弦馆。
徐志穹回身对众人道:“莫添乱,快些走!”
三人刚要离去,又听李沙白喊道:“张燊,你留下,给我我唱个曲。”
“我?唱曲?”
藏刀举子张燊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这种要求对他来说有些过分了。
但李沙白不容商量:“让你唱便唱!”
张燊摇摇头道:“不是弟子不愿意唱,是世人不懂我曲中之意。”
李沙白道:“不必担心,这里有你知音。”
“当真有么?”张燊看向了流弦馆馆主,看向了徐志穹,还看向了那位一直没走的宾客。
这三人之中当真有我知音?
张燊清清喉咙道:“那我便唱了,不知师尊让弟子唱哪一曲?”
“你且唱一曲《行香子》。”
一听说要唱曲,混沌的攻势停了下来。
徐志穹永远无法理解混沌的想法,在这恶战之间,混沌还真有心思听曲。
穷奇提醒了徐志穹一句:“不要揣度混沌的心思,他的位格在真神之上,他的心思连我都不懂,你只管找机会逃命。”
徐志穹一愣,穷奇的状况有些特殊。
他的感知力要强于往昔。
张燊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开唱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那十分!”
听到这一句,徐志穹感觉有东西堵在了心口。
穷奇察觉到异样,关切问道:“你受伤了?是不是中了他技法?赶紧用万法自然化解。”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张燊又唱了一句,徐志穹感觉气血翻涌,一股怒涌上了心头。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
都说知音难觅,张燊的知音确实不好找。
徐志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所有的板眼,也就是节奏,都和普通人的认知不一样,该停顿的时候,他拖起了长音,该拖长音的时候,他猛然停顿,当听者想要跟随他诡异的节奏调整呼吸时,他猛然爆发,中断了听者的呼吸。
至于音律,更是神奇。
宫商角徵羽,他的音律不在任何一个调位上,他成功找到了所有调位的夹缝之间,让听者的思维和情绪,被塞进了夹缝之中,反复挤压。
总之,他没给听者留下任何活路。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唱完了上阙,张燊颇有感慨,连声长叹。
混沌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做任何评价,对徐志穹道:“咱们重新打过。”
不想张燊合上折扇,又开始唱下阙:“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
混沌想施展技法,嘴角上翘,眼角下沉,要做出标志性的五道弯笑容。
可努力了很久,混沌没笑出来。
“无妨,咱们再打过!”
张燊嗟叹一声:“呼呀!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徐志穹快窒息了。
混沌低下头,喃喃低语道:“他唱完了,咱们再打过!”
张燊兴致正浓,再度展开纸扇,又唱道:“昨夜霜风,先入梧桐……”
混沌猛然出现在身前,一脚把张燊踹倒,死命踢打:“唱!我特么让你唱!唱特么这么难听,你特么还唱!唱了特么一曲还不够,你特么唱个没完!你特么是不是以为我打不死你!”
趁着混沌踢打张燊,李沙白猛然抬手,在白纸上画出了一座囚笼。
囚笼飞出纸面,正扣在混沌身上,却没有扣住张燊。
混沌还在踢打,却发现自己的脚踢不出去了。
他被困在了囚牢之中,转身看着李沙白道:“你以为这东西能困得住我?”
李沙白起身道:“若是你本尊来了,肯定困不住,但只是个分身,我料定你出不去!”
混沌分身大怒,囚牢的铁杆根根弯曲,随时似要折断。
李沙白神情淡然,画出一只茶壶和一只茶杯,在旁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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