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有钱
黑瘸子:“我再问一次哦,乖孩子,你告诉我东西在哪,我就放了你。”
阮莹的嘴唇上落下血来。她不肯开口,眼睛盯着黑瘸子,满是仇恨。
黑瘸子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说?”
阮莹:“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瘸子:“那真是可惜了。”
他冲着身边的人招招手,将视线转向小男孩。
黑瘸子:“这双眼睛真漂亮。”
一阵巨大的惊恐染上中年女人的脸庞,黑瘸子的手下扯住小男孩的胳膊将他向外拉扯,中年女人惊叫一声,拼了命去保住小男孩。
这么一来,阮莹就不得不被放开。
她百分惶恐地往后爬过去,试图能离黑瘸子远一点,再远一点。
黑瘸子看着她的动作,露出一个看不出意义的笑容。中年女人一个人哪里能抢过两个男人,小孩被硬扯过来,抓住手脚按在黑瘸子的面前,黑瘸子手里的小刀在小孩的眼眶上比划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在眼皮上留下浅浅一道血口。
中年女人见此,竟然挣脱两个男人的钳制,冲过来就要和黑瘸子平明。黑瘸子的神情一冷,抬手便准确无误地掐住女人的脖子,小刀在咽喉上一划。
十二洲和昆吾刀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冲着黑瘸子刺过去,可是那间院子被看不见的一堵墙挡住,再无法前进半分。
一股血从皮肤中喷出来,落了阮莹满脸。
女人的一巴掌落在黑瘸子的脸上,但是已经失去了力道。
尸体被扔在地上,女人至死仍是瞪大眼睛,不肯瞑目。
被绑在树上的男人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鸣。
一口血从阮莹的口中喷涌出来。她看着死在眼前的母亲的尸体,一时间连恐惧都忘记了。
秦以川的手试探着落在院子的门口,什么都摸不到,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桩惨案是已经发生过的。
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哪怕他们是在远古时代,也没有办法干涉。
阮莹:“你们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阮莹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厉害,她从地上爬着将已经连哭都不会哭的小孩抱在自己怀里,动作粗鲁,已经顾不上考虑会不会弄疼他,
阮莹:“放了我爹……还有我弟弟,送我爹去医馆,只要他们活着,我就把东西给你。”
黑瘸子不接话,只是看着阮莹笑。
第223章 黄泉令的作用
阮莹也看着她,神情中什么的都看不见。
像是没有看见黑瘸子的笑,像是没有看见黑瘸子的刀,也好像没有看见周围横陈的尸体。她只是这么盯着他看,目光像是剜透了他的皮肉,直接看进了人的骨头。
黑瘸子脸上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彼此对视。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黑瘸子抬手,示意手下的将阮莹她爹从树上放下来,拿两块布条绑在大腿根上止血,送到了城中心的西医馆。医生给打了针,伤口上了药,说得住下来观察。
这是后话,具体怎么个观察法阮莹不知道。在黑瘸子走出那个院子之后,隔绝在秦以川和荀言面前的那面看不见的墙消失了,古大师和他们一起冲进院子里。阮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她娘的血,整个人木呆呆地抱着弟弟,比几十年的厉鬼都吓人。
自从在院子里被和阮莹一起被抓走之后,古大师就觉得自己被封在了玻璃瓶子里,分明一切都能看见,能听见,却怎么都挣不脱束缚,帮不上阮莹半点忙。一直到现在,黑瘸子走了,那层看不见的玻璃才被打破。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先拿块白布把她娘的尸体盖住,又给她弟弟贴了个安神符,可是小孩毕竟是小,家里遭了这么一番巨变,哪怕用了安神符也不安稳,古大师没办法,只好一直将小孩抱在怀里。等天亮了,荀言本想去买副棺材,将阮莹的娘下葬,没想到跟着古大师的下人竟送了一口过来。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警告催促的意思已经明显。
阮莹在院子里坐了半个多时辰,无声地哭了一场,让古大师帮衬着把母亲葬了,自己却进了屋,关着门,不知道做什么。
古大师是太平年间活过来的,从来不曾见过这种情景。现代人对民国的了解,来源无非是影视剧居多,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和军阀太太的故事看多了,似乎都忘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乱世,金银细软之下,每一寸都沾着普通民众的血。
到晌午的时候,阮莹从房门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
眼下是七月十四,这里的历法是按照农历算的,正值盛夏的时候,她在里头穿了一身丧服,外面却套了大红色的嫁衣。
平民女儿的嫁衣不怎么华丽,只是普普通通的红缎子裁的一个上衣和一个半身裙子,配着绣花的一双红鞋。若是正经出嫁的时候,还得配上一朵大红色的绢花,簪在发髻上。簪花她娘还没来得及做,阮莹便在发梢系上一根红绳。她出门之后就往外走。
古大师:“你去哪?”
阮莹没有回答。
古大师又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要去朱家吧?”
阮莹终于侧目看他。
古大师:“你一个小姑娘,斗不过黑瘸子那个老东西的。他想要什么?真的有东西比你们全家的命都重要吗?”
阮莹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竟然点头。
阮莹:“是,很重要。”
古大师:“我说实话我不太理解,朱家不是还想用你去替朱旭续命吗?黑瘸子那种人,就算你真把东西给他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阮莹:“我知道。”
古大师:“知道你还去?!”
阮莹不回话,只是笑了一下:“如果我弟弟能活着,可以请你们帮我照顾他吗?”
古大师说不出拒绝的话。阮莹穿着一身红衣出了门。
古大师见到秦以川和荀言站在院里,目睹全程却一言不发,有点着急。
古大师:“咱有没有法子能帮帮她?”
秦以川:“有。”
古大师来了精神:“怎么做?”
秦以川:“把黑瘸子杀了。”
古大师:“我试了,但是压根做不到,那人古怪得很,身上有什么东西护着,说刀枪不入都差不多。”
秦以川:“那是因为你杀错人了。”
古大师:“什么意思?”
秦以川:“你现在见到的,除了阮莹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是过去的人——这里是民国二年,不是2022年,明白了吗?”
古大师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一茬。
古大师:“那怎么办?等等,你说,除了阮莹,你的意思是,她还活着?”
秦以川:“她不是活着,只是还没有死。”
古大师:“不是活着不就是死了?半死不活是个形容词,它形容的还是个活人。”
荀言:“她没有肉体,只是将灵魂,和这个小世界融合起来了,所以才制造出了这座鬼蜮。黑瘸子问她要的东西,我们最初本以为是藏在灶台里的骨头,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们家拥有的,很可能黄泉令。只有黄泉令能做到让人的魂魄与整个小世界融为一体。”
古大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荀言:“你没有做过摸金探穴的行当,所以会陌生些。但是关于阴兵借道等故事传说,应当并不陌生。古时候朝廷里养着的盗墓贼,比如摸金校尉,其中的佼佼者拥有特殊血脉,可以和黄泉地府的人沟通,再强势些的,甚至可以在地府获得一官半爵,有了官职之后,自然会有特权,黄泉令是特权之一,拥有黄泉令者,虽然会死,但魂魄不灭,而且不必转入轮回。如果自身修为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如城隍土地一样,固守一方。阮家就是如此。但是黄泉令活人用不了,没有修为法术的人也用不了。阮莹今日,回不来了。”
古大师:“有法子阻止吗?”
荀言:“没有办法,早在我们来此之前,这些事已经发生了。”
古大师的神情颓唐下去。隔了片刻,终是放心不下。
古大师:“就算阻止不了,我也得亲自去看看她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哪来的能力去使用黄泉令?”
古大师说完,连自己的旧行李包都没收拾,将阮莹她弟弟往怀里一抱就跑过去。
秦以川:“你不去看看?”
荀言没回答。
秦以川:“如果你当初没有离开东洲,阮莹一家或许可以找你求救——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荀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秦以川:“我就知道,你这人外面看着没有人情味,实际上心思比谁都多。人各有命,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如果你心里记挂,就一起去看看。”
荀言到底没拒绝。
但是他们到朱家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里的时间是无序的,他们到朱家的时候,虽然仍是白日,但是日头并未像西沉,反而还是在东边挂着,从阮莹出门之后的这差不多一夜一天的时间,被刻意抹去了,他们看见的,已经是尸横遍野的朱家宅子。
整个朱家的人,包括雇佣的杂役和打手,三十多人,无一幸免,都被扭断了脖子。朱家人和打手都被剥了皮,人皮里面塞满了喂马的干草,用麻绳挂在房梁上。
剥皮揎草,自明朝起时为惩戒贪赃枉法之人的刑罚,之后落在民间,便成了对大奸大恶之人的复仇之用。
第224章 入魔成夜叉
朱家后院的水井,上面用来挡住井口的石头已经成了满地碎石,鲜艳的朱砂已经成了酱油色,早就失去了镇压辟邪的效用。
一身红嫁衣的阮莹站在井口前,背对着他们。系在发梢的红绳已经断了,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一头长发在随风而动,却不像那个藏在筐里无路可逃的十几岁女孩。
嫁衣袖子下露出的双手,指甲漆黑,面沾着干涸的血迹,像屠夫惯用的刀。
古大师:“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你入魔了?”
怪不得他们自从进来就感觉不到任何怨气,因为阮莹压根没死,或者准确来说,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亡,阮家一定传承着古时候的一些风水秘术,将水井里被镇压的怨灵都容纳进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来,怨灵的怨气就能为她所用,有了法术,就自然有了利用黄泉令的法门,借此报仇,杀了朱家满门。
而他们之前来朱家,虽然听闻鬼哭之声,下井之后并没有见到任何鬼魂,就是因为哭声和鬼魂,根本不在一个时间点,他们下井的时候,里面的鬼魂已经被阮莹利用黄泉令送去往生。
但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法子,阮莹大仇得报,本该得偿所愿,转世投胎,可现在却仍留在这里,显然就是当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
秦以川从房梁上的尸体一一看过去,并没有发现黑瘸子的尸体,那个人神秘莫测,阮莹的确未必能够抓得住他。
如果黑瘸子逃走了,那她留在这不肯离去,就有了解释,她是执念未了,在等报仇的契机。
古大师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
古大师:“你把我们带进鬼蜮,是想让我们找黑瘸子?”
阮莹却摇头。
古大师:“不是找他?那你在等什么?”
阮莹仍未回头:“我在等你。”
古大师觉得自己听错了:“我们这有三个人,你说你等的是谁?”
阮莹:“等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古大师糊涂了:“这怎么还聊上哲学了?我该不会是黑瘸子转世吧?你等我是等着来报仇的?”
阮莹:“他已经死了,并且永远没有转世的机会——我已经把他吃掉了,一点魂魄都不剩。”
古大师:“……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有个大胆的想法——我难不成是你……”
“爸爸”两个字差一点出口,阮莹在此刻回过头来,古大师本能地被吓了一大跳,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阮莹的脸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青灰的皮肤上布满了皲裂的痕迹,嘴里长出来两条又尖又长的獠牙,一下子就将整张脸撑得变形。脸上的皲裂纹路从脸上一直蔓延到锁骨之下的躯体深处,脖子上有两道极深的刀伤,皮肉外翻,但是没有血,她的身体已经是死亡状态,流不出血来了。
她不仅成了魔,而且还是夜叉。这个在现代人类社会听起来像骂人的名词,最本来的真实意义,是指金字塔最顶端的鬼。
阮莹的祖上,一定也有上古遗民的血统。
在阮莹转身的瞬间,古大师陡然觉得怀里一轻,阮莹的弟弟消失了,贴在小孩身上的安神符落在古大师的手心里,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像按下了褪色的开关,塞满了干草的皮囊腐朽,朱家贵死的宅子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破旧,坍塌,成为废墟,后院的竹子却一直生长,根茎蔓延,将朱家的老宅覆盖在新鲜的笋和竹节之下,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们置身于漫山遍野的竹林。
古大师:“你弟弟……该不会你说我是你弟吧?”
阮莹的脸已经失去了做表情的能力,她看着古大师,许久许久,才幽幽长叹。
阮莹:“你能活着,真好。”
古大师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对于他而言,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刚从筐里捡了一个刚十五六的小姑娘,转眼就成了这小女孩的弟弟,这种转折实在有点荒唐。
古大师:“你把我们拉进鬼蜮,不,不只是我们,很多人都在鬼蜮里失踪了,你把这些人困住,该不会就是为了找弟弟吧?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弟?”
阮莹:“血脉感应,等你到了我这种地步,自然就都明白了。但你不明白也好,在我杀了朱家所有人之后,咱们家的传承就已经断了。尘归尘,土归土,你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也算一种福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古大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阮莹抬手,将什么东西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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