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家龙女
然而此时的军报也显示,瓦剌军队正在向宣府逼近,可惜这支部队的两个最高决策者根本就不听。
路上来来回回地折腾,耽搁了数日,直到八月十日才到达宣府。
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也先是头猪,也能把朱祁镇给撵上。
明军进入宣府的那一天,瓦剌军队也抵达了鸡鸣山。
得知消息的朱祁镇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催促部队继续前进,想要在瓦剌对他完成彻底合围的时候,冲出包围圈逃回京师。
他命令恭顺伯吴克忠兄弟断后,结果惨遭大败,士兵损伤过半,兄弟二人双双战死。又命令成国公朱勇率三万骑兵前往支援,结果一头扎入瓦剌的包围圈之中,不仅全军覆没,就连第二代成国公朱勇也随军战死。
八月十三日,惊慌失措的朱祁镇抵达了土木堡。而此时天色尚早,距离防御设施完备的怀来仅仅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此时的朱祁镇坐在帐中,正在享受王振亲自伺候他净面。
“大伴,朕总觉得心里有点发虚。”朱祁镇任由王振给他擦脸,嘴上嘟嘟哝哝地说道。
王振将手巾递给身边的干儿子,笑着说道:“皇爷吉人自有天相,区区瓦剌小丑,怎能成事?莫要吓唬自己,大明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皇爷的。”
这话虽是这么说,可王振心里也没多大的底。
他倒不是担心瓦剌骑兵,而是担心他那一千多车的财物辎重。
“嗯,休整片刻埋锅造饭后,咱就启程出发前往怀来吧。”朱祁镇抻抻胳膊,对王振说道:“成国公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朕总觉得心里突突的……”
谁料王振却忽然说道:“皇爷,万万不可啊……”
虽说他脑子素来有急智,然而他又不通军略,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来阻止朱祁镇继续向前进发。
他只能实话实说道:“皇爷,奴婢的财货辎重还在后面跟着呢,咱大军要是丢下那些辎重,可不就便宜瓦剌人了?”
实话是得说,但也分怎么说。若是说自己舍不得,那肯定是不行;但要说不能丢给瓦剌人,那就显得面子上过得去了。
嗨,做官嘛,最主要的还是面子上过得去,剩下的就交给领导。
朱祁镇对于王振并不苛刻,相反还很纵容。他伸手指指王振,笑呵呵地说道:“你这老狗,舍不得你的财货就直说,好像朕能把你如何似的。”
“皇爷圣明烛照……”王振立刻送上一记马屁。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朱祁镇问道。
“反正咱人多,也不怕了那也先,不如夜宿土木堡,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再向怀来城进发。”王振开始说起了他的大聪明主意。
朱祁镇沉吟半晌,念及王振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自己人多,就算是二十万头猪,也先抓三天也抓不完。所以他笑着对王振说道:“就依大伴所言,去传令吧,今天就在土木堡休息。”
“是!”王振得令,喜滋滋地去了。
朱祁镇虽说是答应了,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他却又明确地知道,这不对劲绝对不是冲着那些瓦剌去的。
在他看来,瓦剌不过一群小丑,就算己方的胜率如今遇到了暂时性的衰退,但只要进入怀来城,就会迎来轻微而合适的增长。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既然不是瓦剌,那是谁呢?
朱祁镇有个不是优点的优点,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儿从来不会去多想。
他接过一旁王振干儿子敬上来的面片汤,用勺子舀起来放在嘴边,刚吹上那么一口,外面便传来喧闹之声。
他不悦地放下面片汤,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急火火闯进来的群臣。
有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英国公张辅、内阁大学士曹鼐等人,差不多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齐了。
“陛下!”邝埜跪在地上,悲声说道:“还请您收回成命,待到大军造饭完毕,立刻率军进入怀来城,否则瓦剌军队一到,恐有失陷之危啊……”
他要不说瓦剌军队这一茬,兴许朱祁镇就接受了。
但朱祁镇现在明显处于青春期的叛逆期,这劲儿一上来,瓦剌在他眼中那都是土鸡瓦狗。
“朕有精兵二十万,何惧区区也先?”朱祁镇不悦地说道,“更何况朕还有列祖列宗保佑,区区瓦剌小丑,怎能伤我?”
众臣对视一眼,心里尽皆在骂。
什么他娘的精兵,你手底下这群临时拼凑的兵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还敢提列祖列宗?就列祖列宗看到你现在这个德行,不把你的屎给打出来,我们都跟你姓朱!
但话自然不能这么说,他们将目光转向张辅。
军事上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出手,让他来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一番,兴许皇帝就回心转意了。
第184章 我怎么看到太宗皇帝了?
张辅其实不想掺和这滩浑水,他的岁数已经太大了,不想再经历什么风浪了。
但是现在的形式之下,不由得他不站出来,去劝说皇帝拨乱反正。
没别的原因,实在是朱祁镇的操作让人看不懂。
“陛下,土木堡地势较高,四周唯一一条水源距离我军驻扎之地甚远。若是也先派军占领妫川,断我水源,后果不堪设想。”
“依老臣之见,不若趁着此时天色未晚,先行进入怀来城,据城固守方为上策。”
总结下来就是六个字。
猥琐发育,别浪。
见朱祁镇神色有些变化,张辅决定趁热打铁。
“陛下,怀来城位于边境,武备齐整,粮秣充足,若我大军据城固守,任他也先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撼动我军分毫!”
朱祁镇明显被说动了,他张张嘴就要下令。
王振看到朱祁镇意动,立刻就急了。
现在就急行军去怀来?那我一千多辆车的辎重呢?
你们损失的生命,我损失的可是我珍贵的财物啊!
“你大胆!英国公!”王振立刻先声夺人:“你莫非以为陛下不通兵事?我二十万大军兵精粮足,驻扎在土木堡,任他也先有多少人马,都是有来无回!难不成英国公岁数大了,因为怕死,所以才劝陛下去怀来?”
王振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反正打仗冲锋不是我,吹吹牛逼败败火。
这句诛心之言,正中张辅的肋条子。
他张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看到朱祁镇在王振的话语下忽然变得坚定的面色。
“陛下,英国公乃老成谋国之言,还望陛下采纳忠言!”户部尚书王佐率先跪下,字字泣血地恳求道。
“陛下,不听忠言,悔之晚矣!”大学士曹鼐也跟着恳求。
“陛下,此时我军已然师老兵疲,而瓦剌此时兵锋正盛,我军劳师已久,恐难抵挡啊!”驸马都尉井源也在恳请朱祁镇采纳张辅的意见。
被王振说动的朱祁镇,又一次地犹豫了起来。
兵部尚书邝埜见朱祁镇犹豫,立刻进言道:“陛下,我等身死事小,若连累陛下横遭前宋徽钦二帝故事,我等岂不遗臭万年?”
这句话可真把朱祁镇吓到了,他也经常读史,当然知道宋徽宗和宋钦宗去雪乡考察的事情。
被人写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倒是小事儿,毕竟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但生前那是真遭罪啊,听说他们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啧,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终于下定决心,张口就要下令前往怀来。
但王振当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他或许在军略上不是专业的,在政务上也不是专业的,在后勤上更不是专业的——但是,他在进谗言这一块儿,绝对是专业的。
“英国公,邝大人,井驸马,伱们真的是好齐的心啊……”
王振的声音阴阳怪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们沆瀣一气来合伙欺骗陛下了。
这话落在朱祁镇的耳朵里,不啻于一记惊雷。
按照皇奶奶临死前对他的嘱咐,他老祖宗们的构想,勋贵是要和文官们分庭抗礼相互制衡的。这件事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一直以来也没当回事儿。
朱瞻基去世得早,从来没有教过他为君之道,也没教过他大明的根本。他娘又只是个心机婊,让她在后宫勾心斗角还行,指望她教点帝王术那还不指望老母猪上树。只有张太皇太后,偶尔还能提点他几句。
但是他娘孙太后和皇奶奶张太皇太后因为胡善祥的事情不和,孙太后总能找尽各种办法让他不和太皇太后多亲近。这也导致张太皇太后教他的东西,很多他都只学了个一知半解。
但现在不由得他不去多想,现在勋贵竟然和文官走到了一起,还带上了井源这个嘉兴大长公主驸马……
越想,朱祁镇越觉得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浑身冷汗,手脚冰凉。
你们这些群臣还能不能好了?朕到底怎样活着你们才满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个朝廷到处充斥着对皇帝的压迫,皇帝何时才能真正滴站起来!
他现在脑内开始风暴,会不会从一开始,这就是朝臣们的一个局?诱使他一步一步地往里跳,甚至可能也先也是他们勾搭进来的?
是了,为何也先仅仅几天时间,便能找到自己的行踪?一定是朝中有内鬼!而且是大大的内鬼!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儿子朱见深今年也才两岁,届时主弱臣强,朝中大权也会逐步向文官们让渡……
已经在脑内竞合的人,是根本不去想自己的猜测是有多么的漏洞百出的。朱祁镇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脑补,在他眼里,现在唯一值得他信任的人,只有一个王振,别人都不可信,都是要害他的。
他决定不再和群臣妥协,而是跟随自己的意愿行事。不就是在土木堡吗?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朕今天也必须驻扎在土木堡!朕说的!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不一会儿,便跑进来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他刚刚闯进帐篷,便昏死过去。
张辅立刻上前,从他身上搜出文书,然后命令其他人给他带下去。
他看了一眼文书,便愣住了。
邝埜接过文书,也愣在了原地。
“只要成国公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朱祁镇没在意这边的情况,而是摆摆手很随意地说道,“成国公跟随太宗文皇帝征战多年,朕观成国公,有冠军侯之姿也……”
“陛下!成国公,成国公他……”邝埜哆哆嗦嗦地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成国公在鹞儿岭中伏,三万骑兵尽数阵亡,成国公也壮烈殉国……”见邝埜说不下去,张辅凄凉地接过话茬道。
朱祁镇颤抖着将手伸向太阳穴,这个消息不啻于一记惊雷炸响在他的心间。
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瓦剌充其量不过两万人,而成国公加上吴克忠、吴克勤兄弟,足足五万的人马,怎么就能被这两万人打得全军覆没?
这一切,定然是个局啊……若也先没有事先准备,怎么可能全歼这近五万人?甚至还有三万的骑兵……
若这是个局的话,那么为何他们会联手催促朕前往怀来?难不成去往怀来的路上也有他们的人马埋伏着?
想到这里,朱祁镇擦擦冷汗,强作镇定地下着命令。
“点到名的人留下来,张辅,邝埜,王佐,还有井源。”
等到帐篷里只剩下点到名的几人之后,朱祁镇忽然爆发了。
“这是朕的命令!驻扎在土木堡是朕下的命令!你们算什么东西!还这么大胆,连朕的命令都敢抗衡?!”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所有朝臣都在忽悠我!人人都在忽悠我,甚至是井源这种皇亲国戚!你们这一个个将军和朝臣加起来堆在一起充其量算是豺狼,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臭鱼烂虾!”
井源语速飞快地反驳道:“陛下,臣无法接受您这样的话语,这些都是您的军人,为了您浴血奋战……”
“只是群臭鱼烂虾!反贼和妨碍咱的渣渣!”朱祁镇的情绪几近崩溃,手舞足蹈地大声骂道。
“陛下,您这话实在重得有些过分了!”张辅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们这一个个哪里是臣子,结党营私,违抗皇命,简直为害整个大明!”
说到这里,朱祁镇狠狠地将手中的毛笔摔在桌子上。
“无一忠烈!”
“你们之所以用将军来称呼自己,不过是在军中混够了年份!握着刀刃,你们只学会了吃饱充肥!”朱祁镇伸手指着众臣,状若癫狂地痛骂道:“多少年来,朝臣们一直只知道拖着朕的后腿!整个朝堂整天尽可能地故意使坏,让朕被限制!”
朱祁镇伸手握拳,在桌子上咚咚地捶着。
“朕早该够胆去干的!早八百年就应该把你们都揪出来弄死!学太祖高皇帝!!!”
“反贼啊,从头到尾,你们这些个朝臣就只会结党营私,阳奉阴违搞这种反叛!你们眼中只有你们自己!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要从朕的手中抢走本属于朕的权力!也先是怎么知道朕行踪的?是不是你们当中出了叛徒?你们为了手中的权力,穷凶极恶地出卖了整个大明!朕有理由相信!那通往怀来城的路上早就等待着也先的大军,只要朕一到,立刻就会冲杀出来,将朕的这些将士们全部砍杀!”
“但朕告诉你们,所有叛徒的血都会偿还!一个个的不流血怎么偿还呢!朕要把叛徒们拉到孝陵前,让他们一个一个淹死在自己的血水里!”
朱祁镇骂到这里,显然也已经累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朕的命令你们一个一个都抗旨不尊,君臣之间尚不齐心,又怎么可能去怀来城和瓦剌人作战?朕意已决,就在土木堡休整一日,待到明日清晨再启程进发!”
“陛下,不听忠言,悔之晚矣啊!”邝埜悲声高呼。
朱祁镇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王振忽然大喝一声:“腐儒怎知行军用兵之事,再敢乱言,处以死罪!”
“我替社稷百姓出言,何惧一死!”
邝埜身板挺得笔直,那双目之中的熠熠辉光,竟然将王振震慑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见王振被镇住,朱祁镇便为他出头道:“来人!将邝埜叉出去!”
很快,王振的干儿子们便拎着棒子,将邝埜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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