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庭数蚂蚁
现在都几点了?
听到大喇叭里面的电流声,大伙儿都知道:在这个点儿上还打开喇叭,肯定是大队的干部,要下发什么重要通知了。
可万万没想到啊,喇叭里面传来的,却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命令……
全体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在纳闷,而听到通知的丁大爷,此时正用一颗咸鸭蛋下酒。
只见他“啪”地一拍桌子,“彭志坤这是要干啥子?居然饭都不让吃了,还让我马上去大队部一趟?”
丁大爷家婆娘扒拉着白米稀饭,“大队长让你去,你就去呗,不用想,肯定是好事儿!你没听大队长说,还让易阳把他家里的好酒拿上几瓶去大队部?”
丁大爷大喜,“对呀!我咋没想起来这一茬儿呢?易阳家里的好酒……那还不得沱牌大曲起步?”
“爹,你也太贬低易阳了吧?”
丁大爷的儿子笑道,“大队长让易阳,把他家里最好的酒拿去……最好,这两个字才是重点!
人家易阳天天在和哪些人打交道?机械厂就不说了,那个厂子哪一次扩建,他们工地上的沙石不是易阳独家提供的?
还沱牌大曲……他也拿得出手?要依我看呐,至少得泸州老窖起步,就是拿几瓶五粮液,恐怕也不稀奇。
赶紧去吧,爹,还不比你在家里喝这1块钱2一斤的包谷烧强?”
丁大爷乐呵呵的披上衣服就往外走,“也不知道今晚彭志坤遇到了啥好事?啷个还想起来,叫人去喝酒了呢?”
丁大爷这边不知道彭志坤的用意。
张大叔张大孃两口子,向来对彭志坤那是无条件的信任。
听到通知之后,
张大孃赶紧关了代销店,拿上家里晚上正准备吃的一盆红烧芋头、一盘凉拌折耳根,扯着张大叔就往大队部那边跑。
与此同时,
听到彭志坤这个莫名其妙的通知,把正在家里吃饭的易阳给搞懵了。
只见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满是纳闷的嘀咕道,“都已经7:32分了……大队长这个通知,究竟啥意思?”
戴红梅把一盆“小炒仔姜鸭”从厨房端出来。
此时她也是一脸的不解,“难道说是机械厂,有某位领导来大队部啦?”
“不太可能。”
易阳沉吟道,“机械厂厂务办公室领导,人家是地委级别的干部,怎么可能轻易跑到正兴大队部来?
要说机械厂里面,与我们打交道最多的,是财务科负责人……可他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联系就行了,跑大队部去干什么?”
正兴大队砂石场,名义上是挂靠在正兴大队,属于“集体企业”。
但实际上,砂石场只需要每年向大队部上交300块钱的“管理费”就行。
其余的人事任免、砂石生产、进出账目、盈亏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归正兴大队管。
“还让我拿酒,拿好酒……看来这位客人的来头,确实有点不小。公社廖主任早就戒酒多年了,所以不可能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易阳经过这么多年职场上的摸爬滚打,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心思缜密、对任何事物都能鞭辟入里的本事。
只听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有点邪性……第一,大队长彭志坤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疯,非得让我这个点儿拿着好酒去大队部。
那么就可以推算出来:大队部里,来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但彭志坤说着又很随意,并不是那种很严肃的命令……嘶,究竟是谁,值得让彭志坤这么重视,但又还不显的见外、甚至还透露出一丝随意?”
“罗旋!”
戴红梅和易阳瞬间灵光一闪,两口子同时惊呼出声,“难道是,罗旋回来了?!”
“走……!”
易阳赶紧换鞋,准备骑着他的自行车出发。
“等等,易阳你把这盆鸭子肉拿上……我去烟囱那边割点腊肉香肠,拿到大队部去弄熟了吃。
至于咱们家孩子……易羽,你带着妹妹到外婆家去吃饭。就说今天晚上爸妈有点事情,让外公外婆照顾你们一下。”
易阳和戴红梅有一儿一女,这两个小孩子倒是很懂事,听到戴红梅这么一说,脆脆的答应了一声。
然后就双双往同在一个生产队的外公外婆那边跑。
戴红梅心细,“既然罗旋回来了,咱提前也不知道消息,那就说明罗旋回来的很匆忙。
大队部里面有啥吃的?咱们要不拿点菜上去,难道一会儿你们干喝啊?”
易阳点头,“也是!要不再去饲养室那边,弄点鸡蛋、捉几只鸡上去?”
戴红梅一推易阳,“你还是拿上酒、骑上自行车先去吧,这些小事情,交给我去弄就行了。”
易阳匆匆忙忙的往大队部那边赶。
与此同时,同样听到了通知的罗铁柱家,正和往常一样在吃饭。
听到喇叭里的通知。
罗铁柱倒是没什么反应,继续在那里就着花生米喝小酒。
以前的罗铁柱并不喝酒,他只有等到生产队里有什么红白喜事的时候,才舍得去邻居家蹭上一点苞谷酒喝。
但时日不同了呢!
现在已经是正兴大队第6生产队队长、兼任肉联厂后勤办公室负责人的他,同时拿着两份工资……
原本生产队长是没有工资的,只是出一天工,可以挣相当于普通社员1.5倍的工分而已。
但正兴大队的8个生产队长,他们都有工资……没办法,正兴大队里企业多,效益好。
要是按照老规矩依旧只给工分、不给工资的话,这个生产队长的职位,恐怕真还没人愿意干。
所以,
人家罗铁柱,有钱!
手头上宽裕了,谁也会追求一点生活品质……更重要的是,罗铁柱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不说。
曾经当了大半辈子石匠的他,身体还特别的硬朗……那是邦邦硬、硬邦邦!
不过,铁硬的罗铁柱有一个难言之隐。
谁听说过,野猪会冲进家里来撒野?
而罗铁柱家,就遇到了这种百年难遇奇葩事:王氏以前被闯进家里来的野猪,把她的屁股,给活生生的咬掉了半边……
丢了半边屁股之后,为人一向尖酸刻薄的王氏,只能杵着拐棍出门的,这就导致她的脾气渐渐的变得更加怪异起来。
王氏天天不是怼天,就是怼地实在是没事了就怼空气……简直就是让人难以忍受!
等到后来,
年龄渐渐大了的王氏,被她的大儿媳妇连番收拾几回之后,脾气也开始变得收敛起来。
只是,如今只能靠轮椅行动的王氏,她和罗铁柱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平常夫妻之间的那种亲热。
一个残疾掉了,只是相当于还有一口气在;而另一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这日子过的……
所以如今的罗铁柱,他天天晚上也会来上那么两小杯酒,喝的个微醺,才好入睡。
没办法,
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欢……看来撒欢是整不成了,那就只能找个新的爱好,才能安顿下罗铁柱那颗有点躁动的心。
现在罗铁柱,已经是要地位有地位,要收入有收入,在整个红星公社地界上,谁见了罗铁柱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罗大叔好”?
哪怕没这两样东西。
单单凭着罗铁柱,他有一个叫做“罗旋”的儿子,就凭这一点,谁都得对罗铁柱礼让三分!
如若不然的话,
那是很容易引发热心群众们,对那个敢不尊敬罗铁柱的家伙,一顿群殴狂削的……
听到大喇叭里的通知,罗铁柱依旧悠哉悠哉的,在那里喝着小酒,对广播里的通知不以为然。
但心眼多的王氏,却听的眉头紧锁:“这彭志坤……发啥子神经?
就凭他彭志坤谨小慎微的温吞性子,不应该啊!难道说,大队部来了什么稀客?”
王氏坐在轮椅上,一张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消瘦脸盘,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忽明忽暗,“请了张大叔两口子、易阳小两口,丁大爷,还有三嫂子那个马蚤货……来的客人,会是谁呢?”
正在吃饭的罗铁柱的小儿子、同时也是王氏心头肉罗小中,此时也皱眉思索:“听彭志坤的语气,来的客人,是一个和张大叔两口子、和易阳,丁大爷他们,都很熟悉的人……”
因为罗旋的原因,所以罗家如今在整个正兴大队的地位,有点超然。
因此,
在罗小中嘴里,他对于大队长彭志坤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并不畏惧彭志坤的职位。
“难道是……罗旋回来了?”
王氏身体虽然残废了,但这些年她的智商发育,似乎反倒还加速了一些。
就是嘴臭的老毛病,王氏一直没能改掉。
只听她满是怨愤的鼓囊道,“当年,要不是我家罗旋,在公社里好好运作了一把,哪能轮到他来当大队长?”
王氏叹口气,“唉,要说啊,这个罗旋,他在这件事情上做的,真还不够地道!
哪有像他那样去帮别人、让一个远方表叔当大队长的做派?他爹还在这里,而且还年富力强的……咋就不能当当大队长?
哪怕就当个肉联厂厂长,那也好啊……就那破工作,但凡是个人桩桩都能干。
胳膊肘往外拐……哎!就跟那个没良心的罗小新差不多,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白眼狼……唉,老罗家,尽出这种东西!”
“嘭——”
王氏话音刚落!
两声猛拍桌子的巨响同时响起,倒是把满心怨愤的王氏,给吓了一大跳!
第845章 罗铁柱变了
罗铁柱变了。
大致是从当初的小绵羊,变成了一只爱顶牛的山羊。
这种转变,让强势惯了的王氏实在是接受不了,但她又不敢和罗铁柱硬钢。
“好啊,罗铁柱他凶我,小中,你也吼我?我可是你的娘!
你大哥刚一结婚,我将把你大哥罗小新分了出去,以后家里攒下的家当,全都是留给了你的……害得你大哥那两口子现在还在记恨我,可你竟然凶我?”
“铁柱啊,你变了……呜呜呜。”
王氏抹泪不止,“以前,你可从来没凶过我,看见我屁股疼,还给我买头痛粉、买止痛片……那时候……”
罗小中皱眉,“娘,头痛粉、去痛片都是同一个东西……这种药只能抑制疼痛,又不是真能治你髋骨上的毛病。”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娘,人家拓医生的医术好,收费还低,让你去找拓大夫看看,你总是不去……”
“我不去!”
王氏眼泪汪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异常,“那女人,听说是罗旋从什么前为县……反正是个贼窝子拐回来的,哪可能是什么正经货?”
“够了!”
罗铁柱猛的把酒杯一摔,随后“忽”地一下子站起来,“你有本事把这些话,拿到生产队的四合院里去说,或者是田间地头去说说!
你看看生产队的社员,人家会怎么收拾你!”
久病之人,脾气多半会变得越来越怪异。
其中有因为身体缺陷所带来的怨恨、自卑,也有自己拖累了家人的自责,同时还会伴随胡思乱想、瞻前顾后的猜疑情绪在里面。
现在情绪极其易怒、又时常自爱自怜的王氏,她已经怒了,“我就说!除非我死了,躺在坑里说不出来,要不然的话,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要说!
我在叶二娘她们面前说过,也在周大爷面前说过……他们也没说啥呀。”
王氏也抬起头来,满脸的倔强与可怜,“铁柱,你变了……呜呜呜,你竟然为了一个抱养回来的野种孩子,和我翻脸……”
“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