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罗旋宁可不吃肉,也不想冒这个险。
但就连这种被罗旋嗤之以鼻的“高温肉”,农村人通常也舍不得买来吃。
偶尔遇到食品站卖这种肉,有些社员咬紧牙关,也只会买上半斤,甚至是3两回去,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们解解馋。
最后罗旋一共买了3斤五花肉,买了1斤后腿肉。
这一下,又花去罗旋2元2角6分。
自己家里没油,需要买点五花肉回去,烧出来的菜里面,才能有一点点油珠。
罗旋来买肉,而且数量还可观,但别人并不觉得稀奇:农村家长打发孩子到街上来买肉,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孩买的不少,但其中也有可能,有一部分肉是帮邻居带的。
或者是眼前这个小孩家里,需要办请客事情。大人忙的顾不上,让小孩前来买点肉,也不稀奇。
至于肉票……
谁家里有事情,都会提前几年,就开始着手积攒肉票。
但肉票只能当年使用,没用完的票也会过期。
很多人就会想办法,互相调剂一下:今年给你先用,明年再给他用。
后年大家的肉票,就集中给自己用。
所以罗旋手上,一次性就拿出来了4斤肉票,也没多值得大惊小怪的。
买好肉,罗旋身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
看着手里的1元、2元,还有几张毛票,罗旋不禁心生感慨:花钱真是如同水冲沙啊!
自己白天钓、晚上抓鳝鱼,辛辛苦苦忙活两整天的收入,还不够买一口大一点的铁锅!
买好东西,罗旋赶紧往家里赶。
现在才9,10点钟,太阳已经像守寡10年的年轻小寡妇一般……
火辣辣的。
罗旋顶着烈日赶路,没走几步浑身已经是汗濡濡的,跟蒸笼里捞出来的一样。
大意了啊。
没有买。
生资门市上卖着有斗篷、草帽,但罗旋当时没舍得买。
自己白天去钓鳝鱼,其实也需要配备一顶草帽。
但生资门市卖的一顶草帽要3毛8分钱,斗篷更是卖到了7毛5一顶的高价。
正兴大队3生产队,那个队里的社员种植有很多亩灯草,农闲时节,3生产队的社员们就会编织草帽、草席,然后卖给供销社。
罗旋和他们同属一个大队,可以去3生产队找人,私底下买出来一顶草帽。
能够便宜8分钱呢!
结果自己打算节约那8分钱,却得忍受太阳暴晒之下赶路。
没办法,事已至此,罗旋只得咬牙埋头赶路,家里别人正在帮着盖房子,自己得早点回去给他们做饭。
罗旋在着急赶路。
而6生产队的保管室屋檐下,王氏正在和一帮妇女们搓麻绳。
“铁柱家的。”
李二婆一边干活,一边冲着王氏说道:“你家的儿……哦,我早上看见,罗旋去乡场上买东西去了?”
王氏低头干活,没吭声。
生产队里的社员之间,有事没事就会东打听、西打问的。
罗旋早上出门,难免会遇到社员们对自己嘘寒问暖、问七问八的。
罗旋不想隐瞒,也瞒不住她们,所以如实回答自己准备去红星乡里,买点肉回来的事情。
“买肉回来招待帮忙的人,啧啧啧……罗旋这孩子,够大方!”
李二婆赞叹有声:“就砍几根楠竹做桩,然后砍点毛竹盖个棚,5个粗手粗脚的婆娘,大半天就能弄好的事情。
招待她们一顿饱饭,在菜里多放几滴油就行了嘛!
这个罗旋,竟然去买肉回来吃。啧啧啧……早晓得是这样,我都不要这一天的工分了,咱帮忙给罗旋盖房子去!”
李二婆说的不假。
生产队的一个工分才几分钱,哪顶得上去罗旋那里吃顿肉合算?
“他是有不得几个钱,烧包!”
王氏头也不抬的冷声道:“等他那380斤口粮吃完了,看他啷个办!看着嘛,他嚎肚子饿的时候,还在后面哩!”
“呀,是哦!”
李二婆先前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肥猪肉,光想着吃肉去了。
她却没想到:罗旋是孩子,一年的口粮定额才380斤粮食。
要是这次大手大脚的,罗旋他以后没粮食吃了,又该怎么办呢?
第26章 380斤口粮
生产队里一个壮劳动力,一年口粮定额是480斤。
妇女壮劳力口粮450斤,小孩口粮是380斤。
罗旋是小孩,一年380斤口粮,一个月摊下来32斤左右。
听起来真是不少了。
但生产队里的口粮,和城镇居民们的口粮,它不是一个概念!
城镇职工的口粮,分为细粮、粗粮。
如果按城镇居民,口粮是30斤一个月的标准举例,大致上是12斤细粮、18斤粗粮的搭配比例。
所有的这些粗细粮,那都是去了皮和壳的精粮。
而社员们的口粮,还是连皮带壳的状态,并且包含了红薯干、玉米粒、小麦粒这些东西。
这个时期的稻谷,由于颗粒不是那么饱满,脱壳之后,只能舂出来不到6成的米。
生产队社员们的口粮去皮去壳,去掉红苕干这些凑数的东西,一个成年人一年的口粮,要想让他吃饱的话,粮食缺口就大了去了。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得靠瓜果蔬菜替代。
(那是说得好听,哪有什么水果可吃!其实都是靠挖野菜,靠弄点魔芋、芋头之类的充饥。)
所以才有“瓜果半年粮”这个说法。
罗旋没有劳动能力,就没足够的工分,去生产队里换成粮食。
老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罗旋仅仅靠他分到的那点口粮,肯定是远远不够吃的。
昨天分家之时。
王氏在她堂兄严厉眼神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罗旋今年剩下4个月的口粮、加上罗旋放弃分房屋得到的粮食补偿,都交了出来。
还有一点点罗旋名下的油票、布票,她也当着王氏堂兄的面,全部交给了罗旋。
想起这事,王氏心中就怨气冲天!
“昨天晚上,人家在饲养室里煮大白米饭,还是那种不掺苞谷粒的大米饭!”
王氏一边搓黄麻,一边瘪着嘴冷声道:“我那口子,昨天喝多了马尿,折腾的我都没咋睡觉。
小草从他那里回来,我都不用起床、不用问,小丫头片子身上,那股烤鱼肉味儿、大白米饭味儿……啧啧啧,那才叫一个冲鼻子哩!”
一想到自己在家里吃糠咽菜。
而罗旋那家伙刚刚分家,竟然就敢煮白米饭吃,王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吃吃吃,就知道有几个吃几个……哼哼,等他哭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李二婆闻言,冷冷的瞟了王氏一眼,“人家罗旋现在是独门独户,他怎么吃,你又管不着。
干啥要这么说罗旋呢?
他以前好歹也给家里挣工分、煮饭扫地干家务。如今你们虽说分了家,可情分还在呐。”
旁边另一个妇女也插嘴道:“就是就是。老话儿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是别这样说罗旋的好。”
王氏抬头,刚要和那位妇女争几句。
忽地又想起自己昨天下午,才和欧七娘、赵氏吵了一架。
如果自己再和这位妇女发生争执,很容易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王氏暗自咽下口水,没敢吭声。
“要团结大多数群众”这个道理,王氏懂。
“张大孃,麻烦你过去帮我做顿饭。”
王氏刚刚偃旗息鼓,罗旋却满头大汗的提着一刀猪肉、一小捆粉条,跑到保管室来,请张大孃去帮忙做饭。
张大孃今天早上一大清早,就已经去帮罗旋盖了一会儿房子了。
但生产队长这次安排的人手,干活都很卖力气,导致张大孃去帮忙盖了一会儿房子,剩下的活就不太多了。
人多活少,张大孃不想耗在那里,免得给罗旋增加负担。
所以她才半途跑回保管室来,继续搓麻绳。
“罗旋,你自己做饭嘛。”
张大孃瞟了一眼罗旋手头上那块猪肉,随口说道:“你又不是不会做饭,我带着一张嘴去,会吃垮你的。”
“没事儿!”
罗旋大大咧咧的朝张大孃招手,“输光赌尽吃不穷,不怕张大孃你吃我一顿两顿的。再说了,我还有事情得麻烦你呢。”
王氏低头,小小声声的咕囔了一句,“手头上有几个臭钱,就开始使劲儿造了。”
一旁的李二婆,闻言咧嘴讥讽王氏道:“你恐怕是羡慕去帮忙盖房子,有工分拿,又有肉吃哟!”
“哪个稀罕那点猪肉哟!哼,我娘家喂了十几只鸡!我还愁过年没肉吃嗦?
我跟你说,昨天我家那口子,总算开了一回窍,晓得给我娘买一袋治头疼的药了。我男人会讨好我娘家人,那我过年的时候,就敢回去捉鸡!”
王氏打死不承认自己贪图便宜,加之她嘴也馋了。
只见她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息道,“要说这个修房造屋,就是我们农村人,一辈子最大的事情了。说起去帮忙,还是得自家人才放心。
一根楠竹,砍老一点的,以后也更经得起日晒雨淋、虫蛀鼠啃的。只怕请那些外人干活,没个放心人盯住,整的不好,哪个又看得出来?”
李二婆闻言,心中暗想:现在你会说‘一家人’这句话了?王氏你倒是算计的精明,但人家罗旋这次,恐怕不会理你了。
让你平时弱待他,活该!
罗旋这次要盖房子,原本是生产队长彭志坤出面,组织生产队里的一些几位得力干将,去义务帮忙干活。
但罗旋坚决不让她们白干。
非得坚持要求拿出自己的工分,去给这些干活的人顶账。
农村里平时有什么大一点的事情,大家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相当于以工换工。
罗旋还算不上一个劳动力,那就没法和别人换工。
但罗旋在今年,有接近八个月的时间里,靠着给生产队里割牛草、打猪草,拾麦穗、帮忙挖红薯这些活,也在生产队里的账面上,攒下了216个公分。
成年壮劳动力出工一天,是10个公分,妇女壮劳力是8个工分。
像罗旋这样的半大小子,每天交够了牛草猪草,生产队给他算的是3个工分。
就靠着这一天3个工分的慢慢攒,罗旋也积累下了216个工分。
今天一共是5位妇女壮劳动力,前来帮罗旋搭建竹棚,所以罗旋一共得支付给她们50个工分。
这种工分,只需要罗旋去生产队会计那里,倒腾一下账本上的数字就行。
只要会计动手修改一下账目,原本记在罗旋名下的工分,就能转到她们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