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映红梅
方轶坐在工位上听着他们二人嘀嘀咕咕的,一阵唏嘘,真是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以为刘芳撬了团队的业务,不会再跟团队合作。可事实上这女人的脸是真厚,城墙拐弯挂牛皮都没有她脸皮厚,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司马君回来了。
“小梅,你准备下,这一两天咱们要出趟差,做尽调。”司马君说完,一张扑克脸看向周云渊:“周律师,刘芳律师有个项目,你跟她联系下,要出个法律分析报告。”
“需要进场尽调吗?”周云渊愣了下问道。
“不一定,你问刘芳,她要是需要进场,你就跟他去,如果不用,你就根据她提供的材料进行下法律分析。”司马君想了下道:“注意风险把控!”
周云渊答应一声,转头又去忙了。
方轶暗叹一声,他原以为顾大通和司马君不会与刘芳合作,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看来那句话是对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下午快下班时,谢友和夹着记录本回到了工位。
“方律师,明天上午有个客户过来,是个刑事案子,二审。”谢友和端起大茶杯喝了一口,吐掉嘴里的茶叶后,说道。
“什么罪名?”方轶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谢友和道。
“据说是冒充军警人员抢劫,明天当事人会把材料带过来。”谢友和道。
“窝草,冒充军警人员抢劫这可是重罪!”方轶惊讶道。
“对,一审被判了十一年!被告不服判决,家属找咱们来了。约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在所里面谈。”谢友和道。
“方律师,我能跟你们一起去谈案子吗?我想听听。嘿嘿……”梅小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笑嘻嘻道。
“你不是要跟着司马律师出差去尽调项目吗?我无所谓,就怕你明天没时间?”方轶道。
“我们改时间了,后天上午出发。谢律师,行不行?”梅小婷道。
方轶一脸无所谓的看向谢友和,谢友和知道梅小婷是好奇,想听故事,所以才这么积极。
“好吧,不耽误你们非诉组的工作就行。免得司马律师找顾老大投诉我占用你们的宝贵时间。”谢友和一笑道。
次日上午,谢友和打头阵,方轶居次,后面跟着夹着记录本和笔的梅小婷,三人走进会议室。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对老夫妇,头发花白,看样子都应该在六十开外。
“您好,肖老师。这两位是方轶律师和梅小婷律师。方律师是刑法学博士,专门负责刑事案件,这几年做过的无罪辩护的案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均取得了不错的结果。”谢友和介绍道。
“我们来前,在贵所的网站看了你们团队的介绍。我们对你们的专业能力还是很认可的。特别是方律师。”被谢友和称作肖老师的老爷子看着方轶,说道。
“肖老师,谢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能不能把您儿子的案子介绍下,案件材料您带来了吗?”谢友和道。
“带来了,这是我儿子的刑事判决书,您看下。哎!家门不幸啊!我们两个搞教育的,为人师表啊!教育出这么个玩意来!”肖老师恨恨道。
“您儿媳没过来?之前您不是说您儿子结婚了吗?”谢友和问道。
“别提了,跑了!”老太太叹气道。
“跑了!”谢友和惊讶道。
“两口子结婚好几年了也没个孩子,从我儿子被抓她就没闲着,今天倒腾点,明天倒腾点,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弄到娘家去了,法院的判决还没下来,她就跟我儿子离婚了。”肖老师道。
“肖老师,我看这判决书发下来有段时间了,你们提上诉了吗?”方轶翻看判决书后问道。
判决书上标的日期是上个月月底,到现在已经二十来天了,就算是被告人签收的晚,上诉期限也应该到了,刑事案件的上诉期限只有十天。
“已经提过上诉了,是之前的那位代理律师帮提的上诉。”肖老师道:“因为一审判决结果不理想,所以我们想换律师代理案件。”
“嗯,一审法院认定您儿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冒充正在执行公务的人民警察,通过暴力、威胁手段强行抢走公民财物,构成抢劫罪。一审法院以抢劫罪判处您儿子肖松有期徒刑十一年。
这个刑期……”方轶看着判决书,皱了皱眉。
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之规定,冒充军警人员抢劫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如果真如判决书所说肖松冒充警察抢劫,法院判他十一年有期徒刑,这个刑期应该说比较合理,想要通过上诉消减刑期可能性不大。
“方律师,是不是我儿子这案子比较难办?”肖老师见方轶皱眉,问道。
“您先说说具体情况吧。”方轶没直接回答他。
“我听之前的律师说,我儿子在公园小树林冒充警察抢了一个男的,好像一共抢了二百多块钱,后来他又去小树林抢钱被受害人看到报了警。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些。”肖老师道。
“嗯,您是想委托我们代理您儿子的案子吗?”方轶道。
“我们是有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我儿子这案子……”肖老师欲言又止道。
方轶明白,对方肯定是对上诉的结果有所期许,但是方轶没见到案卷,也没会见当事人,不敢,也不好给出判断。
“肖老师,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去会见,调卷看看情况,如果这案子有希望,您再继续委托我为您儿子提供辩护。”方轶道。
“好,这律师费?”肖老师道。
第268章 去树林里弄些钱花
“您先出会见和调卷的律师费,五千元。如果方律师认为这个案子有争取的机会,您再出后期的律师费,五万元。您看怎么样?”谢友和接过话茬道。
“五万元……您看能不能少收点,我们两口子退休工资不高……,如果方律师同意接着案子,律师费四万元行不行?”肖老师为难道。
双方谈来谈去,方轶和梅小婷一句话插不上,只能干坐着。最后双方确定,前期会见、调卷律师费五千元,后期费用四万元,一共律师费四万五千元。谈妥后,肖老师签署了委托手续,支付了前期费用。
收到律师费后,方轶与看守所约时间准备会见,与二审法院的主审法官沟通,调卷。
送走肖老师夫妻,会议室内梅小婷拿着一审判决书复印件,砸吧砸吧嘴:“这个肖松真傻,才抢了二百多块,就被判了十一年,媳妇也跑了!太傻了吧!
那如去卖药啊!医药代表可赚钱了,虽然干的也不是啥好事,可数钱数到手软,还不用担心被判刑,多美啊!”
“你以为点个脑袋就能卖药啊!切!”谢友和斜了一眼梅小婷道。
梅小婷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故事没听全,她心里抓耳挠撒的,想跟着去会见,但是又怕司马律师不放,只得就此作罢。
“方律师,我觉得你的办法挺好,分两笔收律师费,虽然费点事,但是能够保证案件质量,又能增加当事人对咱们的好感。”谢友和看向方轶道。
诉讼组刚建起来,一共才三名律师,顾大通给了他三年时间,创团队自己的诉讼品牌,所以现阶段谢友和对案件的质量要求比较高,很多根本无法胜诉的案子,他一概拒之门外,他不想为了眼前的利益毁了团队的名声。
所以方轶提出来先会见,看过案卷情况后,再确定委托事宜,谢友和觉得可行,既不直接拒绝又给自己留下余地,也给当事人留下选择的空间,尤其是针对这种对律师不是太信任或者对案件的结果不太有信心的当事人,效果可能更好。
当然如果当事人信任律师,愿意一次性支付全部律师费,委托律师代理案件,谢友和自然不会拒绝,当然他更相信方轶的专业能力。如果没有专业能力很强的律师托底,谢友和累死也建不起团队诉讼品牌。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当事人提供不了更多的案件信息,仅凭一份判决书得到的案件信息有限,不调卷,不会见,真的很难判断案件的情况。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直接收律师费,当事人肯定不会给。”方轶一摊手道。
“好吧,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谢友和觉得方轶说的有点道理,业务难做啊!
隔日,第二看守所内,方轶见到了肖松。
肖松,男,二十八岁,身强体壮,人高马大,身上没有一点肖老师的书卷气,反而多了几分街头痞气,一看就觉得不是好东西,即便进了看守所也是如此。
他的眼神有些萎靡,精神消沉,蔫头耷拉脑,眼圈发青,可能是知道自己被判了十一年有期徒刑,绝望、失眠,觉得自己完了的缘故。
“肖松,我是金石律师事务所的方轶律师,你认识肖成柱吗?”方轶面无表情的问道。
“认识,肖成柱是我爸。”肖松头也不抬的低声道。
“你父亲肖成柱委托我来会见,这是委托手续,你看下,如果你同意,就在上面签个字。”说着,方轶将手续递了过去。
肖松签完字将委托手续递给方轶道:“我爸委托你为我提供辩护?”
“目前还没有确定辩护事宜,你父亲委托我过来见你,了解案情,待调卷后,如果有必要,你父亲才会委托我为你辩护。”方轶收起委托手续道。
“嗯,你问吧!”肖松点头道。
“能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方轶问道。
肖松回忆了下,断断续续的说了抢劫的经过。
案件发生在六月份,在人民公园附近有一片树林,树林比较大,植物茂密,环境幽静,是谈情说爱之必选佳地。每当夜幕降临,树林深处也会成为藏污纳垢之地,经常有寻花问柳之人往里面钻。
那一晚,肖松喝了些酒,回家路过那片树林,突发奇想(肖松说是突发奇想,但是方轶肯定不会信)想去树林里弄些钱花。
于是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头钻进了树林,在里面转来转去,脚步声惊散了一对野鸳鸯,他走过去时一男子正在穿裤子,于是肖松一声大喝,假称自己是派出所的,正在抓飘唱。见对方害怕,肖松暗笑知道自己蒙对了。
随后,肖松吓唬男子要把他带去派出所关起来,通知他的家人,当然也可以拿钱私了。男子见肖松一身酒气,不像是警察,便向他索要证件。肖松拿不出证件,便一脚将男子踹倒,然后扑上去采用掐脖子、揪头发、拽胳膊等暴力手段,最终从男子身上抢走现金二百一十元和一副黑色耳麦。
事后,被抢男子觉得自己窝囊,咽不下这口气,便找了两个朋友,每晚在树林附近转悠,试图抓住对其实施抢劫的汉子。两天后的晚上,被抢男子发现了肖松,向公安机关报警,肖松被当场抓获。
“抢的钱和耳机你是怎么处理的?”方轶问道。
“钱我花了,耳机是地摊货不值钱,我给扔在路边了。”肖松道。
“案发时,你是否穿着警服或者类似于警服的衣服?你再回忆下。”方轶问道。
“没有,这我可以肯定,之前警察和检察院的人问我时,我也是这么说的,我根本就没有那种衣服。当时正是六月,天气很热,我穿的是一条薄牛仔裤和一件白背心。”肖松道。
“你声称自己的派出所的,有没有拿出什么证件或者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给对方看?”方轶问道。
“没有,当时那小子问我要证件,我哪有啊!情急之下我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然后就从他身上翻钱。结果只翻到了二百一十元。早知道会被判十一年……”肖松后悔道。
第269章 儿子不孝!
“对于抢劫的事实,你认可吗?”方轶问道。
“认可,这事确实是我干的,我真的只抢了二百一十元,当时我说自己是派出所的,只是想吓唬对方,我真没想那么多。
再说了,您瞧我这模样,也不像警察啊!要不然对方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向我要证件。”肖松情绪有点激动道。
“嗯,我明白了。如果你父亲委托我为你提供辩护,我会再来见你,告诉你最后的辩护方案。”方轶说完,开始收拾公文包。
次日,方轶去中院调取了案卷材料,开始加班加点的埋头分析案情。
周一的下午,肖老师和他的老伴再次走进了金石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
“肖老师,我去见过您儿子肖松了,也去中院调取了案卷材料。
从案卷材料和您儿子的对案件的描述来看,我认为一审法院认定肖松构成抢劫罪,这一点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法院认定他冒充人民警察实施抢劫,存在依法从重处罚的情形,针对这一点我是有异议的。”方轶道。
“方律师,您能不能说的更明白些,我听不太懂您的意思。”肖老师皱着眉头道。
“也就是说,我无法为您儿子做无罪辩护,但是可以试着把‘冒充警察抢劫’的情形打掉,为您儿子争取更少的刑期。”方轶道。
“更少的刑期是多久?”肖老师追问道。
“如果被认定为一般的抢劫罪,没有依法从重处罚的情形,刑期应该在三至十年有期徒刑。具体要看法院的认定和您儿子的认罪态度。”方轶道。
“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您可以让我儿子少蹲几年大牢,是这样吧?”肖老师道。
“嗯,是的。”方轶点头道。
“我儿子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理应被抓,我是个教师,都明白。我这当父亲的从小对他管教少,他母亲对他又比较溺爱……,那就按照您的方案办吧,律师费我们今天都带来了。”一脸纠结的肖老师看了看满眼泪痕的老伴,将自己的手放在老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
方轶心中不是滋味,不知道他们的儿子肖松看到此情此景会怎么想。
方轶再次来到看守所会见肖松,将自己的辩护方案告诉他,肖松出奇的安静,没多说什么,在委托手续上签完字后,让方轶带话给他父母:儿子不孝!
有人说,有三个地方最锻炼人,一个是大学,一个是军队,还有一个就是监狱,可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句话是对的。尤其是后两个地方,能够让一个男人更快的长大。
在十月一放假前,肖松案子的二审终于开庭了。
中院第八审判庭内,旁听席上坐着十多人,有看热闹的,有被害人的朋友,相互窃窃私语。肖老师夫妻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等着开庭。
公诉人席上坐着两位女检察员,看年纪都不大,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两人正在低语。
审判席上空着,法官尚未入席,书记员正在忙碌着什么,手里的键盘噼里啪啦的响着。
法庭内有五名法警,两名法警站在门口,三名法警审视着旁听席,转来转去,准备开庭。不一会儿三位法官进入法庭,准备开始庭审。
三位法官,居中而坐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法官,面沉似水,两边的男法官年纪较轻。
“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提起上诉的肖松抢劫罪一案,现予公开开庭审理。”随着话音落下,审判长敲响了法槌:“提上诉人肖松到庭。”
审判庭大门一开,肖老师夫妻转头看向门口,眼神复杂,只见肖松在两名法警的押解下,带着手铐穿着看守所马甲走进了法庭,坐在上诉人席上。
审判长在核对上诉人信息,宣读上诉人权利,下面坐着的肖松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方轶手里拿着上诉理由,等待着法庭调查的开始。
“现在开始法庭调查,宣读第一审判决书。”审判长说完,拿起判决书开始宣读。
简单的宣读完毕一审判决书后,审判长看向肖松:“下面由上诉人肖松先宣读上诉状或陈述上诉理由。”
“我在抢劫时只是口头上说是派出所的,我身上没有任何警察身份的标志,一审法院认定我冒充警察身份进行抢劫,认定错误。我不是冒充警察抢劫。”肖松眼神有些恍惚,不敢看上面的法官。
“上诉人的辩护律师发表上诉理由。”审判长道。
“辩护人认为,上诉人肖松只是口头称其是派出所的警察,被害人对上诉人身份产生怀疑并多次守侯在案发地点,最终抓获上诉人肖松,说明被害人从始至终并未相信肖松的警察身份。
在此情况下,一审法院认定上诉人肖松存在“冒充军警人员抢劫”的情形,并从重处罚,明显罪责刑不相适应。请法院撤销原审判决,依法改判。完毕!”方轶道。
“上诉人肖松,你对一审判决书认定的事实及罪名有无异议?”审判长问道。
“我对一审认定的罪名无异议,我实施了抢劫行为,但是我不认可冒充警察身份抢劫。”肖松道。
“检察员可以就一审判决书认定的事实对上诉人进行发问。”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席。
“上诉人肖松,你认识被害人吗?”女检查员冷冷的问道。
“不认识。”肖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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