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还有就是缺乏粮食加工机器,捣碎的小麦颗粒,上面还带着麸皮,吃下去让人有点难以消化。
历史上有一位帝王,就是因为贪吃新小麦熬成的麦饭,而被活活撑死了……
罗旋拿起那碗粥,勉强自己咕噜噜的把它喝了下去。
自己其实已经吃过早饭了。
但陈晓端的娘,给自己多熬了一碗杂面粥,自己又不能不领情。
要不然的话,那就没有下次了……
陈晓端见罗旋光顾着喝粥,却并不吃那两个窝窝头,不由感觉有一些奇怪,“我妈说你家里有灶没锅、缺筷少碗的,所以才在做早饭的时候,给你多做了一份。
你怎么不吃窝窝头呢?光那一碗粥,怎么能抗饿?”
罗旋道:“我一大早上起来,吃了两个包谷粑,现在不饿。”
陈晓端道,“原来是这样啊?咯咯咯,刚才,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吃、准备把窝窝头留到中午当午饭吃哩。”
罗旋也笑,“那倒不至于。我虽说也是农村人,但还不至于穷到那份上。只不过学校里,确实也不少同学,她们的日子很是艰难,吃不起早餐。”
陈晓端微微叹口气,“何止是吃不起早餐?有不少同学,她们连中午饭都只有一把红薯干,甚至是一把炒蚕豆……哎,我一个月的工资,恐怕还不够贴补进去呢。”
这个时期,教育部门那是真正的清水衙门。
像陈晓端这种教书育人的老师,她们的工资经常会被拖欠一部分。
甚至是扣除一部分,用来支援各种建设。
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的教师,尚且过得不容易,而来学校里面念书的这些学生们,家里面则更是艰难。
尤其是其中有一部分生产队里来的女同学,她们的日子,才叫一个惨!
因为在她们父母的观念之中:金贵的粮食,要拿去优先保障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接下来就是家里的男丁。
因为这些男孩子长大之后,就会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所以他们的父母,就更看重这些男孩、更倾向于优先保障他们的粮食供应。
而女孩子嘛……大家都懂的。
这也不能简单地去责怪这些父母们重男轻女。
而是因为他们手头上的资源极度匮乏,使得他们不得不做出这种艰难的选择……
罗旋吃完饭,把碗、咸菜,连同那两个黑乎乎的窝窝头,一起放进食盒,“我中午在学校里蒸饭吃,用不着这窝窝头了。
放着又怕会馊。
所以你还是把它拿回吧,我这里还有几个包谷粑,你也一同拿回去,请伯母尝尝鲜。”
陈晓端笑道,“我是奉我家老母亲之命,过来给你送饭的,哪有反倒往家里搬东西的道理?要送,还是你自己去送,反正我不沾染这事儿。”
陈晓端母亲做的窝窝头,说实话,确实要卖相有卖相、要看相有看相。
但无论她如何手巧、如何会调味,毕竟全麦窝窝头还是口感粗糙、让人难以下咽。
罗旋有软糯香甜的苞谷粑不吃,干嘛要去啃没盐没味的窝窝头?
陈晓端不愿意往她家里拿东西,那罗旋就只好把杜鹃送过来的苞谷粑捡了几个,放进食盒里,给陈母提了过去。
到了陈晓端家中,
陈母客气几句,然后对陈晓端道,“晓端啊,你昨天说学校里的领导,非得让你组织一个文艺节目,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晓端嗔怪她母亲一句,“妈,那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当着人家罗旋的面,说这些做什么呢?”
敲锣听声,听话听音。
陈晓端是一个骨子里,极其骄傲的人。
她上一次和罗旋淡淡的提了一下,这个文艺节目的事情,但其实陈晓端当时就出于一种: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的意思。
陈晓端只是随口一问,想看看罗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罢了。
因此,
这两天她被袁校长给催的不行了,但陈晓端始终也没有在罗旋面前,提及过这事情。
陈晓端的母亲,此时却装作不经意的、又旧事重提。
罗旋哪能不知道她的用意?
“我有一首儿歌,不知道能不能行?”
罗旋道,“只不过,我一不会谱曲、二不会填词。只能我哼唧出来,然后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晓端讶异的问,“那上次那首《生产队里的小社员》,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罗旋回道,“那是广播站的张维,他私底下去找人填词谱曲的,我都不知道这事儿。”
陈晓端微微一笑:“哦,那我知道啦。没事的,你只要能哼出来,我就能给你写出来。”
陈母在一旁也帮腔道,“我们家晓端,那可是果民第一女子中学的高材生,琴棋书画都会一些。别说她,就连我也能替你伴奏呢……只可惜,家里没有古筝、长笛这些东西。”
“哎呀妈!您老是提以前的事情干嘛呀。”
陈晓端推推她母亲,“妈,中午我想吃鸡蛋摊饼,您能不能给我做一顿白面饼、大米稀饭吃?”
陈母笑道,“行!你们先忙,我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了。”
等到陈母走开,陈晓端拿上纸笔,带着罗旋来到后院那个小小的天井里。
罗旋深吸一口气,把脸皮抹下来放进兜里,就开始低声哼唧起来:“张小牛,王小牛,饲养院里来看牛。黄牛黑牛花花牛呀,队里又添大铁牛……大铁牛劲头足,不吃草来光喝油……”
“啊?”
陈晓端一愣,旋即肆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罗旋恼怒道,“你再笑一声试试??”
陈晓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但一股股喷气,还是从她如水葱一般的指头缝中“噗噗”的往外冒。
“还敢笑?”
罗旋如今年龄虽不大,但好歹自己前世也是一个成年人。
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居然哼唱这种最为幼稚的儿歌,脸上怎么挂的住?!
“你还笑?”
罗旋转身,作势欲走,“不唱了,你那个节目咱掺和不了。你另找高明吧,我不干了!”
听见天井里的响动,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动静的陈母。
此时她也跑在后门口来了,对陈晓端道,“晓端,你笑什么呢?人家罗旋这首歌,不就挺合适让你们那些小学生表演吗?”
陈晓端强行忍住笑,但一张俏脸着实扭曲的厉害,“妈!我实在是没忍住笑嘛。
咯咯咯,罗旋啊,我不是想笑……噗嗤……”
“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
陈晓端双肩耸动,“我是在想,你拿这种小鸭子儿歌,去参加文艺汇演,能行?”
“麻烦你把疑问句,改成肯定句。”
罗旋回道,“你也不想想,那是什么文艺汇演?那是全县中小学,向国庆献礼的表演!
咱又不是去企事业单位、工厂矿山,搞慰问演出。
小学里面这些参演节目,一要符合主旋律,二要符合我们中小学生的年龄段、符合我们中小学生活泼好动的性格才行。”
听到罗旋这么一说,原本还在那里暗自窃笑的陈晓端,忽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罗旋刚才说的对呀!
现在上面在大力提倡什么?
上面正在鼓励所有生产队里出来的学生,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当一个有道德有纪律、有文化有知识的优秀社员!
鼓励他们安安心心的,把农业合作社建设好、为农业生产贡献出他们应有的力量。
而刚才罗旋哼唧的那首歌,虽说歌词很直白、毫无意境可言。
但这不正符合,现在上面提倡的、要创作出一批能够让广大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能朗朗上口、都能通俗易懂的文艺节目的号召吗?
要是不采用罗旋刚才哼唧的这首歌。
等到汇演之时,陈晓端自己跳上台去,弹奏一首肖邦……那,嘿嘿。
不被评委们当场否定才怪!
曲高和寡,叫好不叫座。
顶个屁用!
那种场合,可不是玩高雅的地方……
第212章 先要使劲闹腾
“这首歌,我只哼唧一遍。”
罗旋严正警告陈晓端道,“不管你记住多少,反正我绝不会唱第二遍。”
陈晓端轻笑一声,“行,你也别小看我。你只要能唱一遍,拿准了调,我就能给你谱成曲。”
没一会儿,
陈晓端拿着本子,看着上面写的曲谱、歌词,自己哼唱了一遍。
只不过罗旋唱歌,如同斑鸠在竹林里求偶。
而人家陈晓端唱歌,却像黄鹂啼谷。
都是鸟,可区别就大了去了!
这首儿歌,本来以曲风欢快、歌词直白,来表达生产队里增添了一台拖拉机、让农业生产进入机械化时代那种快乐、充满对丰收、对生产队以后越来越富裕的憧憬、还有孩子们的快乐之情。
但陈晓端声线优美、婉转,好端端的一首儿歌,却被她生生唱出了几分旖旎来……
不过,还蛮好听的。
罗旋听完陈晓端唱歌,叹口气道,“你还是缺乏在生产队里劳动、缺乏生产队里生活的经历啊!
一曲原本应该是充满乡土气息的歌谣,你倒是唱出了几分小资调调来。
这样吧,你把作词作曲,填上你的名字,教给那些学生们去演绎就好,你千万别去领唱。
要不然的话,哪怕能够得个末等奖,也能被你给撸没了。”
罗旋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是经过一番考量的:等到大家去县里汇报演出的时候。
那些县里的评委,哪怕他们心里也喜欢陈晓端这种演绎方式,但他们绝对不会给高分的。
那是献礼演出,而不是为了选拔专业歌手。
唱一首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的《满江红》,和唱一曲委婉动听的《虞美人》,这个本身没有对错、没有高下之分。
但得分场合和环境。
要是同台比赛,在这种背景下谁输谁赢,其结果不用想,大家都能猜出来。
陈晓端点点头,表示认同罗旋这种说法:这首歌,配以一支欢乐的舞蹈,得教给学生们去表演,才是最为合适的。
但随即陈晓端又摇摇头,“刚才你说什么?为什么词曲作者,要写上我的名字?”
罗旋道,“我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崭露头角。哪怕我就此止步,现有的奖状、荣誉证书,也够我考试加分什么的之用了。”
陈晓端冷冷一哼,“那是你的事情。想让我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罗旋也冷声回敬她道,“你觉得我小小年纪,需要那么多的荣誉和名气吗?”
自己只是想给自己增添一点光环,然后便于以后自己行事、减少阻力。
但凡事都有一个度,得讲究一个分寸。
自己头上的光环,已经足够给自己增添一层坚固的保护罩了,没必要去大出风头。
啥东西都是过犹不及。
“晓端啊,这件事情,你还是听从罗旋的意见和建议吧。”
坐在后门口择菜的陈母,见院子里两个人如同斗鸡一般,脖子僵硬、眼珠凸显,不由开口道,“晓端,这也是人家罗旋的一片好意。
这个荣誉,于他有害无益。但对于你、对于我家来说,却是有益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