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只剩下10几个既没有抢到工钱,也没在食堂里抢到食物。甚至连煤矿小卖部里的东西,也没抢到一点点的老实矿工们。
只能无可奈何的留在窦家畔煤矿里,茫然不知所措。
大家心里,当然也是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可惜,大家伙儿现在都面临两个很现实的问题:第一个是空手空脚的,在没有任何一点食物的情况下,该如何从煤矿,走到国道上去拦车?
如果是在巴蜀地区的话,忍饥挨饿的走上70多里地,倒也不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
但荒原上寒冷无比。
如果顶风冒雪的往前赶路,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
如今,大家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
如果就凭一腔热血、就凭借这一颗急切回家的心贸贸然上路的话,那就很有可能会被冻死在路上,成为一个葬身狼腹的“路倒”。
而且即便熬到了国道边上,又能如何呢?
并不是每一个货车司机,都愿意让陌生人搭他们的车。
如果在国道边上,得停留1,2天、甚至是3,4天,所有人才能顺利的拦到车。
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
而且就算那些来来往往的、拉煤车司机,或许他们会很热心的、让这些矿工们坐他的顺车。
可坐在车厢顶上,迎着凛冽的寒风跑上几百里路?
如果没有大量的高蛋白食物,作为补充的话,不被冻成冰棍才怪!
即便是那些、有幸能够做到驾驶室里的人,也会面临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人家拉煤车司机,在路上会停车下来吃饭休息几次。
等到这些师傅们进饭店吃饭、住宿去了。
这些身无分文的矿工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让那些开办在国道旁边的饭店,给他们赊账?
想也别想!
而且人家司机们,能够很热心的捎大家一程,都已经很不错了。
像遇到司机停车休息这种情况下,那些师傅们又怎么可能掏腰包,给大家伙儿垫付食宿费呢?
这只是矿工们,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困难之一。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也不得不去考虑:出来一趟不容易。
现在一个嘣子都没挣到。
这些不远万里、出来“打野斋”的矿工们,他们有什么脸面回家?
不但两手空空,而且还因为这次出远门,大家落下了一屁股的债。
他们回去之后,又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朋友邻居们?
“愁啊!”
那个陇南的汉子,望着空空荡荡的矿区大院,一时间不由愁上眉梢,“难道……咱们就得和那些野狗一样,活活被饿死在这里?”
汉子名叫刘福生,是一位生活在土地很贫瘠的陇南、但家风家规还很不错的汉子。
而他嘴里所说的野狗,其实就是指那些被围在铁丝网后面的藏獒。
现在矿上的人,已经作鸟兽散。
这些跑不掉的藏獒,自然就再也没人会去喂养它们了。
结局不用想:最后这些傻狗只能互相残杀、以同类为食。
但它们的同类,毕竟也有被吃光的时候……等到了那时,剩下的藏獒终究难以逃过被困在这里、最终活活饿死的命运。
别以为藏獒有多聪明、战斗力有多强。
其实真正的藏獒,由于长期生活在缺氧的高原上,它们的智商很低、而且时常翻脸不认主人。
它们的聪慧程度,哪有田园犬的一半?
至于说忠诚度,那就更不要提了……和白眼狼,绝对有的一拼。
至于有些人吹嘘,说什么藏獒忠诚,战斗力强悍?
这些东西,纯粹就是一本胡编乱造的小说,给生生炒作出来的。
就说现在:流浪在雪区的这种傻狗,没有几万只,那绝对也有上万条。
天天在那里互相攻击,啃噬同类,简直已经成了雪区的一大害了。
曾二哥他家的条件极差,日子过的其实比黄连还苦。只是他平时,不会轻易的表露出来罢了。
——四处嚷嚷着自己怎么苦,怎么穷,又有什么用呢?
别人总不会看着他不容易的份上,就给他三瓜两枣吧?
生产队社员们的同情,多半很廉价:他们可以面对悲泣之色的、把别人家的不幸遭遇,探讨上三天三夜。
但却多半不会给对方,送过去一袋米……
毕竟,
用语言来表达一下同情……这个,不要钱。
只见曾二哥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来,“要不大家伙儿,还是四下里先看看?咱们到处去找找,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可以御寒的。
然后用小推车,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咱们也走吧……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被饿死。”
陈小白原本就瘦。
等到他在窦家畔煤矿,来受了这一阵子的罪之后,此时的陈小白他的身体素质就更差了!
当他听见曾二哥这么一说,陈小白也站起身来,“是啊,留在这里只会被饿死。咱们去找找看吧!”
“不过,在此之前。”
陈小白伸手指指食堂里面,“咱们还是把那个王会计,给埋了吧?”
留下来的人,啥也没捞着。
甚至就连一碗稀粥、和一个杂面馍馍都没吃上一口。
如今饥肠辘辘的众人,居然还要消耗宝贵的体力,给那个王会计来个入土为安?
一想到挥动工字镐,费心费力的去挖冻铁硬的荒原上的土地?
大家伙儿都觉得,心里有点亏欠的慌……
曾二哥脸颊抽搐,但终究没说什么。
简腾仗着他自个儿身强力壮,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陈小白这个提议。
心地纯良的刘福生,似乎在他的同伴当中威望还挺高的。
当他听到陈小白这么一说,刘福生大手一挥:“乡党们!抄家伙,咱们挖坑去。”
当中有人不乐意了,倔嘴道:“福生叔,咱们又不欠矿上什么。反倒是这个煤矿上,还欠咱们一点儿工钱哩!”
“现如今别人把肉给捞走了,咱们汤都没喝上。”
那人千个不情愿、万个不乐意的吐槽:“还要让我们去挖坑埋人?我才不做他的孝子贤孙哩!”
刘福生叹口气:“尕娃!你大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呐,要心存厚道。人在做,天在看。行善之人,必有福报。
你个尕娃子,急啥么?
你要是不听话……带!我把你子子子组死尼。
急地个撒啥?将么一等。咱们把人给埋下,然后再赶路,心里也踏实不是?”
那小后生一来有点怕刘福生。
二来呢,小后生一想到披着棉被、就那么直愣愣坐在食堂中的王会计……心里不由瘆得慌、头皮都炸了!!
要是临走之前,不把那家伙给埋了的话。
估计众人走在路上,心里面永远都忘不掉、那个面带着诡异笑容的王会计。
说不定很多年过后,
王会计那副面带微笑,硬邦邦、直挺挺的模样,会永远的烙在大家的脑海里。
实在是挥之不去呀!
弄不好,大伙儿时不时的还会想起这一幕、偶尔还会因此作上一场噩梦……那也是有可能的。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后生站起身来:“叔,你就别说了。么麻哒,我这就去抬人,咱把他抬到一个背风向阳的山坡上,给好好埋了。”
刘福利和曾二哥拿着镐头、铁锹,准备到山坡上去挖坑。
那个后生和简腾,连同另外两个人,则跑到食堂里面去,准备把那个总是笑盈盈的王会计给抬出来。
陈小白的体力,因为上夜班下井挖煤,此时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但即便如此疲惫,他还是去找了一块木板,准备在上面动手刻上“王会计之墓”的字样。
没办法,大家都只知道那人叫王会计,而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
所以陈小白打算就这么凑合着给他送块简易的墓,也算是尽到心意了……
“妈的,这家伙!他生前矿上的人都恨不得打死他。”
简腾一马当先,他最先伸手、准备把王会计给从凳椅子上抱下来。
只见他一边动手一边嘀咕:“现在倒好,等他死了死了……咱们还得当一回孝子,好好把他送上山……咦?这是啥?!!”
简腾伸手抱王会计之时,
王会计他身上披着的被子,便缓缓跌落于地,露出被子里面包裹的紧紧的一沓信封来!
那个后生眼见,见状赶紧急呼:“啊?刘叔,你赶紧过来一趟。”
简腾也大吼:“曾二哥、罗大棒哥……你们赶紧来啊!这里有古怪!”
古怪?
今天一大早,众人见过的古怪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别说古怪,刘福生、曾二哥他们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古怪它妈古兜拜。
——他们实在是,太渴望尽快离开这里了。
等到众人冲进食堂之中,却见王会计身上的绵被已经跌落于地。
只不过,
和棉被一同脱落的,还有十几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这是莫个事?”
刘福生满是疑惑的走过去,望着地上的信封发愣:“先前那些家伙,居然还有抢漏的?”
简腾摇摇头:“他们除了不抢死人,还有啥不抢的?就连被撕碎了的钞票,都被他们捡走了。”
后生开口道:“刘叔,这些信封是裹在被子里的。所以那些家伙先前抢钱的时候,没发现。”
人人都有一种“死者为大”的观念。
因此先前食堂里,那帮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为了占到别人的便宜,而疯狂的展示着他们人性的丑陋的家伙们。
他们再怎么争、再怎么抢,倒也没动如同雕塑一般、坐在桌子旁边的王会计。
现在好了:
遇到简腾他们大发善心、准备把王会计抬出去买葬的时候。
才发现了这些,裹在棉被里的信封……
随着信封跌落于地的,还有一张信签纸。
陈小白上前捡起,伸手递给罗旋。
但罗旋摇摇头,“你念出来,给大家伙儿听听就行了。”
“好心人,谢谢你们。”
陈小白念道:“感谢你们心存善念,感谢你们愿意将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