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因为黄萱打小都是被她的父母,一直念叨:萱萱呐,应该这样。
萱萱闺女啊,你应该那样……
最后黄萱的父母总是不忘补上一句: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很能理解现在罗旋处境的黄萱,随即便站起身来,进屋捅开炉子,开始帮着烧水。
在这一群人当中,最懂罗旋的张晓丽却并不起身,依旧还在那里帮着挑拣稻谷。
彭勇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去帮着罗旋说两句呀?你看看他被甘水利追着念叨,那滋味……恐怕不好受。”
张晓丽摇摇头:“你觉得他会怕甘水利吗?”
彭勇回道:“10个甘水利加起来,罗旋恐怕也能给她来个一锅端。”
张晓丽又问:“那你觉得罗旋能不能把甘水利,给说的哑口无言?”
彭勇笑道:“100个甘水利加起来,也说不服罗旋的,顶大也就是能把罗旋给压扁。”
张晓丽微微一笑:“那你知道,罗旋为什么不反驳甘水利吗?”
“尊重女性?”
彭勇试探着问:“罗旋就是觉得甘水利是为女同学,所以才让着她?”
“不是,罗旋不会惯着别人的毛病……这个不分男女。不要说她一个甘水利了,就是那位很洋气的、来自孤岛上的美女。”
张晓丽痴痴望着湛蓝的天空中,缓缓飘过的白云,一时间陷入了回忆当中,“我们还在在寮挝县的时候,‘嘭’!”
这一身“嘭”来的有点突然。
把一直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张晓丽轻言细语诉说的彭勇和朱赶超,给吓了一跳!
“嘭——”
张晓丽微微一笑,“那个叫做徐妮娜的、很洋气的弯弯美女,也曾被罗旋,一脚给踢出去了几米远。”
“啊?!”
彭勇大惊:“这是为啥呀?”
朱赶超也不解:“来自孤岛上的姑娘?那赶紧把她抓起来,送到有关部门处置啊!罗旋为啥打她呢?”
“不是打,是踹。”
张晓丽低下头,继续挑拣秕谷,“当时那个叫徐妮娜的姑娘,越过边境跑到寮挝县这边来,非得鼓动罗旋和她一起,去那座孤岛发展。”
彭勇恍然大悟:“原来她这是准备来策反啊?那该打。”
张晓丽摇摇头,“徐妮娜想鼓动罗旋外逃,咱不听就是了,也不至于对她拳脚相加。”
也不等彭勇和朱赶超问。
张晓丽叹口气:“错就错在那个徐妮娜,当时说了我们国家一句坏话……说我们贫穷落后还爱那啥、说我们白送那么多的粮食给猴子、给谁谁谁。所以,罗旋才一脚把她踹飞……”
“踢得好!”
朱赶超拍掌好:“要搁成我的话,一枪崩了她!”
张晓丽问彭勇二人,“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罗旋并不像对待徐妮娜那样,对待甘水利吗?”
“因为我们是同志。”
彭勇开口道,“我们之间属于内部矛盾,而不是敌我冲突。
甘水利的理念和罗旋有所差异,这个可以靠时间来验证对错,而不是靠物理消灭对方,来维护自己的立场。”
“对。”
张晓丽看着和罗旋有说有笑、相互帮衬着干活的黄萱,嘴里淡淡道,“现在甘水利,她不像前两天,总是躲着我们、逃避着我们。
现在甘水利愿意来我们这边串门、甚至是留下来吃饭。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朱赶超摇头:“女人心海底针,我哪猜的透啊。”
“因为自信。”
张晓丽给他们解释:“前一阵子……官庄生产队,被十里铺生产队压制住了。在方方面面官庄生产队,总是有点抬不起头来。”
“官庄生产队的社员没成就感,许大良也就没有面子。
这就使得和许大良,一直感同身受、共进退的甘水利同学,她的心里也很自卑。”
张晓丽微微一笑:“现在许大良的工作成绩,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认可。
这就使得甘水利,个人的成就感大大增强;同时甘水利同学她的自信,也被培养起来了。”
“所以,现在甘水利同学才会大大方方的过来串门……因为,她有底气。”
“但甘水利这次过来,她并不是来显摆。”
张晓丽叹口气,“其实她是真心诚意的过来劝解罗旋、想帮扶我们一把。
就相当于学校里,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是真心真意的想帮助后进同学一样。”
“只可惜。”
张晓丽叹口气:“我希望过两天,甘水利同学被打脸的时候……她一定要坚强起来!”
朱赶超不知道十里铺生产队,究竟会有什么大动作,闻言不由好奇的问:“许大良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得到了上级充分肯定的……这个总不会错吧?”
“对与错,往往有些时候很难界定。”
彭勇望天,颇有几分哲学家的深邃:“我们大家伙儿,都对甘水利同学好一些吧……毕竟,她太脆弱了。”
院子里张晓丽和他们说着话。
而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已经宰好了两只鸡的罗旋负责燎鸡皮、黄萱忙着给另一只鸡拔毛。
“罗旋,谢谢你。谢谢你今天怎没有冲着甘水利发火。”
黄萱柔柔一笑:“其实甘水利过来叨叨你,她也是一片好心、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取得进步。”
罗旋点点头,“我知道啊。其实甘水利同学,她并不是傻、更不是坏。而是她出现了‘确认性偏见’,和‘聚光灯’效应。”
黄萱好奇,“什么是确认性偏见?”
“这个确认性偏见,就相当于你打算买一条红围巾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满大街,都是戴着红围巾的人。”
罗旋笑道:“其实真实情况,并不是那样的。而是你只是选择性的、喜欢盯着那种戴红围巾的人看。所以就会给你造成一个错误的认知,以为街上很多人,都喜欢戴红围巾。”
黄萱低头细想:许大良在搞水利基础设施建设,同时他也打算借此大展拳脚、出人头地。
于是许大良的脑子里,他就会误以为别人干的事情,和他是一样的。
而且目的也是相同的。
因此许大良会以为,罗旋新修水利基础设施,也是想学他,好来个名利双收……
同样的道理。
甘水利也是一样,她也陷入了这种思维误区。
想明白了这一点,黄萱微微一笑:“罗旋,你不想被树立为典型,然后借此机会飞黄腾达吗?”
罗旋摇头:“不想。谁想谁是龟儿子……我要是想从政,那我完全可以选择去参加工作,这样就可以不用来这里下乡差队了。”
对于罗旋说的这一点,
所有的知青都知道:已经有工作的人,是不会被当做知青下放的。
黄萱又问,“那什么是聚光灯效应呢?”
“聚光灯效应,这个好理解。”
罗旋开口道,“当某个人,处于一个团体之中或者是公共场合时,他会误以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别人的特别关注。
他会以为别人,会去仔细审视他的每一个细节……其实他想太多了。
实际上,根本就没人在乎他说什么、做什么。”
这下子,
黄萱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原来你根本就没在意,那个许大良大在做什么、根本就不关心他说了什么?”
罗旋笑笑:“你以为呢?我们的眼界,还不至于低到那个程度。
就连目前这场看起来轰轰烈烈的事儿,最终……呀,这只鸡好肥!干脆用来做成大盘鸡吧。”
黄萱老爸是公社副主任。
她在她爸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黄萱对正直上、人心人性方面的事情,还是有点见地的。
如今见罗旋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谈论这些事情。
聪慧的黄萱也改口,开始问具体的事物了:“哎罗旋,我私底下听官庄的有些老乡说。
他们说现在咱们采取的这种拦河筑坝、开渠引水的做法,可能会出大问题。你对此怎么看?”
罗旋回道:“我能怎么看?我搬根凳子坐下来看。”
黄萱噘嘴:“别那么自私嘛。要是你知道点什么的话,能不能说出来跟我分享一下?”
罗旋叹口气,“这不是我自私。而是别人正干着热火朝天,我却在旁边说这不行、那不行。这就只能惹人讨厌,说我在顾忌别人取得的成就了。”
黄萱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这么说,你也觉得这个河坝不行?”
“劳民伤财。最终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罗旋说的很认真,“等到春上无定河发大水的时候。每秒数千方的水量,高峰值能达到上万的洪水流量。
你也不想想,就算是8000立方米每秒的洪峰,是两条土坝就能阻挡的住的?”
“啊??”
黄萱大惊失色,她红艳艳、小巧玲珑的嘴唇大张:“那你赶紧去阻止许大良啊,明明就是做的无用功,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如此重大的损失吧?”
阻止?
罗旋冷哼:“你以为上面不知道洪峰流量值?现在基调已经确定下来了,怪就怪一刚开始,许大良的调调就起高了,现在要想再降调……那就难了!谁会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咣当——”
黄萱手里的搪瓷盆颓然坠地。
惊的甘水利、张晓丽赶紧跑过来问:“黄萱,你这是怎么了?”
黄萱挣扎着起身:“没,没事,我只是有点头晕。”
随后,
张晓丽和甘水利二人,接替黄轩给小公鸡拔毛。
罗旋则扶着黄萱,进窑洞里去收休息。
到了窑洞里间屋子,黄萱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泪如泉涌:“罗旋,这……这可怎么办呢?”
罗旋不语。
黄萱其实并不需要回答。
她此时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官庄生产队的水利建设这件事情,从一刚开始就错了。
错就错在许大良,没有去县档案室查阅当地的地理、历史资料。
没有去脂米县水利局,调阅往年的水文记录。
许大良就凭着他的满腔热情、和想当然,就确定下来了施工方案。
这件事情错就错在:公社里太早的、就把官庄生产队的建设成就,给打包往外宣传。
错就错在公社里面,没有及时的对生产队上报的资料进行审核、纠偏。
如今,已经被树立为标兵和典型的官庄生产队,已经骑虎难下了。
以至于如今声势造的越大,想要再掉头的余地就越小。
这种事情,由于迎合了方方面面的期待,大家都在层层的、不断的往它身上助力。
导致“官庄模式”,已经凭借它自身强大的惯性滚滚向前。
如果在此时,谁要敢跳出来说:这样干,是不行的!
那么这个人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大家伙无情的撕成碎片!
由它去吧!
只能等事情过去了,再来个痛定思痛。然后开上几场会,总结总结一下经验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