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光大圣
听着这话,敖丙的心头,顿时就生出了一阵熟悉的感觉来。
是楚国的风格——或者说,是妖族的风格。
虽然有些掩饰,但也藏不住那直来直去的心思。
这臣子,看起来是在质疑云中君过往千年的祭祀,是在心疼祭祀的资财。
可实际上,其却是在问:敖丙这位‘云中君’,显圣过后,对楚国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好处如何,就关系到云中君日后在楚国的香火。
若是好处大,那么楚国对云中君的祭祀,自然一如既往,甚至于往上抬一些规格,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好处不够,又或者没有什么好处,那么你这显圣的云中君,便还是回到你的冥冥之地去,老老实实在楚国做一个泥塑木雕好了,也不要妄想从楚国得到任何的东西。
另一端,以水镜看着此间的屈髦,见状也是面带苦笑之色,然后躬身向敖丙请罪道,“神君,我楚国之人,素来都是这般的直性子,还望神君万勿见怪。”
太直接!
太粗糙了!
就算屈髦自己也是楚国之人,可他看着水镜当中所显化的,那楚国君臣直钩钓鱼的模样,也不由得扶额。
若是他来行事,便不是自己开口问云中君的权柄,而是要拿出太一神话体系当中,和云中君有关的经卷来,请云中君‘斧正’,看看那些经卷当中所言的,是否有谬误之处。
在这过程之间,‘云中君’真正的权柄,自然而然的,就会在那经文的更正之间,逐渐显化。
“直接一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敖丙向着屈髦说道。
站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屈髦——至于说落在楚国君臣面前的屈髦,其实只是敖丙照着面前的这屈髦所化出的一個血肉凡胎而已。
毕竟,正神不附体——纵然是人道之神有别于天庭之神,可无论是云中君还是敖丙,都是同一个人,敖丙自然不会以云中君的身份,侵夺屈髦的肉身,行那自欺欺人的事,给自己留下一个天大的破绽。
别说是屈髦的躯壳了,便是屈髦的身份,敖丙都不打算用。
——等到他的身份被楚国君臣所确认过后,屈髦便会死去,那血肉之身,也会随即散去,然后,敖丙的念头,会落于云中君的神像当中,被带回楚国。
言语之间,敖丙的神色可谓是无比的平静,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有一些小小的欣喜。
毕竟,这种交易的态度,亦是他所需要的。
何谓交易?
两不相欠,便是交易!
当他和楚国之间的关系,被这种两不相欠所称量起来的时候,他便是越发的不会被人道之气所束缚,他在和人道的拉扯之间,赢下来的机会,也就越大。
当然,敖丙欣喜,屈髦就不是那么的开心了。
他将自己的性命都舍弃了,将云中君的权柄给拿了出来,他所求的,当然不是敖丙和楚国做过一场交易过后,便直接离开——他想要的,是敖丙和楚国,能更加进一步的捆绑。
奈何,局势的发展,并不如他所考量,楚国的君臣们,并不清楚这位云中君的真实身份,也不愿意和这位‘云中君’捆绑得太过于的紧密。
“只能看后人的了。”屈髦暗自叹一口气——他相信楚国对后辈的教育。
当他们发现了这位云中君真正的权柄过后,楚国的后辈们,自然便会想办法和这位云中君捆绑,将这位云中君,架上楚国的战车。
……
“我之神通权柄?”殿上,越发显得神圣,显得脱尘的屈髦,露出笑意。“尔等之经文,其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在这殿室当中炸响,炸得殿中众人,脑子一阵混沉。
经文上所写……
太一神话体系当中,那经文上所写的,当得了真吗?
太一神话体系,乃是二元之体系,神话的第一核心,自然便是太一——其次便是云中君。
太一的权柄和威能,自然不必多提,而为了应和太一的存在,云中君的权柄,在经文当中,自然也是极尽的夸大。
司风雨,掌天地,驭万灵,通祸福……
便是那幽冥当中的生死,都在云中君的权柄之下一般。
而此时,面前的这位云中君,赫然是在说,他的权柄,竟真的是如同那经文所记载?
那怎么可能!
经文当中所记载的云中君的权柄,是一个出生的神祇所能承载的吗?
只楚国的千载香火,真的能奉养得出如此强横的一尊神祇吗?
这一点,楚国的君臣们,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神君,此言却不可妄语。”那跳脸的大臣再次出声,“我楚国之情,不与他国等同——楚国境内,山精水怪无数,蛟虎异种无穷。”
“神君有如此伟力,回到楚国过后,必定万众供奉,亦受万民之所求。”
“届时,无论是那些滋扰的山精水怪,还是各家宗门与大妖的矛盾,少不得都要请神君出面。”
“这权柄之事,若神君妄语,我等凡人,难以揭穿,但那些桀骜大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虽然这大臣的态度很是不敬,极有可能惹怒面前这位云中君,但殿上的一众君臣们,也都是坦然看着这大臣发挥。
就算是触怒这位云中君,也好过被这位云中君的权柄所欺骗,然后在楚国闹出乱子来——太一神话蔓延到楚国的方方面面,若是回到了楚国之后,这云中君被其他的妖神给掀翻在地,那所造成的影响,可比现在惹怒云中君的结果坏太多了。
“这是要考教本君么?”云中君的脸上,依旧是有着笑意,点点的云气,凭空显现出来,在那‘屈髦’的肉身之上蔓延,令其面孔,令其身形,逐渐的变得模糊,也越发的契合‘云中君’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形象。
“京畿往西三千里,八年不见雨水,已有大旱之象。”那大臣凛然不惧。
“神君既有无上神通,还请神君施展伟力,布恩泽与万物,以解生民之悬。”
这是要让云中君彰显自家调弄风雨的本事——对于楚国这样一个诸侯国而言,云中君有没有操纵风雨的本事,比什么都重要!
此间,乃是人道之气最重的地方。
城外,又有诸多太乙斗法。
若是云中君能在这样的两重干扰之下,令三千里之外的旱处降下雨水,便足以证明其对风雨的掌控。
等回到楚国,再得到楚国上下的支持,那整个楚国境内,便都能风调雨顺。
至于说这云中君厮杀斗战的本事——都能调和风雨了,还要什么别的其他?
有了楚国上下一体的支持,那楚国境内的那些仙宗妖神,又有谁愿意冒着和楚国翻脸的风险,去针对这位得到了整个楚国支持的云中君?
这大臣所指之处,也即是这洛邑往西三千里——那里不是别处,正是申国的领地。
齐国强盛称霸之前,和戎狄‘勾结’的申国,就已经先一步的被众多的诸侯们所排斥,齐国称霸过后,也同样是狠狠的对申国重拳出击过。
这样的情况下,申国和楚国的关系,也比较暧昧,楚国的君臣们,也希望申国能稍稍的恢复一些元气,以分担来自于齐国的压力。
所以此时,这楚国的大臣想要验证云中君的权柄,所选择的验证之处,便是申国境内的一处干旱之地。
在楚国提请之前,申国国君,就已经在国内组织了好几次的求雨,而且这过程之间,不乏有太乙仙神沟通天地,试图从别处挪移水汽……
奈何,申国勾结‘戎狄’攻破镐京这件事,真的是惹恼了天上的许多的仙神,是以,无论申国上下如何祈求,都不见有雨水降下。
那些试图强行挪移水汽的太乙仙神们,被天雷追着劈死两个过后,也都老实下来,不愿再管申国的事。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云中君都能调度风雨,润泽申国干旱之地,那其对雨水的掌控力,自然也就算得到了证实。
而申国是怎样一个情况,敖丙自然也是知晓的。
天地之间的风雨,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调和整个天地的水气大循环,而不是为了让人间风调雨顺。
所以,对于天庭而言,只要能保证整个天地的水气大循环不出问题,又能保证那循环的水气,有着足够的,不被仙神斗法所影响的冗余,那么在厘定风雨的时候,何处的风雨多,何处的风雨少,并不影响天庭的大局。
而在镐京的局面上,玉皇被落了颜面,又奈何不得敖丙,便将不满,宣泄到了和戎狄勾结的申国之上,将本该落于申国的雨水,调到了别处,也将该落于别处的旱情,落到了申国。
用更准确的说法,玉皇不是将别处的旱情落到了申国,而是将这千年以来,本该落于申国的旱情,通过调度的方式给积蓄了起来,然后一口气放出。
同时,为了避免旱情之下的怨恨生出灾殃,申国境内涤荡的太阳之力,也远超其他地方,如此一来,申国的旱灾,便越发的酷烈起来。
纵然其境内的归属于敖丙麾下的水神们,对那些修行者们从河流当中调度水汽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关大局。
“神君,可办得到么?”那大臣再出声道。
“风雨,小事尔。”云中君身上的云雾之气,越发的浓烈,其身形,也越发的缥缈。
“今夜子时三刻,申国境内三千里,自有风声雨起。”
“雨水,当有三日不休。”雾气当中,云中君的气息,连同那‘屈髦’的肉身,都已经消失不见。
而此时,殿上的君臣们,也顾不得这消失的云中君,而是急急传令,请来一位仙神和一位武道宗师,令他们两人,飞快的往申国之地而去。
(本章完)
第663章 呼风唤雨者谁?
申国之地,虽然有着大旱连连,但其国内,好歹也有着水神的存在,有着诸多的河流——大旱能让申国的土地干枯,却无法让这些与四渎同气连枝的河流干涸。
所以尽管大旱,但申国的土地上,也依旧是存在着一定的生机。
不过相比于其他诸侯国而言,这申国之地,依旧是在这大旱之下,变得异常的贫苦。
可正是因为这贫苦,以及这水与旱交织的奇特环境,申国也迎来了另外的一群人。
修行者——仙道修行之士,以及那些武者。
贫苦的地方,动乱的地方,能磨练那些武者的意志和技巧,能让他们参悟‘气血’的灼烈。
而这种水与旱交织的环境,更是能如同福地一般,演绎水与火的玄妙。
所以,无论是那些武者,还是那些仙宗,都很乐于在这混乱而贫苦的地方,留下一点道统的根苗,让自家的道统的门人后辈,来此间历练,顺便,也看一看自家的后辈们,心性如何,决断如何。
这样的情况下,本就混乱的局势,也就显得越发的混乱。
纵观这人间大地,唯有这申国,是其君王彻底失去了掌控的国度。
历练的小修行者和武者,在此间来来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些在此间看管局势或是考核自家弟子的武道大宗,以及那些上仙大神们,自然也不在少数。
毕竟,这被天庭所‘害’的地方,除却是后辈的历练之处以外,也是黄天道众所聚集之处。
是黄天道众们宣扬‘上天之恶’,宣扬‘绝地天通’之理念的最佳之地。
那些在此间的上仙大神们,除却要考核自家弟子的心性之外,更重要的职责,便是要避免自家的弟子,被黄天道众所蛊惑。
毕竟,当自家的后辈们对这些穷苦之民心生怜悯,却又难以解救这些生命的时候,很轻易的,便会在黄天道众的引导之下,将怨恨归结于天庭,认为是天庭随意干涉人间,才会造成这样的祸患,然后,就会被引入黄天道众当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实际上,天庭对人间的干涉,真的是祸患吗?
当然不是!
事实上,若是没有天庭的仙神们把持风雨,调理江河,任由风雨水汽在人间随意而动,任由人间的修行者们随意调度风雨的话,这人间所出现的水患旱灾等等,会比现在严重数十数百倍。
天地之间,万物皆有兴衰起落,便是那些大罗,都有强弱转变的时候,人间,自然也没有永恒的风调雨顺——若按照自然的发展,就算没有仙神们斗法的影响,每隔一段时间过后,天地之间的水汽大循环,便会出现一次的‘潮汐’,人间也会因此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或是大水,天上第一次水灾所化的天河,也会由此暴动,化作席卷一切的天河之水滔滔而下,将一切都给淹没。
天地之间,有许多的道统,都有‘天河真法’所类似的传承,而这传承,所模拟的,便是那天河滔滔而下,涤荡天地的场景。
而天庭对风雨的调控,便是将这注定会迎来的‘潮汐’,被提前的化解掉,让那会翻天覆地的大风潮,变成无数的小浪花。
故此,天地之间,越是功行深厚的强者,便越是能体悟到天庭调和水汽的意义。
不过,在此间历练的后辈,修行和功体,都还没有到这一层,自然也就容易天真,然后走上难以挽回的歧途。
当楚国的两个‘外来者’,一个仙道太乙,一个武道大宗,联袂而来此间的时候,自然也瞒不过那些滞留于此间的强者——便是水中的一些龙神,都被这两人的到来而惊动,猜测着,这两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而对于自己往此间而来的目的,这两人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所受的命令,便只有一个:在此间呆够五天,以观天象之变。
云中君的事,楚国的君臣,自然是会瞒着他们——万一,云中君只是在说大话,然后他们又将这话告诉了他人,那丢面子的,还是楚国。
“大王令你我来记录此间天象变化——这天象,有什么好看的?”名为熊犇的武道大宗,一脸不解的道。
他抬头看着顶上的星月。
这申国的天上,着实是没有什么好看好记录的,毕竟,那是整整八年都没有变过的一览无云,日光暴晒,倒是偶尔有龙神们从各处借来水汽所引动的云层,能稍微的给大地带来些许的阴凉。
“或许是大王得了消息,此间有灵宝出世。”名为柳抵的太乙,神色平静的安抚着面前的武道大宗,稍稍的往旁边挪动几分,以避开其身上那炽烈的血气。
天象变化,总是会有原因的——而在这被天庭封锁了风雨的地方,除却有异宝出世引得天地共鸣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原因。
不过,就算有什么异宝出世,就算他和熊犇提前知晓了这异宝将出的消息,只他和熊犇两人的实力,也很难让他在乱局当中夺走异宝。
“总不至于,就真的只是要记录此间天象变化吧?”这太乙道人发愁看向天穹。
连熊犇这莽蛮子都能看得出来,这申国的天象,数年如一,完全没有记录的价值,他这位太乙仙,又如何看不出来这一点呢?
正思索着的时候,他的心神,便陡然一动。
有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起来——风无形无相,无来处,也无去处。
但此时他所感受到的风,却却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而其去处,便正是这申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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