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有钱
人很难相信鬼的承诺,而鬼同样也不会轻易相信人类的说辞。
在这种特殊的地方,唯有绝对的能力上的压制,才能让人或者鬼安分下来。
凌晨四点钟多一点的时候,小区的外面传来几声鸡叫。
鸡在乡村地区并不陌生,但是在这种小区里此起彼伏的叫,就显得有点突兀。
不过这种鸡的叫声很像学校里的下课铃,打铃之后,下课的学生会很快喧闹起来。在这里虽然没有学生的喧哗,但是能敏锐感觉到,那种笼罩在小区周围的一种“气”消失了,随着天逐渐亮起来,这个小区在视觉上,和那种普通的小区没有了很大的差别。
保险起见,秦以川直到凌晨六点、霞光满地的时候才尝试着开了一下门。
虽然铁锅炖说一到白天他们就会被困在原地,但秦以川从来都不是听了别人的说法就能直接相信的人,所以一定会自己开门查看。
但结果是,他根本打不开门。
原本很灵活的房间门就像被死死焊住了一样,无论他和荀言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所有的窗户也是如此,就连玻璃都硬成了铁皮,荀言用撬棍砸都砸不碎。
这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困在原地。
不过没有办法出去,秦以川也很懂得随遇而安,和荀言分别错开时间休息,提前养精蓄锐,做好晚上干票大的心理准备。
这里除了铁锅里的人头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水倒是有,只不过秦以川和荀言实在不想喝,谁知道这水管里会不会藏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这地方也很奇怪,即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可并没有口渴或者饿的感觉,身体的代谢系统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平衡状态,唯一对他们有影响的就是休息,他们会困,需要和在现实世界中一样,进行必要的休息。
不知道铁锅炖和次卧的三个小孩是真的没有伤害他们的念头,还是因为即便睡觉秦以川和荀言也会轮换保持一人清醒的状态,一整个白天竟然真的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里的天直到晚间八点半,才彻底黑下去。
第427章 人头西瓜
荀言将客厅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又开了灯,整个小区重新变得像被包裹在一层黏稠的黑泥中的感觉,秦以川将所有剩下的蜡烛都揣在兜里,导致外套鼓囊囊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将那口铁锅端起来,带着它一起出门。
在秦以川要带它出去的时候,铁锅炖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拒绝,打死也不肯离开这个房间,哪怕将买蜡烛的路线已经详细口述,看着秦一川画了出来,也难逃被连锅端的命运。
虽然这个铁锅炖表现得一直很配合,但秦以川并没有真的相信它,这楼里确实古怪,万一铁锅炖只是一个方向说错了,他们很可能就会遇上麻烦。所以还不如直接带它做实时导航,才能平摊风险。
楼道仍如昨晚一样昏暗,蜡烛的光又弱,两米之外就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铁锅炖被强制带出门之后心如死灰又百般警惕,秦以川有理由怀疑,那些黑影很可能并不仅仅是吃才被招魂进来的新人,更会吃掉它们这样已经潜藏在房间内的鬼物。
而且铁锅炖也并不像它之前说的那样,什么都不记得,留在厨房从来没有出来过。它对这栋楼很熟悉,能够在黑影顺着楼梯偷偷跟踪他们的时候,准确地指出消防通道的位置,让他们顺利甩开黑影的追击。
虽然还没有交手,但是秦以川能感觉出来,这些黑影的确不弱,无论是速度还是听觉的敏锐程度都远超过人类,甚至它们的视线不会因为黑暗而受阻,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简直如鱼得水。
而且,刚刚因为铁锅炖的指引,秦以川他们两个人几乎是跟一个黑影相差不到两米的距离错身而过,在经过的一刹那,他和荀言都闻到了很重的水汽的味道,这水汽味道非常难闻,简直和泡过三五头死猪的死水坑有的一拼。
这东西难不成是个水鬼?
秦以川疑惑,但随即又觉得不是太对,东洲仓库里就有一个水鬼,所以对他们的习性秦以川还是很了解的,水鬼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全身上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湿漉漉的,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哗啦啦滴下来一摊。但是刚刚那个黑影并不是这样,它虽然潮湿,但是远没有到水鬼的地步,直觉上它更像泥鬼——用池塘里的烂泥捏出来的鬼。
脑子里这么想着,秦以川和荀言端着铁锅炖已经成功下到了一楼,三米之外的地方就是单元楼的大门。
铁锅炖从锅盖里露出眼睛,盯着单元门外面看了好大一会。
人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楼外面不对劲,颜色变了。”
秦以川:“什么叫颜色变了?不都是黑的?该不会你们这儿的夜里,是五彩斑斓的黑吧?”
人头:“不对,不仅颜色,路也变了。我上次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楼门外面绝对没有这么黑,当初还是雾蒙蒙的,隐约能看见路边的几盏路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荀言:“蜡烛。”
秦以川将剩下的几根蜡烛都递给荀言,但这次荀言没有一股脑都点上,而是留出来两根比较长的。剩下的仍旧捆在一起,最大限度接近单元门口,就站在最边缘的位置,将蜡烛点亮。
一捆蜡烛的作用很快就显露出来。
门外之所以这么黑,是因为全部都被黑色的雾气给笼罩住了,蜡烛点燃之后,黑雾被相应地驱散一部分,在楼门口出现一个缺口,露出残破不全的老式地板砖,都碎成一块一块的。有几盏路灯,但都生满了锈,灯泡也早就亮不起来了。
荀言回头看向铁锅炖。
荀言:“路对吗?”
铁锅炖没想到外面的路已经变成了这样,努力确认好几遍,才点头。
人头:“的确是这。”
铁锅炖本来想劝他们,现在外面变得比当初更诡异了好几个度,让他们暂时别冲动出去,但是又看见了荀言手里那一捆蜡烛,就知道劝也没用。他们的蜡烛很快就要用完了,没有蜡烛在这里是百分百活不下去,他们终归还是得下来。
与其等蜡烛不够了再搏命,还不如趁着现在莽一把。
蜡烛照亮的区域相当有限,最多不超过一点五平方米,秦以川和荀言只能尽量挨在一起。在蜡烛稍微暗淡一点的地方,那种无处不在的黑雾就挤过来,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
根据铁锅炖提供的消息,卖蜡烛的地方就在小区外一百米,从出单元楼的楼门开始算,大概有六百米的距离。秦以川一直算着步数,走出一半,除了这种黑雾之外,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情况。
可越是什么都没有,铁锅炖就越害怕。据他所说,这楼外面徘徊着很多了不得的东西,楼道里那些黑影能在楼里胡作非为,可是根本不敢出楼门一步,因为楼算作一种保护装置,在楼里的人也好鬼也罢,都是养在大棚里的黄瓜,能在外面生存的东西,牙尖嘴利得连铁都能咬得动,更别说区区一根黄瓜了。
铁锅炖说得义正词严,但秦以川对它这话的可信度保持怀疑,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无论是他还是荀言,进了这黑雾中之后,虽然一直处于警惕状态,能感觉到黑雾里有东西,但是根本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直到又走出七十五米,蜡烛光源好像亮了一点,可见度稍微提升,秦以川看见几米之外,有一个摆地摊卖西瓜的老伯。
秦以川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夜间十一点十五分。
大半夜的在这种地方卖西瓜,只怕连鬼都不会光顾。
但谁让他们叛逆,荀言在看见这老头的第一眼,想都没想就走过去了。
铁锅炖急的“哎”了好几声,想提醒他们离这老头远点,又怕自己出声被老头注意到丢了小命,只能又急又无语地将自己塞回铁锅里。
卖西瓜的老伯是个人。起码明面上看起来不像铁锅炖它们这种表层的鬼。
他大概六七十岁,皮肤黝黑,满脸都是深深的皱纹,手里拿着一个抽旱烟的旧烟袋,边儿上的蛇皮袋上摆着五六个西瓜,脚边放着一把一尺长的西瓜刀,一见有客人光顾,立刻笑起来,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秦以川一看就知道,荀言过来,摆明了是看上了卖瓜老汉的这把西瓜刀。
秦以川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破菜刀,顿时觉得那把西瓜刀可真顺眼。
老伯:“小伙子,买瓜吗?”
秦以川:“瓜就算了,我不爱没事乱吃瓜。但你手里这把西瓜刀还不错,咋卖的?”
老伯的笑容僵了一下,又飞快地恢复正常,
老伯:“我卖瓜。不卖刀。”
秦以川:“只要是商品,就都能拿来卖,无非是价格给的够不够。老伯,打个商量,你先报个价?”
卖瓜老伯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突然深了一些,笑起来的嘴巴咧得更大,一张嘴几乎占满了大半张脸,虽然没有变异,但这张脸换其他任何人看见都觉得,他下一秒嘴角就会裂开,但耳朵根,一张嘴就能吃人。
第428章 地狱之花
老伯:“我的刀,是用来切瓜的。”
秦以川:“那不然我把你的瓜都买了,这刀就当赠品送我?”
荀言听见这种离谱的砍价法子,稍微低了一下头,把嘴角差点控制不住的笑容给藏起来。
老伯没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在听秦以川说要买下所有的瓜的时候,脸上仍旧是笑着的,但一下子就变成莫名的阴森。
老伯:“我的瓜非常甜,要不要切一块尝一尝?”
他边说话,也不管秦以川的反应是答应还是拒绝,就伸手将脚边的一个西瓜拿过来,锋利的西瓜刀落下去,将整个瓜分成两半。
但直到他切开之后才发现,那哪是什么西瓜,而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外面制作成西瓜的人头!他这一刀下去,人头的颅骨被切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脑浆和大脑组织。
一股难言的腥气扑面而来。秦以川遮住鼻子,往后退了半步,铁锅炖发出一声闷嚎,死死拉着锅盖把自己装在锅里,生怕这老伯看出来他们还随身携带了一个“西瓜”。
卖瓜的老伯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熟练地将人头西瓜像真西瓜那样切成块,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人头里的脑浆成了椰冻一样的质地,脆弱的大小脑也像冻成了冰沙,稳稳当当地被切成块,就差摆盘。
秦以川立刻打住自己的念头,再想下去,离开这鬼地方之后,他只怕再也没有办法直视椰冻和冰沙这两样东西了。
老伯仍旧保持着那种夸张的笑容,将一片人头西瓜递给秦以川。
老伯:“尝尝。”
秦以川没接。
老伯:“尝尝。”
秦以川还是没动。
老伯的声音就沉了一点:“尝尝!”
秦以川:“你这西瓜不新鲜。不尝。”
卖瓜老伯一下子就阴沉下去。很难想象一个人保持着夸张笑容的同时,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就变得阴狠得令人忌惮的,他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睛盯着秦以川,在维持着西瓜递过去的动作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举起来西瓜刀。
老伯:“不吃西瓜?那就留下来,当我的西瓜吧!”
秦以川将铁锅炖放在地上,蜡烛放在铁锅上,微微叹了口气。
秦以川:“我只是想买把刀,你非要凑上来说让你死。这什么毛病呢?”
老伯的眼睛一下子就黑了,拿着西瓜刀暴起冲过来,速度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残影,普通人别说反抗,只怕连看来他的动作都看不清。
秦以川也看不清。所以他根本不去看。在卖瓜老伯动了的时候,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完全凭借本能,双手一抬菜刀,将那把直接砍向他脖子的西瓜刀挡住,而同一时间荀言的撬棍也已经重重落在老伯的腿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大街上前所未有的清晰。
老伯感受不到痛,到骨头断裂,身体无法支撑,瞬间就垮下去,跪在地上,断裂的骨头从看不清颜色的裤子里刺出来,没有血,只有白森森的锋利的骨茬。
老伯脸上的笑仍旧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无比怨毒,但还没等他再酝酿好情绪,秦以川的菜刀已经落下来,砍白菜一样砍在他的后脖颈上。老伯的头一歪,秦以川就着刚砍出来的裂口又快准狠地补了一刀,人头立刻像他的西瓜一样滚在地上,被荀言又补了一记撬棍,直接将脑袋砸出一道深深的凹陷。
如果铁锅炖胆子再大一点,就会发现,在厨房里,他们俩分明是留着力的。
不过即便已经变成了这样,老伯仍旧没有死,被砸扁的头和身子仍旧努力蠕动着想要凑在一起。
荀言:“这东西好像打不死。”
秦以川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他们离自己住的单元楼已经有点距离,但是向南200米外的地方,还有一栋和他们住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单元楼。
秦以川的目光又落在带出来的手电筒上,心里涌上一个想法。
他和荀言一对眼色,荀言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秦以川搬起铁锅炖,拎起被砸扁的人头放在那堆西瓜里,将蛇皮袋一卷,荀言拖着已经没了头的尸体,带着蜡烛往最近的楼门走。
快进单元门的时候,秦以川把手电筒打开,骤然亮起来的光让他们的眼睛被晃了一下,秦以川眯着眼睛,用力将手电挥了挥,生怕楼里的东西看不见这束光。
不过几分钟,秦以川的胳膊上突然就泛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自从进了这地方,第一次察觉到危机感,楼里的东西真的能给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秦以川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头和无头尸体往单元楼一扔,人头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拼命打滚想逃出来,但已经晚了,一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地面,根系快速蔓延,扎根在人头和无头尸体上,连三秒钟都不到,人头和尸体就迅速脱水风化,最终变成了一地的方便面粉包,散落在地面上,风一吹,就散了。
秦以川和荀言又往外面退了好几步。
里面那朵花很小,赤红色的,花型很像石蒜科的,在传说故事里会被叫做曼珠沙华,说长在黄泉的花。
如果没有那么夸张的根系,它看上去就是一个观赏植物,根本没有一点攻击性。
但它不花费任何力气就将杀不死的人头和尸体变成了一堆粉状物质。连火葬场的焚尸炉都没有它烧的干净。
第一次见面时,小圆提醒他们不许开手电筒,就是怕引来这种奇怪的植物吗?
曼珠沙华……
秦以川咽了一下口水,心道这该不会真的是黄泉地府吧?
那朵花吃完尸体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原地,虽然它只是一朵花,可在某一瞬间,秦以川却觉得它正在盯着他们。
手电筒早就关了,他们手里的蜡烛也已经快烧完了。
荀言又拿了根新的点上,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再抬头,那朵花已经消失了。
整个楼道,以及外面的街道,都如最开始一样死寂无声。
秦以川将花的事情暂时放下,转身离开单元楼,拍了拍铁锅炖。
秦以川:“上班了哥们,接着指路。”
铁锅炖大概已经被他们彻底吓到了,一路上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根据铁锅炖指的方向,他们到了一家废弃的冷饮店。
秦以川预想中卖蜡烛的地方,可以是个商场,杂货铺,甚至可以是个挑着箩筐到处走的货郎,就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在一家卖冰棍的小卖部这。
秦以川看着空荡荡、落满了灰的柜台,拿刚刚如愿得到的西瓜刀敲了一下锅盖。
秦以川:“你确定,蜡烛能在这买到?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骗我,我们就将你也拿去种花。你看你这还有花盆呢,多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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