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或许黄鳝是藏在上面一点的石头缝里,也未必可知。这种事情,只能慢慢的去逐一试探。
罗旋缓缓抬起头,正准备挪动身躯。
却突然发现,井口有一团黑影在自己的眼中慢慢放大,放大,再放大……
“我槽!”
罗旋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要偏头躲开来袭之物!
但水井狭窄,又如何能够挪腾的开?!
罗旋的一句惊呼刚刚出口,‘我’字还在水井里回荡,‘槽’字还在罗旋的嘴唇之间飘移。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从井口坠下来的沉重水桶,猛的一下狠狠地拍着罗旋的脑袋上!
“噗通”一声,水桶径直将罗旋,给生生砸进冰凉的井水之中!!
“啊?”
井口的人显然听见了响动,只听她惊呼一声,赶紧伸出头来往水井里看。
水桶沉浮。
罗旋的脑袋,也在水桶旁跟着起起伏伏。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个是脑袋,而哪个又是水桶。
“你没事儿吧?”
喊叫之人,是6生产队里的“前”村花戴红梅。
她以前嫁到山里面,正值花儿开始绽放花蕊之时,还没来得及开的娇艳。
不料,采蜜的工蜂却没了……
由于戴红梅遭遇了不幸,无奈之下,她只好回到娘家来生活。
村里人朴实。
在他们那淳朴的观念之中,只要遭遇到了商品被退货,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件商品,肯定是有问题!
要是商品真是过硬,顾客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会退货呢?
于是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像沤在水田里的稻茬一样,不断的发酵、变味儿……
直至最后变的臭不可闻。
背后嚼舌根的人太多了,戴红梅削瘦的肩膀,扛不住这么沉重的负担。
搞得以前逢人便笑的戴红梅,如今窝在家里很少出门,也不喜欢和生产队里的人过多的接触。
别人这个时候,要么在睡午觉,要么在生产队的保管室那边干活。
而戴红梅就想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出来挑几担水回去。
这个时期担水,可没有铁皮桶。
大家都是用俩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大木桶出来担水。
这一回水,已经是戴红梅出来挑的第三趟。
所以她丢下来的大木桶,已经被井水充分浸泡。
如此一来,水桶就变得异常的沉重。
罗旋那瘦弱的身躯,哪架得住这从天而降的木桶摧残!
“你,你抓住钩子,我拉你上来。”
戴红梅把手里的扁担使劲儿往水井里伸,但长度还是有一点点不够。
没办法,戴红梅只好趴在井沿上,竭力把扁担伸长一些。
好在井水冰凉,罗旋在这突如其来的重击之下,竟然还保持住了一丝清醒。
扁担两头有一截绳子,绳子末端是铁钩。
罗旋伸手抓住绳索上的铁钩,上面的戴红梅一使劲,就将罗旋拉离水面。
随后罗旋双脚在井壁上乱踩,忙忙乱乱之中,总算被戴红梅给拉出了井口。
见自己没砸死人,戴红梅心神稍定。然后一脸关切的问罗旋:“你……你没事吧?”
“晕……”
罗旋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我……我扶你去竹林里躺会儿。”
井口的三面,视野都很开阔,戴红梅不愿被别人看见此情此景,只好伸手去扶住罗旋。
只是罗旋身上没力气,扶不动。
戴红梅无奈,只好一把抱住罗旋,半抱半扶的带着他,往十几米远的一处竹林里走去……
第17章 人情似纸
仅仅才十几米远的距离。
搀扶着罗旋的戴红梅,又惊又吓又急之中,就这一点点距离,已经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把罗旋搀扶进茂密的竹林之中,浑身瘫软的戴红梅把罗旋轻轻的放下,倚靠着竹子半躺着放好。
“罗旋你先在这里躺着啊,我去叫你爹来。”
戴红梅知道,这个时候罗铁柱在家午休,去罗旋家里,肯定能找到他。
罗旋昏头昏脑的,也没听清楚戴红梅在说什么,闻言没吭声,只是躺在那里发懵。
不一会儿,罗铁柱和戴红梅一前一后的急急赶到,“罗旋!你怎么样了?”
罗铁柱上前,一把扯住罗旋的肩膀,满脸焦急的摇晃着罗旋问他:“你哪里不舒服?”
罗旋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我……我头晕。”
罗铁柱抬头,侧着脸,有点为难地对戴红梅说道:“红梅啊,麻烦你去保管室,叫一下罗旋的……啊,让她回家一趟,我先把罗旋抱回去。”
因为罗铁柱知道戴红梅的事情,也明白她不愿意去保管室抛头露脸。
倒是戴红梅反而落落大方的回道:“罗大叔你说啥嘞?这是我弄出来的事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去忙吧,我这就去保管室了。”
说着,戴红梅转身就出了小竹林。
不多时。
王氏一扭一扭的回到了家,稍稍问了一下情况之后,王氏撇撇嘴,丢下一句:“农村里的娃,哪有那么娇贵?谁不是磕磕绊绊长大的?躺一会儿就好了。保管室里那边还忙着呢!耽搁了会扣工分的。”
罗铁柱朝着王氏伸伸出手,“那你给我几毛钱。”
王氏一愣,转身问道:“你要钱干啥?”
“我去卫生室,给罗旋买点药回来。”
罗铁柱回道:“我听王老师说,卫生室到了一种什么非、什么西的药,治头痛效果最好。”
大队里有卫生室。
现在卫生室里面的医生,并不叫“赤脚医生”,而是叫做卫生员。
赤脚医生这个叫法,还得过几年才会出现。
这些卫生员的医疗技术很差,他们经过乡人民医院的简单培训,也就是稍微懂得一点医理、会打一点防疫针罢了。
而生产队的社员们,习惯性的把卫生员、乡村教师、乡里的防疫员,一般都统统称作“老师”。
“买个屁!”
王氏扭头就走,“那个药我也听说过,很贵的,要1角钱一袋呢。我老娘时常头痛,都舍不得买来吃吃哩!你倒是对你丈母娘,也好上一回给我看看啊。”
说完,王氏理也不理罗铁柱,甩手就出了门。
罗铁柱望着王氏的背影,再看看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一声不吭的罗旋,微微叹了一口气。
低头想了想。
罗铁柱起身返回自己的卧室,从柜子里头拿出一个陶罐。
伸手从里面摸出三颗鸡蛋,然后就出了堂屋,径直往大队部的卫生室走去。
没多久,满头大汗的罗铁柱回到家,径直走到罗旋的床板前,伸手把罗旋摇醒。
然后把手里的一小袋药递给罗旋,“吃,我去倒水。”
自从原配赵梅去世之后,罗铁柱在罗旋面前,一直都是这样惜字如金,从来不会多说一个字。
罗旋缓缓睁开眼,看了罗铁柱一眼,然后低头仔细看那袋药品。
这袋药是用的纸包装着的,上面有一个满脸痛苦、捂住脑袋的头像。
还印着四个简陋的正楷字:非那西丁。
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罗旋摇摇头:“我不吃。”
非那西丁,其实就是“头痛粉”的早期叫法。
这个药品,早在四十年代就已经开始规模化生产,到后来才改名叫作“头痛粉”。
不懂病理药理的罗铁柱,只以为罗旋脑壳疼,吃这种药肯定就会好起来。
而罗旋却知道,自己头痛并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因为自己的脑袋,被水桶砸的太狠。
头痛粉有很强的副作用,不但会损害肝脏,而且还有成瘾性。
自己的脑袋好好的,用不着吃它。
“别犟。”
罗铁柱把药塞进罗旋手里,然后转身准备去给罗旋倒水。
“我不吃药。”
罗旋挣扎着起身,“我出去走走就好,这个药治不了我的饿肚皮病。”
罗旋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并且还是生产队里,并不是太多见的“高小生”。
所以罗旋说出来的话,罗铁柱还是比较相信的。
而且向来木讷的罗铁柱,从来没有问东问西的习惯,更没有对儿女们嘘寒问暖的那种柔情。
听罗旋说的坚决,罗铁柱身影微微一顿,然后转身拿起那袋非那西丁,就独自出了卧室。
听到罗铁柱回卧室去了,罗旋揉揉脑袋上的青包,心里涌上一股怨怼之情。
先前罗铁柱和王氏的对话,罗旋一字不漏的都听在耳里。
自己虽然头晕,但又不是昏厥过去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如数被罗旋听了个分明。
这人呐,一旦骨子里坏了,就不好挽救了。
王氏……没治了。
罗旋从屋檐下拿起鱼篓、钓钩,便朝着水井那边走去。
自己的底子薄,得抓紧时间赚钱,以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
只不过,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了,所以罗旋这次叫来小草,给她戴上一个大大的斗笠,让小草站在井边替自己望风。
要不然再来一个天外飞桶,自己可不敢保证,那沉重的水桶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下到水井里,罗旋把钓钩伸进石头缝,开始专心致志的钓起了鳝鱼。
没一会儿。
水井上面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但既然小草没出声示警,所以罗旋也就没理会那声响动。
水井之中,罗旋一连换了几条石缝之后,才总算感受到了钓钩那头传来的异常。
鳝鱼,终于咬钩了!
罗旋沉住气,仔细体会钓钩上传来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