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送君海棠
他示意法海和尚不必站着，等法海和尚坐下去以后，又以慈蔼眼光，盯着法海和尚的面庞瞧了好一阵子。
随后才轻叹着对法海和尚说道，“老衲与大昭寺相商，让他们派出这么一位天之骄子来，为的就是要让你能借他来看清自己。”
“或许大昭寺也存了让你来替他们磨剑的心思，可照老衲的眼光来看，那阿秋，到底还是不如你的。”
听到这里，原本在仔细听着清源禅师讲说的法海和尚，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他很厉害。”
但等他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了清源禅师眼中的凌厉。
而后，便只听得清源禅师几是一字一顿的，沉声讲了这样四个字出来。
“成王败寇。”
也只在这四个字之后，无论清源禅师又或者法海和尚，谁都没有再有过多的言语。
他们一个人将目光放在了头顶的蓝天白云，另一个人则将眼光转向了山底的大江奔腾。
山风吹拂，虫鸣鸟唱。
但在这留云亭内，一时间到底是少了人的声音。
直等好一阵以后，抬头望天的清源禅师忽而收回了自己的眼光，他冲着法海和尚低叫了一声，“法海。”
法海一个激灵，赶忙敛去心头杂思，将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冲着清源禅师应答出声，“弟子在。”
瞧着眼前这个可说是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传人，于修行路上，很有可能比自己还要走得更远的门下晚辈，清源禅师目光渐露柔和，他冲着法海和尚缓声说道，“你只要能稳固自己的心性，不使自己因外物而有所牵动，来日西方灵山，必有你一席之地。”
然而，法海和尚这次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再讷讷不言。
因为就在这么点时间里，于法海和尚自己的心里，其实已想了许多的东西。
又或者说这些东西，其实他早就已想了好几年，好几十年，甚至，打从刚刚踏上这条修行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
所以此刻面对清源禅师的发问，法海和尚心里有些话，当真是不吐不快。
第1207章 察觉
第1207章
或许法海和尚以前并没有完全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或者看明白了一些，却并不准备将之讲说出来。
直到此次见到了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并不弱自己太多的阿秋喇嘛，看到了阿秋喇嘛在讲说他自己对佛法的领悟之时的意气风发，看到了阿秋喇嘛对人生对修行的种种态度，法海和尚忽然发现，自己，或许已是想通了的。
“但弟子更愿意待在人间。”
他深吸口气，冲着面前的清源禅师讲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而在言语出口之后，就好似忽的冲破了心头原本的桎梏一般，法海和尚的一双眸子，竟也变得更加明亮了许多。
他迎上清源禅师的眼光，自口中沉声说道，“降妖除魔，宣扬佛法，岂不比待在灵山念经诵禅，更有用处？”
清源禅师没想到法海和尚居然会讲出这样的一段话出来，不过想想法海和尚过往的性情，他今日会有如此言语，清源禅师却又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痴儿。”
所以，只在冲着法海和尚摇头感慨一声过后，清源禅师便没有想着要去扭转法海和尚的此般心思。
只是对上法海和尚的眼睛，冲他凝声说了一句，“这是执妄。”
清源禅师苦笑，“你说说，你若一直这样，老衲又如何放心将这金山寺交予你手？”
法海和尚闻言，就想出言解释什么，“方丈，我……”
但他的话才讲到一半，就已被清源禅师从中打断。
他将自己的视线往距此不远的金山寺上扫视一圈，而后回过头来，轻笑着对法海和尚说道，“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努力修行吧。”
清源禅师说道，“老衲最多再陪你两百年，往后的路，可都需得你自己去走呢。”
听到清源禅师讲说的这样一番言语，法海和尚张了张嘴，但直到最终去，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是啊，清源禅师总归是要走的。
他的归宿在西方，在灵山，而不是眼前这一个小小的金山寺。
事实上，早在百十年前，清源禅师就已有了立地成佛，往灵山证得正果的机会。
但他放弃了。
放弃了这样一个机会，选择留在金山寺，教导一个对佛法修行极有天赋的孩童。
而后清源禅师还亲自替那个孩童取了法名，是为——法海。
法海和尚在望着眼前的清源禅师，而清源禅师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相比于法海和尚目中涌动不止的种种复杂情绪，清源禅师仅仅只是冲他一笑，随即，便已转了话头，以温言细语，冲他开口问道，“最近修行，可有什么疑难之处？”
法海和尚抿了抿唇，于深吸口气后，终究还是收摄了自己的心神。
他双手合起，冲着清源禅师行了一礼，而后缓声答道，“弟子愚钝，近日研读法华经时，对于这段经文之意有些疑惑……”
两个人在这留云亭上待了许久。
一直等到日暮降临，天际有晚霞遍布，法海和尚才从此处告辞离开，去了金山寺里自己的禅房中，针对清源禅师今日所解答的诸多疑惑，开始正式的修行。
虽说佛门的修行之法重在一个“心”字，但对于法力的锤炼，却也一样是每日的必修功课。
尤其对法海和尚这种立志于降妖除魔的佛门弟子来说，法力，更是被他放在了自己修行功课里的首要位置。
法海和尚并不排斥在修行的过程中借助外物，正好慕容白在往金山寺拜访的第一日就送了他一葫芦丹药，法海和尚在将之接下以后，便一直没有去过多理会。
此时便心中动念，想要瞧一瞧那葫芦里所盛丹丸，究竟是何样的东西。
本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法海和尚取出了那只青皮葫芦。
但也就在他将那葫芦塞子取掉的瞬间，法海和尚的面上，却忽然的就变了颜色。
他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将葫芦塞子重新给塞了回去，而后立即自蒲团上站起身来，也不顾外头的僧人们如何看法，一路疾跑着离了自己的禅房，直往清源禅师的所在寻了过去。
至于清源禅师，此时自是也早就离了留云亭，回到了那间独属于金山寺方丈的禅室当中。
法海和尚如风一样闯了过来，也忘了去敲门，便直接进到了屋内，来到了清源禅师的面前。
原本正在闭目静修的清源禅师，到了此时自然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双目睁开。
他看着眼前气息略显急促的法海和尚，冲他轻轻摇了摇头，嘱咐道，“法海，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