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蜀蜀
扶苏的脸色急剧地变化着,时而木然困惑,时而一脸恍然,时而惶恐不安,最终悲怆地扑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一向不守规矩的王离,此时也一阵默然。
唯有头发花白的蒙恬,始终惊讶地沉思着,面色由冷漠变为愤怒,炯炯直视着阎乐。
阎乐不敢抬头对视蒙恬。
一旁的李福看不下去了,冷笑道;“蒙公又想质疑陛下的诏书?”
他这个‘又’字咬得非常重。
因为上次他来传诏的时候,蒙恬就质疑过那封诏书,结果被他啪啪打脸。
现在蒙恬又露出这种表情,让他不禁生出再打一次蒙恬脸的想法。
然而,蒙恬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沉声道:“阎特使,老夫耳聋,听不清楚,要亲眼看一看这诏书,汝可愿意?”
“蒙将军要看诏书,在下岂敢阻挠?”
说着,阎乐恭敬地递上诏书,看得一旁的李福眉头大皱,暗骂阎乐废物。
虽然他当初跟阎乐一样,不敢阻挠蒙恬查看诏书,但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阎乐比自己废物。
这大概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吧。
只见蒙恬随手接过阎乐递来的诏书,仔细查看。
很快,他便做出了判断,这封诏书跟上封诏书一样,都是真的。
嬴政的笔记没有任何问题,毕竟蒙恬非常熟悉嬴政的写字习惯。
尽管如此,蒙恬依旧无法相信这道诏书是嬴政的本心,除非嬴政疯了,否则绝不会赐死自己长子,以及自己这个边疆重臣。
不会!
皇帝绝不会这样做!
如此诏书,可谓荒唐至极,这次一定要南下面见皇帝!
“敢问蒙公,有何蹊跷?”
眼见蒙恬脸色急剧变化,李福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样的场景,跟上次他宣读皇帝诏书一模一样。
很明显,这封诏书也是真的。
“哼!”
蒙恬冷哼一声,依旧没有管李福,转头朝阎乐道:“老夫要与阎特使一起还国,面见陛下!”
“依据法度,蒙公此请,在下不敢推辞.”
说着,阎乐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李福,希望李福出面帮自己。
李福早就想表现自己了,自然不会推辞,只见他上前一步,拦在阎乐和蒙恬中间,正色道:“蒙公,汝是要阎特使在九原乱法吗?”
蒙恬冷冷一笑:“老夫独领三十万大军,位居列侯,同比三公九卿。就算有罪,也要拿出确凿的证据,由皇帝亲自定罪,岂会被一纸诏书赐死?”
“再者,虎毒且不食子,陛下英明神武,岂会偏信小人谗言,赐死自己长子?老夫要面见陛下,讨个说法,哪怕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蒙公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乱法?”
李福见扶苏哭得撕心裂肺,实在吃不准这位当下最重要的人物,一时不敢过分相逼蒙恬,只能以法稳住对方。
毕竟大秦法律严苛,上到皇帝大臣,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尊崇亲法。
只要蒙恬不乱法,扶苏不跟蒙恬同流合污,他就能稳住局面。
当然,如果扶苏跟蒙恬一样强硬,那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眼见李福和蒙恬剑拔弩张,阎乐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低声提醒道:“蒙公,您已经验明了诏书,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在下虽然有心帮蒙公,但帝命难违啊”
“好个帝命难违!”
蒙恬面容肃杀;“若其无误,足下何故急耶?”
“这”
阎乐语塞,正准备再次求助李福。
却听一直哭泣的扶苏,忽地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哽咽道:“蒙公,父皇已经走了,不用争了.”
“什么!?”
蒙恬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长公子说什么?陛下走了,什么走了?快说清楚!”
“蒙将军”
王离上前一步,想要开口解释,却没有再说下去。
扶苏凄然的摇了摇头,伸手去接诏书:“扶苏奉召.”
“且慢!”
蒙恬大喝一声,随手将诏书扔给阎乐。
扶苏神情哀伤,摇头叹息:“蒙公,父皇已经驾崩了,太子是胡亥。父皇这样做,是担心吾等南下争权,你懂那种感觉吗?父皇不信我们了,我心死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蒙恬依旧满脸不信的打断了扶苏,正色道:“长公子切莫悲伤迷乱!请长公子听老夫一言,别自乱了方寸。”
“长公子细想:皇帝陛下乃古今从未有过的雄主,其睿智的目光,勘破山河,生平从未做过一件荒唐之事;
陛下命你我驻守北疆,修筑长城,如今匈奴未灭,岂可擅杀大臣?就算胡亥被立为了太子,但与守护北疆之重任相比,何其渺小?
若陛下真的怀疑我们有二心,大可将我们换掉,囚禁起来,绝不可能直接赐死。毕竟我们在北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从未擅杀过有功之臣,长公子应该最清楚!”
“更何况。”
说着,他毫不避讳阎乐等人,沉声道:
“胡亥被立为太子,实在太过蹊跷.不是老夫怀疑胡亥的才具,而是珠玉在前,老夫实在想不通,陛下会如此选择若陛下万一被奸人所害.伱我之死,岂不是陷陛下于昏君之境?徒增六国余孽笑话!”
“父皇此前不让扶苏归国,已经有不满之意.”
扶苏哽咽一声,犹豫着道:“如今为亥弟清扫障碍,似乎.”
“荒唐!”
蒙恬厉声驳斥道:“陛下诏书里说你手握神物,不献给朝廷,包藏祸心,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土豆丰收,亲口承认了你的功劳的!”
“蒙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诽谤先帝,诽谤太子,是要违抗皇命吗?”
李福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即怒喝一声。
一旁的阎乐见状,心头大喜,嘴上却一脸担忧的道:“蒙公且不可自误”
“哈哈哈哈!”
蒙恬闻言,冷不防的仰头大笑:“阎特使,老夫本以为你是公子昊之人,没想到,你跟在公子昊身边那么久,终是什么都没学到;
老夫一生之功劳,别说违抗一次皇命,就是犯四五次死罪,老夫也能安然无恙除非,汝叫陛下来阻老夫!”
“这”
阎乐嘴角一抽,不知该如何接口。
一旁的李福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两句,却见蒙恬一个冷眼扫过来,不由浑身一颤,将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来人!扶监军长公子回军营!”
眼见整个驿馆鸦雀无声,蒙恬大手一挥,几名司马连忙簇拥着扶苏,出了驿馆大厅。
这时,蒙恬再次回身,冷笑道:“刚才来之前,老夫巡视了营地,发现匈奴又有扰边之举,敢请特使留在驿馆,哪里都别去,否则被胡人劫走了,泄露国家机密,休怪老夫军法无情!”
说完这话,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驿馆。
阎乐二人下意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声,颓然坐在了地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离,深深看了眼二人,也准备离开驿馆。
“王将军且慢!”
就在这时,阎乐忽地叫住了王离,一脸殷勤地爬起来拱手道:“在下早就仰慕王将军少年英姿,如今,王将军接掌九原大权,日后,在下说不定还得仰仗王将军.”
说完,不等王离反应过来,就连忙招呼自己的随从,搬来两个坛子,解释道:“这是咸阳最新酿造的宫廷玉液酒,在下知道王将军喜欢这酒,便给您带了两坛.”
“哼!”
王离此时哪有心思喝酒,对阎乐更是极度厌恶,怎么可能收他的酒。
然而,正当他想拒绝阎乐的时候,忽地感觉阎乐拉拽自己的手掌,微微用了一下力,然后极度谄媚地道:“王将军与公子昊乃至交好友,在下虽然已不在公子昊身边伺候,但也曾是公子昊的人,王将军不给在下面子,难道连公子昊的面子也不给么,这也是公子昊酿造的酒啊”
“嗯?”
听到阎乐的话,王离眉头一皱,总觉得阎乐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佯装不情不愿地道:“别给本将提公子昊,你不配!”
说完,一把甩开阎乐,径自走出驿馆大厅。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略微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拿走了那两坛酒。
眼见王离拿走两坛酒,阎乐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李福却大为不解的走上前,冷声道:“有赵高和李廷尉为你撑腰,干嘛讨好他?”
“蠢货!”
阎乐没好气的瞪了李福一眼,斥道:“这里是九原,蒙恬手中有三十万大军!要想保命,就得讨好王离,毕竟他是既得利益者!”
“可是.”
“先想办法让扶苏自裁,扶苏一死,蒙恬就不敢拿咱们怎样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福眼睛大亮,猛地一拍大腿。
阎乐淡淡瞥了眼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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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扶苏死不足惜!谁敢杀我昊弟?!【
营外的胡杨一片萧瑟,透过干枯的树隙,可以看见因为降雪,麦子没有了原来的颜色。
蒙恬刚回到大营,眉头又‘锁’了起来。
他在心里埋怨毫无斗志的扶苏,就觉得扶苏在此时不应该如此懦弱。
既然已经明确了皇帝驾崩的消息,那就应该当机立断,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相信咸阳朝堂,应该不止他一个人想扶苏登位。
只要他带兵返回咸阳,拥立扶苏称帝,应该没人会反对他。
就算胡亥是合法继承的皇位,又如何?
大秦又不是没有过政变?
什么乱臣贼子,我蒙恬在乎吗?
心中越想越郁闷,蒙恬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蒙虎和王离道:“先帝的诏书你们也听到了,今天你们随本将出来,可有违抗皇命的嫌疑,你们不怕吗?”
蒙虎上前一步道:“末将只听命于大将军。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末将刚才思虑,先帝要赐死大将军和长公子,非常不合理,以先帝的英明神武,绝不会做出这样有悖人伦,有悖君臣的蠢事来。
如此,先帝诏书存疑,抗命又有何妨?”
蒙恬闻言,又向王离道:“王裨将也是这样想的么?”
“啊?”
正在细想刚才阎乐之言的王离,冷不防的听到蒙恬的询问,连忙拱手道:“蒙虎所言,亦是末将所见。只是末将以为,陛下如何驾崩的,吾等还不清楚,万一此乃陛下故意试探吾等的,那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吾等掌握了大秦一半的兵力,若吾等兴兵南下,大秦必定滔天骇浪!”
“这”
蒙恬和蒙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很明显,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层。
但是,蒙恬很快就否定了王离的揣测,摇头道:“陛下不可能这样做,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老将军率六十万大军进攻楚国,陛下也从未怀疑过老将军,更何况,老夫与陛下相交数十年,情同手足。”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调查,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依你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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