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送君海棠
但官府能够管住的,终究还是那些敬畏官家威严,不敢随意闹事的寻常人。
可若是佛门的忠实信徒,相较于官府的布告,他们更愿意听从的,其实还得是如法海这等高僧寺主的敕令。
是故,当法觉和尚带着法海的指令,寻到杭州城外一户杜姓员外的庄子里以后,这位金山寺里最最虔诚的信众,立时便依着法觉和尚的指示,替他纠集了不少的庄丁佃农出来。
再依着自己的关系网往四处串联,等到又过了小半日光景,聚集在他庄子里的人众,除去杜员外自家的庄客佃农以外,又再多了不少周边村落的百姓。
足足几百号人。
事实上,在西域佛国经常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佛门操纵人心,已百姓民心,倒逼官府,替自己换取足够的利益。
而在今日,法海活学活用,便准备要让法觉和尚主持,在杭州城里,搞出这样一场大戏来。
当法觉和尚为首,领着杜员外等近千名杭州百姓来到杭州城门之外时,所造成的冲击力,可绝不是一星半点而已。
天下承平已久,在此之前,守门的兵丁们哪里曾见过眼前的这副景象?
即便法觉和尚、杜员外等人的手上莫说并无兵刃,便连个铁制的农具都没有握持,可说是真真正正的手无寸铁。
这样的一群人,根本就无法同暴民二字扯上关系,也根本就没有让守门的兵丁们拿出刀兵,同他们动手交战的半点理由。
可只瞧着法觉和尚等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他们一步一步的从官道上缓缓走来,最终抵近了杭州城的城门位置,却也一样给守城的一众兵丁们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快……快去通禀府台大人!”
眼见到此等景象,负责城门守卫的小校根本不敢大意。
他一边呼喝着手下兵丁,让他们赶紧关闭城门,一边派出人手,叫他骑了快马,尽快往府衙方向,去寻杭州知府禀报此处的情况。
随后,便战战兢兢地登上城楼,带着几分小心,将自己的身子从城墙上探出一半。
却不想守门小校这里才刚将脑袋探出去,就已落入了城下法觉和尚的眼中。
“这位将军。”
城下城上虽相隔十几丈远的距离,但在自身法力的加持下,法觉和尚的轻声笑语,却依然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守门小校的耳中。
“这位小将军。”法觉和尚笑着说道,“我等来此并无恶意,不过是有些民心民意,想要传达到府台大人耳中。”
“只想请府台大人,替我等万民做主而已……”
第1420章 官法
第1420章
面对一群手无寸铁,又有金山寺高僧带队领头的百姓,即便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与暴乱无异,但在杭州知府这里,如果他不想要让时局有更进一步的恶化的话,那么今日,他就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次的委屈。
将心中想要调兵遣将,直接镇压了法觉和尚及杜员外等人的念头压下,老老实实依着法觉和尚的诉求,去到城楼之上,听一听这些人今日做出如此事来,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诉求。
更何况,就算杭州知府想要派兵镇压,负责城防治安的武将却也不是个傻的。
此时若上赶着过去,等到解决了此次的麻烦,铁定要成为最后的背锅之人。
杭州知府一个手上并无兵权的文官,在这种情况下,总不能派出府衙的捕快衙役们往城外去吧?
城外突有了此等动乱发生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杭州知府的耳中。
能做到一府长官,封疆大吏,杭州知府的政治头脑自然不会太过迟钝。
他很快就已将这里的诸多关节全都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而因着今日之祸,后续又都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他这里也已有了自己的推演。
是故,担心此刻出头,铁定会被人拿住错处,惹来不小的腥臊上身,可法觉和尚那里却又指名道姓的点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种种纠缠之下,使得杭州知府的心里实在是添了不小的烦闷。
以至于在将前来报讯的兵丁打发离开以后,他立时便像是个被丢在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自己的公房里信步乱转了起来。
“这可都叫什么事啊!”
杭州知府的面色阴晴不定,他心中气恼,突然伸手,指着城外的方向怒骂起来,“一个秃驴,一群暴民。”
“难道还真要叫本官主动前去见他们不成?”
听到杭州知府气急之刻,从嘴里脱口讲出的这几句话,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候在杭州知府身旁的师爷,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于是便赶紧上前几步,来到杭州知府的近前,“明公慎言。”
师爷扭头往外瞧了一眼,见外头并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员走动路过,这才回过头来,苦笑着朝杭州知府劝道,“在这余杭之地,佛门的法旨,有些时候可比咱们官府的榜文还要好用。”
他将自己的音量压低,继续说道,“此事若一个解决不好,使风波闹大,如被抚军大人拿住,借题发挥,对明公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杭州知府自也不是听不得劝的人。
此刻听了师爷的话后,他原本燥怒的心情,也稍稍得了些许的安抚。
于是,他便苦叹着朝师爷摇起了头,感慨道,“这也是老夫为何要急着运作,想要找法子调离此处的缘由。”
“在这杭州城里,本官既得盯住梁王的动静,又得听城外那些秃子的指教,也就是抚军大人需得盯住沿海那里,驻地并不在这杭州府,否则的话,本官的日子还不一定得有多憋屈呢。”
随着一声声的感叹言语从口中讲出,杭州知府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他没有再继续在自己的公房里踱步转圈下去,而是回到了桌旁的座椅上,在拿起桌上的茶碗浅饮了一口茶水入肚以后,杭州知府忽的抬头,朝师爷吩咐了如此一句出来。
“此事缘由,说到头还是那王道灵引起来的。”
杭州知府冷笑着道,“你派人去喊他过来。”
“眼下即是要烦心,哪能容老夫一个人在这里烦恼,却让他在自己家里娇妻美妾,左拥右抱,躲一个清清静静?”
“另外……”
杭州知府沉吟着道,“城外的事,先叫钱塘知县过去盯着。”
“再让周同知与礼房经承随后赶去,仔细问清楚城外百姓的具体诉求。”
说到这里,在杭州知府的面上已带出了笑容,“当官是要为民做主的,等他们过去问出了具体的章程回来,难道本官这里还会刻意推诿不成?”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杭州知府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府衙同知与钱塘知县顶在了前头,将自己勉强给摘了出来。
他这里既是已有了安排,师爷那边当然也不敢怠慢。
师爷急忙离开此处,先派了心腹衙役,让他快点去寻慕容白过来知府衙门,又亲自去寻了杭州同知,将知府那里的指令都说给了他听……
暂不论杭州同知与钱塘知县到了城楼上后,到底会如何去与法觉和尚、杜员外等人交涉。
只说慕容白这里,在得了杭州知府的召唤以后,未作过多犹疑,立时便叫黄天霸备了马车,赶往了知府衙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