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躺椅上的姬存溪老爸叹口气,“溪儿啊,你真要出国去?”
姬存溪点点头:“我当初学的是金融,现在我身上所学,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所以我决定了,还是回到那边去创业,可能会更加适合我。”
老头点点头:“我老啦!也看不清形势了。既然你要走,我也不拦你。自打上次那两位来过之后,我就已经决定了,还是将这间铺子都捐出去吧。”
“爹,您这个决定这是正确的。”
姬存溪附和道,“而且那两位也说了,他们会尊重我个人的选择。但是属于这片土地上的财产,我觉得应该留在这片土地上,以造福父老乡亲们。”
“呵呵,很好,这样也不错。”
老头咧嘴一笑:“你收拾收拾,去原来留学的地方打拼吧!我老了,就留在这里。哦,你去帮爹办件事情,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叫做罗旋的小伙子,究竟是哪里人?”
姬存溪笑笑:“怎么?爹您是不是觉得,此子非凡?”
老头反问:“你觉得呢?”
姬存溪点点头:“这位罗旋,确实不似寻常乡村小子。为了达到目的,敢行常人不敢行之举、做别人不敢做之事。而且说起话来有理有据、举手投足之间张弛有度,着实不简单、不简单呐!”
老头很是欣慰的一笑:“溪儿,你方才也处理的很好,很不错!老母鸡都丢出去了,又何必计较那一点点鸡毛呢?”
“左右不过是几尺布料罢了,便是白送给他又有何妨?”
“更何况,爹看得出来,这小子不但有胆识、有魄力,而且有情有义。自己穿的破破烂烂,也不忘给自家妹妹买点布回去。”
老头笑道:“刚才那位小伙子,他一进来看你、看这里面的摆设的时候,他的眼神之中……唉!
就是那一瞥啊,你爹我的心中就知道,此子不简单!
等到他一开口,恐怕你也听出来了,这小子的水……深着呢!
要是再稍加磨砺,他日后的修为,恐怕将远在你之上。”
老头话锋一转:“溪儿,依你看来,方才那小伙子看你之时,他目光之中,你看出来了些什么意味?”
姬存溪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坦然、无所畏惧,还有……还有……”
老头冷哼一声:“还有怜悯!溪儿啊,你见到干涸的水潭里,那些挣扎着的鱼虾之时,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是不是,感觉它们很可怜?”
姬存溪一听,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复杂无比的思绪来!
我,姬存溪。
堂堂一个留洋归来的人、一位曾经在周遭几个县里,都有名有号的青年才俊。
便是如今家里失势了,咱好歹也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少东家……
呃,是负责人!
怎么可能沦落到,需要一个乡下小子来怜悯我的份上呢?
只不过。
经历过解放前后、无数跌宕起伏大风大浪的姬存溪,早已经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了。
既然自己见多识广的爹都这样说了,那就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更不会空穴来风。
所以姬存溪便仔细回味了一下,先前自己见到罗旋之时,他的一举一动。
随后。
只听他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如此……爹!难道是,他已经预见到了我们……?”
老头叹口气:“这世间上,确实有人能够预感到大势,然后步步走对,最终在万千蝼蚁之中脱颖而出。
比如那位姓范的师长、还有某位姓刘的豪门。
你爹我12岁就跟着你爷爷、二爷爷他们闯码头。这一辈子,我什么袍哥老大、官僚军阀没见过?
要是我会看走眼,哪有东昇铺子昔日扬名巴渝、笑傲蜀中的辉煌?我又哪能赚那么多钱,送你去留洋?”
楼上姬存溪父子俩在说着话。
而门市上,罗旋则提着营业员用碎布头给自己打包好的布料,头也不回的,出了东昇铺子的门市。
只留下那位看的目瞪口呆的中年男人,和神情复杂的一帮营业员们……
买好布匹,罗旋又去公销社的百货公司里面,买了花了5块6毛钱,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
百货公司的文具柜台,还提供现场‘刻画’服务。
所谓的‘刻画’服务。
其实就是柜台里面的营业员,用一支半截钢锯片打磨成的雕刻刀,在钢笔的笔身上,画出“旭日东升”、“扬帆起航”之类的图案。
有了这些图案的装饰,就可以让千篇一律的钢笔外形,有了属于自己的专属图案。
这样不仅仅美观,同时也便于和别人的钢笔,做出一点区分。
于是罗旋又加了1毛钱,请营业员给自己在钢笔上刻画。
只见那位男营业员左手捏着钢笔、右手用三根指头捏住刻刀。
三下两下就在罗旋的钢笔上,刻下了‘渔鸥飞翔、孤舟晚唱’的图案。
等到那位营业员,正准备在钢笔上刻下‘书山有路勤为径’,或者是‘好好读书,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之类的励志语的时候。
罗旋此时却突然恶趣味大发,开口对营业员说道:“麻烦你刻上‘贫下中农罗旋之笔’就行,其它的就不需要了。”
那位男营业员闻言一愣!
罗旋这话一出口,就连一旁站在柜台后面、冷冰冰看着门市里的顾客那几位女营业员,顿时也乐了:一年到头,文具柜组也不知道卖出去了多少支钢笔了。
像罗旋这种要求,大伙儿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螺旋却对此并不以为然。心中暗自腹诽:你们呐,现在还没真正意识到这几个字的金贵!
真要是去当贫农,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可招架不住着招牌,它是金子打的呀!
买完钢笔,罗旋便回招待所去了。
本来罗旋还打算买了两笼蚊帐、两套单人被褥的,但自己身上没有布票、棉花票。
没有票据,自己在供销社的门市上,就没法买到这些东西。
要是再对她们使用在东昇铺子那一招的话,自己肯定得倒霉!
供销社里的领导,人家拿铁饭碗的,旱涝保收。
他们的对待这种事情的心态,与东昇店铺里的姬存溪,那是截然不同的。
伸手之前。
自己到底是在薅羊毛、还是拔虎须,心里得有点逼数才行。
第95章 人老成精
买好布料和钢笔,罗旋转身回到了位于车站附近的那个黑招待所。
先前在姬存溪的办公室里,自己听见那位未曾谋面的人嘴里,突然冒出来那句话“全耗子、简垃圾”。
罗旋这是打算先回到招待所,找刘富贵打听打听:那个人说的这句话里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当时自己之所以不问。
那是因为罗旋从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当中,隐约感觉的出来:这是一位久居上位的人物。
这种人,一般不会轻易开口。
但是他开口之后,也绝不会和一位陌生人多啰嗦上哪怕一个字!
既然不方便开口在姬存溪那里打听,罗旋就只好回到招待所里来,看看刘富贵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没成想。
罗旋回到招待所里,却扑了个空,那刘富贵也不知道跑哪去瞎溜达去了,至今也没有回来。
无奈之下。
罗旋只好跑到一楼的门房,敲开了那间昏暗、简陋的房间,准备向那个旅店的老板打听一番。
“捡垃圾?”
老头收下罗旋递给他的两枚“5分”的硬币,开口道:“这简单啊,就是指跑到街上去,捡拾别人不要的东西,这就是捡垃圾啊。”
“……”
罗旋闻言,脑子里顿时冒出无数桔麻麦皮。
车船店脚伢,真他娘的无罪也该杀!
自己花了一毛钱的巨款,竟然换来这么一句鬼扯淡?
看见罗旋脸上的不满之色,那老头嘿嘿一笑:“哦,原来你不是打问这个啊?”
罗旋冷声回道,“你看我花上8角6分钱的车费、1块多钱的住宿费,像是跑到这里来捡垃圾的样子吗?”
这老头闻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衣衫偻缕的罗旋一番。
他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像,很像。
“唉,其实简垃圾,是指那位姓简的家伙。”
老头在罗旋就要发火的当口,赶紧开口解释道:“此人在旧社会。仗着兄弟姊妹多,又敢打敢杀。
所以基本上县城西边,这一片的旧货买卖,几乎都被他家给垄断了。
为此。
简垃圾的兄弟姊妹们,没少和旧社会的地痞流氓、官府里面的喽啰、兵痞子们干仗!”
老头解释道:“正因为如此。解放后这个简垃圾,反倒因为反抗旧社会的那些黑恶势力,成了勇于抗争的,嘿嘿。
公家后来不让他继续收购旧货,提议将他合并到国营收购站里面去。
但是……这简垃圾却是不肯。
所以,暗地里,公家也就默许了他,继续干着他那个私营收购旧货的勾当。”
罗旋又问:“那‘全耗子’是啥意思?”
老头抠抠自己的耳朵,弹出一坨昏黄的耳屎,没吭声。
罗旋一咬牙,从兜里掏出一张蓝色贰角钱的钞票,递了过去。
老头依旧一脸惬意地挖着他的耳朵,还是没出声。
于是罗旋一狠心,又掏出一张五毛钱的钞票递了过去!
没曾想,老头仍然不为所动。
一张红色的1块钱钞票递过去,老头却转身坐在他的床上,开口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罗旋在每一次递钱给那个老头的时候,双眼一直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从他的神色之中。
直觉告诉自己:这老头不仅知道‘全耗子’是什么意思,而且还知道的非常的详细!
但对方不说,罗旋也拿他没办法:要是自己再加钱的话,表现的过于急切了,反而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动手打这老头是不可能的。
他不立马躺下去,讹自己都已经是烧高香了!
敢在这个时期开黑店的人,县城里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估计这老头都熟的很。
无奈之下,罗旋只好回到房间里,等着刘富贵回来。
没一会儿。
满头大汗的刘富贵,便贼头鼠脑的溜了进来。
只见他凑到罗旋跟前,低声问道:“我听说你在打听‘全耗子’?”
看来,那个旅店的老板已经将刚才的事情,都告诉了刘富贵。
罗旋点点头,没吭声。
刘富贵叹口气:“哎,小兄弟呀,我说你卖你的鱼就是了。城里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有些事情,你是不能打问的。”
罗旋盯着刘富贵问:“你为啥要选这家招待所?我们又不是没有出行证明,住国营旅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