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富贵这个小小的动作,用意就很明显了。
他这是在向大伙儿表明:我,刘富贵。
咱和我身边的这位卜耀明队长,很熟哟!
嗯,至少有八分熟以上……
张维今天之所以来得晚了一点点,那是因为他去照相馆,借这架照相机的时候,来来回回的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种老式相机,又大又沉。
光那个闪光灯,和里面添加的镁粉,拿着都费劲。
更何况照相机,连同那个三脚架,扛起来就更是沉重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帮人就要帮到底。
这位张维不愧是大地方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这些东西,他玩起来贼熟溜。
这一次,
小老君4生产队来这里交公粮,现场有几十名学生组成的慰问队,在那里敲锣打鼓。
还有红星乡唯一的新闻工作者张维同志,在那里“噼里啪啦”地闪着镁光灯拍照。
也不知道他到底拍了照、还是没拍照。
但就这架势搞下来,惊的粮站里面的大领导匆匆忙忙洗了把脸、梳了个头,再把身上的白衬衣,给好好整理整理之后。
便赶紧往院子里、收公粮的现场跑!
一边跑,粮站站长一边暗骂:龟儿子滴,学校要来慰问、广播站来采访,也不提前格老子的打个招呼!
“小王,你赶紧去灶房,通知赵老头赶紧做一顿招待餐,我要请那些来交公粮、支援建设的社员们吃个便饭。”
粮站站长嘴上说的是请社员们吃饭,其实他当然不会请全体社员了。
生产队八大员之中,能够领队来交公粮的,无非就是队长、会计,顶大还有民兵队长、妇女主任几位。
饲养员要忙着喂猪。
记分员要盯着记工分。
保管员要守着仓库里的东西。
卫生员……算了,她恐怕连药瓶上面的字,都不一定认得全。
除了给生产队里的孩子发“宝塔糖”的时候,平时卫生员基本上没啥用。
每天来粮站交公粮的生产队,一般来说都是6个生产队左右。
就算他们每个生产队,都来4位大员,拢共也就20多人。
再加上带队来慰问的领队老师、来采访的广播员加上他的助理,也不会超过30人。
堂堂粮站,还会请不起这点人,在自家伙食团里吃一顿便饭?
开什么玩笑!
哪怕就算那些最穷的生产队里,也没听说过哪个保管员,被饿的身体发直了的……
在粮食勘验现场。
龅牙苟正要将中空的铁棍,往麻袋里面捅。
不曾想,
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出众的广播员张维,却伸手拦住了他,“这位同志,请问你贵姓?你在收公粮的工作当中,您是担任的什么职务、又是扮演一位什么样的角色呢?”
张维说的是浙普,有几分洋味在里面。
龅牙苟一怔:我贵姓,我……我特么姓“时时刻刻都在挨骂”!
心里这么想着,但他满脸却是笑吟吟的回道,“记者同志您好,我叫苟正旗。我是一个苦出身的人啊!
我的爹,以前是摆摆儿,我小时候时常因为这个东西,被大家嘲笑……”
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一些,龅牙苟回答张维问题的时候,也是憋声憋气、用的川普回答。
这下子,该轮到张维发愣了:“摆摆儿?这是个什么东西?”
龅牙苟正色道:“那不是东西呢!那是我爹。”
先前的时候,龅牙苟也说了‘因为这个东西,他没少被别人笑话’。
但他说的那个“东西”,是指他爹是瘸子这件事情、是瘸子这个事实,并不是龅牙苟骂自己的爹,是东西。
而张维问,那个摆摆儿,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在骂龅牙苟的爹,是东西了。
“噗嗤——”
刚刚跑到验粮现场是粮站领导,听见张维和龅牙苟,一个说着浙普、一个说川普。
两个人都是在那里咩声咩气的对话,那场景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别人不敢笑,但粮站领导敢。
只听他哈哈一笑,“张广播员误会了,我们的苟同志,他说的摆摆儿,在四川话里面,就是‘瘸子’的意思。”
张维脸一红!
为了转移注意力,张维对卜耀明道,“这位是前来交公粮的群众吧?”
卜耀明点点头。
张维指着装着粮食的麻袋,“请问能不能打开袋子,让我看看群众们交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粮食?”
卜耀明伸手把捆扎麻袋的绳子解开,露出里面黄灿灿的稻谷来。
“哎呀呀,不得了、了不得!”
张维脸上堆起一大堆惊叹号,“你们交上来的公粮,都是这么好的稻谷吗?哎呀呀,晓得不啦,我老家的稻谷一年两熟,质量可没有你这个好!爱煞人咧,了不得啦……”
……
这一次,小老君4生产队交公粮很是顺利。
办完事情,大部分的社员们,就得陆陆续续的往回赶。
有些人需要顺便买点东西,而有些人则在乡镇上有亲戚,需要去探望一回。
反正交完公粮,大家都心情愉快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各散去。
队长卜耀明留在粮站里,和另外的生产队长、粮站干部们一起吃饭。
而杜仲一家人,则带着卜小雨,一同回到了罗旋租住的那个屋子里。
“哎呀,这次卖统购粮,可是卖出了我们生产队里,有史以来的最高价了!”
一进屋,
杜鹃娘便感慨道,“咱生产队啊,以前卖的统购粮,最多的就是4级,顶大卖过一次3级粮。
没想到这一次,公粮交的顺利不说。
就连统购粮,都破天荒的卖出了一次1级粮哩!这得相差多少钱呐……啧啧啧,好几百块钱呢!”
杜仲抽着烟,满脸笑意的应和道,“是啊,有广播员站在一旁,人家手里拿着自来水钢笔,在牛皮小本本写写画画,谁敢乱来?
怎么样,娟儿她娘?
以前,我说罗旋要是迁移到我们小老君来,咱整个生产队都能沾光,没说错吧?”
杜鹃娘道,“罗旋这孩子讨喜,迁移到哪去,都得受欢迎!咱也不是贪图他的便宜……
哎,只可恨那个挨野猪拱的曹子高,还想讹人家罗旋哩!真是可恶的让人牙痒痒的……”
杜鹃拉着卜小雨,对她爹娘说道,“爹、娘,我和小雨出去,给这家里买点锅碗瓢盆回来,咱就在家里做饭吃吧。
吃完饭,我听说卜叔还有罗旋,要去卫生院里,看望那个……那个挨千刀的家伙一趟。”
“看他个鬼!”
杜鹃娘大怒,“这种东西,死外面才干净哩,还费心费力的去看他?”
杜仲赶紧拉住暴怒不已的婆娘,
开口道:“咱们不去看那个东西,那还说得过去。但卜耀明身为队长,是由不得他愿意不愿意的。
这里的人,罗旋最熟,由他带着卜耀明去一趟卫生院,也是应该的。你呀,就别瞎掺和这些事情了。
这屋子,咱也出了一点租子儿,你也该为这个家出点力……去去,去把屋子、院子都好好拾掇拾掇。”
杜鹃和卜小雨听了,连忙异口同声道,“妈,那间屋子你别去动!”
“杜大娘,那间屋子你别进去!
见杜娟娘脸上的疑惑,卜小雨解释道,“罗旋说过,那间屋子谁也不能进去。”
“哦,原来是罗旋说的呀?”
杜大娘呵呵一笑,“成,那咱就不进去了。嘿嘿,我看那房门上挂着锁,先前还感到奇怪呢!
说这个自己家里,还锁那么紧实做啥?既然是罗旋不让进,那咱就不进去就是了。”
杜仲点点头,“对头,人家咋说,咱就咋办,也扯筋筋了,咱没的那个脑子,听别人的就是咯。”
这边,杜仲一家子在那里各自忙活。
而此时的罗旋,则回到学校里,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到学校里答谢完袁校长、音乐老师,自己下午还要陪着和卜耀明队长,一起去卫生院一趟。
那个因为把根弄丢了、而住院治疗的曹子高……自己虽说不想去看他,但架不住卜耀明非得拉着自己去跑一趟。
哎,烦人!
第231章 再收两个小弟
余贵军……疯了!
别人敲锣打鼓的去粮站慰问,他却爬上学校的屋顶,也是敲盆打饭盒的……质问:
“山上有一棵苦楝子树哎,学校里有一个苦命的人哟!”
“咣咣,叮……咣咣咣!”
“天上的月亮寂寞哎,地上的余贵军落魄哦……唉!”
“咣咣,叮……咣!”
“大家伙听好,我余贵军今天有无数个凭什么,想问问大伙儿!”
“凭什么勤奋上进的人,不受待见?”
“凭什么团结友爱的人,不受欢迎?”
“凭什么品行端正的人,不被重用?”
“凭什么努力学习的人……”
好家伙,这小子一下子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声音莽、嗓子大,饭盒的叮叮声刺耳、洗脚用的搪瓷盆咣咣的闹心。
再加上余贵军问出来的东西,句句扎心……当然是扎新任代理校长袁老师的心。
狗东西!
还玩出了新名堂,搞出了新高度?
格老子滴,玩《天问》呐?
这不是啪啪啪在扇我的脸么?
其余的同学们都当看稀奇、看把戏,纷纷跑出教室去围在操场上看热闹,一面嬉戏打闹着,想看看接下来怎么收场?
“余贵军!”
袁理毅气的脸色铁青,“你格老子的下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再不下来,我、我就开除了你!”
这个时期的学校里面,可不像旧社会的私塾先生,说话那么文绉绉的。
大家或许是到大批从部队上转业下来的、干部们的影响,现在很流行说话直接、甚至有些时候还带着粗鲁的说话方式。
就像那位: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来,给我轰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