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江湖酒馆 第46章

作者:墨宣纸

  “不过我可以教你些别的,琴艺,想学吗?”

  “想!”

  “那我教你。”

  小丫头有了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架琴,听梁大哥说着架长琴价值不菲,让她好好保管,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往后的日子里,梁大哥也没听再带她云游天下了,而且找了个山林住了下来。

  小丫头很努力的弹琴记谱,争取有朝一日也能弹出动听的乐曲。

  直到有一日,梁书榕忽然找上她,与她说道:“我送你去附近城里的客栈住几日。”

  “那梁大哥你呢?”

  “我有些事,不能带着你。”

  燕舒娴倒觉得没什么,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临走之时,梁书榕却给了她一本书,只告诉她是曲谱。

  而这一走,他们便再未见过面了。

  那一日,洛溪山上箫声大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小丫头背着琴回到洛溪山上。

  一路满是尸体残骸,那山谷之下的小屋也早已破损不堪,梁书榕也不见了踪迹。

  这一次,小丫头异常的镇定。

  她翻开了梁书榕临走前给她的那本书,书上确实记载这一副曲谱,然而后面的内容,却是一段极为高深的武学。

  那武学的第一页,便写着一行大字——此术之大成者,七情绝断。

  她也逐渐明白,为什么公子总是无故发笑,无故忧伤,只是怕日后失去的时候好受一些罢了。

  “你一定没死对吧,你会来见我的对吧。”小丫头的眼眶红润,却忍着不让泪水掉下里。

  生死离别的事情经历多了,小丫头甚至都快有些麻木了。

  小丫头捏着书角,当年哪位风雪之中收留自己的公子,一定是个好人吧。

  公子从来不是什么江湖高手,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看那山河江海的闲人罢了,她想应该是如此吧。

  自那以后,小丫头便背着长琴走遍了当年的路。

  每到一处她便弹起那书上的曲谱,每弹一半便不再弹奏,等着那个能够接上这后半段的人。

  这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只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如今也不再能被叫做小丫头了,而现在的梁书榕,也不再是那个翩翩公子了。

  ……

  ……

  梁书榕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

  燕舒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你,这些年还过的好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满头白发的梁书榕,心里一痛,当初的梁大哥,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去了一个满山是花的地方。”说到这,梁书榕顿了顿,继续说到:“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燕舒娴有些欣慰,至少知道这十多年来,梁书榕过的并不苦。

  “丫头你呢?”

  “我已经不是丫头了。”

  “也是……”

  雕栏小阁内二人沉默了许久。

  燕舒娴看着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公子’,回想起当初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大江是美的,山河也是美的。

  梁书榕捏紧了手中的玉箫,他扭头看向了燕舒娴,说起来,他这一生还有些放不下的东西,便只有这丫头了。

  “我这次来,只是想与你道个别。”梁书榕道。

  燕舒娴听到这话愣了许久,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还以为梁大哥又会像那次一般。”

  “这次不一样。”梁书榕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我,我时日不多了……活不了多久了。”

  燕舒娴沉默了,她很清楚梁书榕这句话的意思。

  她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却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当年洛溪山上发生的事情。

  引天地之势如体,曾经的翩翩公子变的满头白发,那白发并不是假象,他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丫头……”梁书榕叹了口气,“你怪我吗?”

  燕舒娴摇了摇头,说到:“舒娴看遍了生死离别,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怪谁。”

  梁书榕笑了笑,看着当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已经这般坚强,他也没什么好挂记了。

  他本该做个了无牵挂的人,到头来却因为当初的一个小丫头留下了些念想。

  不过他不曾后悔,这辈子算是活够了。

  “梁公子。”燕舒娴柔声喊道。

  梁书榕愣了愣,他看着燕舒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声称呼。

  “舒娴当年跟着公子去过很多地方,自公子离去后,舒娴又重新走了一遍,那曲谱上该是我弹的地方舒娴都弹了,唯独差了公子这后半段。”

  “公子可愿与舒娴奏完这一曲?”

  燕舒娴强颜欢笑,说什么看惯了生死离别,到头来,心中却还是阵阵刺痛,或许要让公子失望了,舒娴从未像公子想的那般坚强。

  梁书榕沉默了许久,见燕舒娴已经坐在了长琴前。

  那长琴依旧是当初梁书榕送她的那架长琴。

  “好。”

  ……

  “铮……”

  楼外,大雨哗啦下着,狂风呼啸,而这玉琼楼的雕栏小阁内,却突然响起了琴声。

  琴声戛然而止,悠扬的箫声涌入这雨夜之中。

  “呜……”

  这一曲名为《浮光山河》,琴箫合奏。

  浮光是当初那个大雪夜里哭了一夜的小丫头,唤做燕舒娴。

  而那山河,便是当初爱遍了山河江川的公子哥,唤做梁书榕。

第67章 :此术之大成者,七情绝断

  梁书榕手举着玉箫。

  他盯着那窗外的逐渐萧索的细雨,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

  打他记事的时候起,玉箫宫弟子选取法门,他是最后一个选的,梁书榕不知眼前的这本功法是什么,只是听那教习说这叫《七情乐术》,是本没人肯要的功法。

  那教习告诉他,那是本无用的功法,练了也没用,梁书榕拿着那本功法,有些迷茫。

  无用的功法?可是……他也没得选了。

  那些人看着他,眼里没用一丝怜悯,他独自一人回到了住处,翻开了那本《七情乐术》。

  ——此术之大成者,七情绝断。

  他认得那字,只是看了一眼,觉得无所谓。

  照着那书上练,十年如一日,他依旧是一个人。

  没人问他过的好不好,教场里的所有人好像都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梁书榕不在乎,早也习惯了。

  十年时间,他从七八岁便开始练习箫艺,那功法只练到了小成。

  那一夜,他于后山的山谷之中练习箫艺,催动那功法。

  当群山的野兽都对他屈膝匍匐的时候,他愣住了,那时候才明白,当初这本没人要的功法,到底是何等事物。

  如此功法为何会没人练,就连教习都会提醒他们,那就是本没有用的功法。

  自玉箫宫建成以来,功法无数,而这本七情乐术却从来没有人练成过,甚至连小成都达不到。

  练了这七情乐术的人,学无所成,觉得那首页写着的大字估计也是唬人的,便扔了去,宫主也曾看过这本功法,觉得那是一塌糊涂,便扔了去。

  而这本功法,最后落入了梁书榕手中。

  他思索着,为什么自己能练道小成,而别人连入门都达不到,或许,这也是人的原因。

  ‘此术之大成者,七情绝断’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这功法的后果,而是练就此法的前提。

  而恰好的是,梁书榕从小便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知有什么感情,这一切都好像是误打误撞一般。

  若不是像他一般,或许真就无法练就这功法。

  功法小成之后,慢慢的梁书榕也明白了这功法的后果,越是练到后面,他的情感波动便越少,整个人都变的冷冰冰的。

  梁书榕忽然有些害怕了,他想起自己当初选择这本功法时想的是能够早日学成,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看那世间的繁华。

  当他被众人推为刑子的时候,他也并未反对,他想着,或许这是自己的唯一的机会。

  梁书榕还是舍不得那七情六欲。

  还未看过外面的繁华,心中还有许多夙愿未曾达成,他什么都还没有做。

  他虽是最为无情,心中却又有情,也是因此,那功法是没办法练到大成。

  大雪夜里,他见了那放声痛哭的丫头,忽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那控制不住的情绪又在作乱,梁书榕没办法压制,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收留了那丫头。

  那洛溪山上翻天一战,他最终也未能成为一个断绝七情的人。

  遍历山河唯有取那山河江川,天地之势,殊死一战。

  当梁书榕力竭倒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七情决断,到底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同样也明白了,为什么那本《七情乐术》是一本没人要的功法。

  梁书榕闭上了双眼,手中玉箫微颤。

  他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当初的七情乐术,被众人推上刑子的默认,引天地之势的那一刻,他都不曾后悔。

  一个决定舍弃七情的人,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场雨下了一个多时辰,终是停了。

  ………

  ………

  张铭关上了酒馆的大门,这场雨说巧不巧,正要关门的时候,便停了。

  张铭举着一盏油灯,摸索着楼梯上了二楼。

  小七见有光亮,从被褥里钻了下来,它对之前那雷声还有些害怕。

  张铭将油灯放在一旁,坐在床边,将小七抱了起来。

  “喵……”小七将头在张铭的怀里。

  张铭愣了愣,他发现怀里小七全身都在发抖,他从来没见过小七害怕成这样。

  张铭低头看着怀里小七,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一起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想来是一场噩梦吧。

  “不怕不怕,雨停了,不打雷了。”张铭抚摸着小七,安抚着它的情绪。

  小七感受着张铭怀里的温暖,蜷曲在张铭的怀里,它感到一阵心安。

  慢慢的,小七的身子不再颤抖,蜷曲在张铭的怀里传出了鼾声。

  张铭安了心,吹灭了油灯,抱着小七躺回床上,盖上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