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啦
项燕自刎,楚国灭亡以后,项通就接过了项家的重担,带领整个项家拒绝秦国的征辟,非暴力不合作,而且暗中一直在谋求复国,恢复项家的荣光。
但是那么大一个家族,算上嫡系和旁支,加起来一族人说得上话的人又何止几百?
嫡系家大业大,旁支得过日子啊。
在最初的血勇和仇恨随着时间逐渐消退以后,终究还是要过日子的。
旁支的认同感没那么充足,而且日子也没那么好过,是最先开始心思浮动的。
尼玛秦国把诺大的楚国都灭了一次了,国内囤积了百万虎狼之师,复国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项家内部思想因此分离为消极派和激进派。
消极派普遍认为复国不太可能,家族已经为楚国战斗至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项家也对得起楚国,更不用说项燕的溃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楚国内部的掣肘。
趁着现在项家的荣耀和意义还在,及时选择全面投靠秦国和积极臣服才是最好的出路。
而激进派则将项燕的死归咎到秦国头上,认为项家和秦国有破家亡国之恨,楚人的鲜血要用秦人的鲜血来偿还。
项燕死后,项家就是项通做主。
后来项梁日益成长起来,加上思想和项通更加接近,因此权力被逐渐过度到了项梁手中。
项梁是项通的接班人,是激进派的代表,项伯同样是项家嫡系,但是却是消极派的代表。
项伯乃至于大部分项家消极派的心理都很简单,我是贵族啊,世代公卿,血脉和家学摆在这里,投了就能身居高位,给已经亡了的楚国卖什么命?
其实随着项通的老去,以及楚国灭亡和项燕自刎的时间越来越久,加上日子过得越来越苦,消极派的思潮已经压不住了。
所谓的仇恨,一代人是血海深仇。
两代人呢?
三代人呢?
乃至于十几代之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姻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
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但是很可惜,现在时间还是太短,最起码楚国灭亡项燕自刎的亲身经历之人项通还没有死,而且他的辈分也最高,说话也最有份量。
他对秦国的仇恨是毋庸置疑的,闻听项伯之语火爆脾气当即就冲上头顶,拐杖重重的落在项伯的身上。
“楚国只有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军,却没有兵败被擒的将军,你的父亲,楚国的名将,哪怕兵败,只要他肯投降顷刻之间就能够在秦国身居高位,但是兄长宁愿自刎也不愿意背主,现在还没有过去多久,你难道就忘了和秦国的血海深仇了么?”项通气的胡子不断的抖动。
“可是父亲至死也没有负国,反而是楚国负了父亲!”项伯被拐杖打在身上却没有逃避。
“现在整个项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叔公,为了锻造铠甲操练私兵,族人都在饿着肚子呢,大哥说在吴中操练了八百子弟,可是八百子弟能做什么?秦国陈兵足足百万,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够办成的事情!”项伯摇了摇头。
“天底下恨秦者不在少数,有亡国灭族之恨的也不止项家一家,可是流言汹涌,除了嘴上骂骂,又有哪一家真的起兵了?
叔公,我不怕死,倘若现在兄长在吴中举事,我最多就是骂一句兄长胡闹,依旧愿意跟着兄长坦然赴死,我相信项家的子弟都是这样,可是这已经过去了多久了?”项伯皱着眉头反驳。
“时机总会出现!”项通摇了摇头。
“什么时机?
难道是始皇帝突然暴毙么?
那叔公我再问你,秦王暴毙,继位的必然是公子扶苏,公子扶苏的母亲是楚国王室,他在楚国向来名望很高,整个楚国没有哪个是不愿意让扶苏来继位大统的,等到那个时候,就算举兵,楚国又有几家是愿意追随我们呢?”项伯发出致命的反问。
复国?复个屁国。
项伯认为项家才是傻到家的。
什么忠诚?
别看现在楚地闹得最凶,扶苏一旦继位,光他的身份在楚国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始皇帝快把楚国王室杀个一干二净了,真要是从血统上来看,楚国正统在长公子扶苏身上。
更不用说,扶苏和已经故去在楚国有极大声望的昌平君是舅甥关系,扶苏本人在楚国一带本就是声望最甚,甚至于在天下之间也声名远扬。
楚国大部分贵族也就嘴上叫嚷了,但实际上谁也没动弹,害怕呢,现在扶苏继位呼声最高,你楚地突然反叛闹出来什么动乱那不是打长公子的脸?万一影响长公子继位了怎么办?
江东也好,江西也罢,包括吴中一带,大部分心里都门清,都指望着扶苏继位能够重用娘家人呢。
整个楚地的贵族都拧巴的很,他们恨始皇帝,恨秦国,但是谁不想要权要财?只是贵族老爷的腰弯不下去,他们在等待一个投靠过去的契机。
项通被项伯堵了一句……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扶苏确确实实在楚地是政治正确。
除非始皇帝确定立储,而且储君还不是扶苏,否则楚地绝对不会闹腾起来。
其实包括项通本人思索一下,也觉得项家多半是认可扶苏继位大统的。
扶苏的声望不用多说,陈胜吴广起义打的名号就是给扶苏复仇,项梁项籍在吴中起兵也打的长公子扶苏的名号。
起义的最初,天下各地闻风而动,基本上不约而同用的都是扶苏的名号,这其中固然利用了扶苏被弟弟胡亥谋杀的惨剧,可是也可以看的出来扶苏在天底下的声望。
不是声望够大,谁打你的旗号?
倘若死的是胡亥乃至于是始皇帝其他的儿子,天底下人估摸着是要拍手来一句好死的。
“叔父,现在天底下,还有比长公子血统更加纯正的王室么?”项伯发出致命的提问。
楚国王室嫡系,被始皇帝杀干净了啊……
“一世过去了,二世过去了,叔父,项家的仇还能复么?”项伯继续发问。
“襄公九世之仇尤可以复,况百世乎?”项通沉声开口。
项伯哑口无言……
项通项梁办事,为难的是他项伯,族人他要劝解,钱财他要想办法供应,就连始皇帝的驾撵来了他还得迎接,还得在始皇帝面前遮掩装孙子。
拧巴,实在是拧巴!
项伯是真的不怕死,他只是不想拧巴着。
可是天底下大部分的贵族,都如同项家一样在拧巴着。
幽幽一声长叹,项伯自顾自离去。
今日的不满和宣泄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反倒是挨了一顿,不过倒也还好,大哥项梁和侄子项籍不在。
要不然今日就不是他把叔父项通辩的哑口无言了。
项伯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去约束族人,继续遮掩踪迹去了。
没办法,他总不可能去检举揭发自己的亲大哥。
况且楚国破灭也才没过去多久,仇恨还并未随着时间的流淌而完全消逝。
九世之仇尤可复……
项伯认为这多半是项通美好的幻想罢了,别说九世了,只要始皇帝暴毙扶苏登基,楚国贵族立马就会拍手称快。
天底下野心家多的数不胜数,但真正有魄力有雄心的又有几个?
不过是闻风而动罢了,大家都家大业大,能在扶苏手底下过日子,谁会闲的没事反叛?
也就是始皇帝做事情做的太绝,对各地贵族也没有太多安抚,反而在灭亡六国以后不断收拢地方权力,但凡始皇帝愿意低头主动和解做做样子,六国贵族早就拍着屁股迎上去了。
没办法,能怎么办呢,还得给自己的好大哥擦屁股。
第一百一十章 赵泗举鼎!
翌日,始皇帝的驾撵按照计划来到了项地。
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入了赫赫有名的项城。
赵泗身披金甲,为始皇帝驱车,随行甲士拱卫在侧,樊哙也披上一身漆黑的甲胄,侍奉王前。
训练有素的士卒整齐的脚步伴随着马蹄掀起阵阵尘埃,上万人的大部队让项城的地面都恍然震动了起来。
项伯带着族众恭迎始皇帝驾撵莅临,于道路两侧躬身行礼等候。
始皇帝巡经各地,当地贵族乃至于沿途百姓必然是有这么一趟的。
这叫观摩秦王威仪,没有什么是比在他们面前走过更具有震撼和威慑力。
项伯作为项家乃至于项地目前份量最足的人,被拱卫在人群中央,然而他并不希望自己这么显眼。
他希望的是始皇帝可以感受到他的恭谦,然后将他乃至于整个项家和项地忽略,最好是有什么急事,不再项地停留,走个过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始皇帝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特意停留一下,之前有一次大巡天下,驾撵驶过项地就没有停留,也就是那一次自己的侄子说出来了那一句彼可取而代之这样胆大包天的话。
项籍的大胆让项梁都差点绷不住,得亏是始皇帝的驾撵已经走远……
好在,坚定的反秦份子项梁因罪逃亡,傻大胆的侄子也被项梁带到吴中,总归可以避免很多幺蛾子。
项伯低着脑袋看着马蹄脚步从地面经过,心里乞求始皇帝的驾撵不要在此停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始皇帝的驾撵行经浩荡的迎接队伍,行至中央,忽而停下。
“去问问项家的人在哪里。”始皇帝侧靠在驾撵之内脸上带着饶有趣味的笑容发号施令。
赵泗勒停车架,目光扫过整齐的垂着脑袋的迎接队伍肃声开口:“陛下问,项家的人何在?”
金甲大将的喝问让项伯心中一紧。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关键是项家现在干的事情是亏心事。
心中虽然忐忑,但是项伯依旧不敢怠慢,恭着身子垂着脑袋小碎步上前,距离驾撵队伍还有十步之远的时候远远停下。
“项家子项伯,叩见陛下!”尽管心中忐忑,但是项伯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并没有露出半分慌乱。
“让他上前随行。”始皇帝继续轻声开口。
项伯离得挺远,是鼓足了嗓门喊出来才能听的这么清晰,始皇帝肯定不会干这么掉价的事情。
他只需要发号施令即可。
于是始皇帝的头号狗腿子赵泗再次沉声开口。
“陛下有令,项伯上前随行!”
赵泗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了项伯言语的豪壮。
项伯闻声心中一紧,但还是亦步亦趋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挪到始皇帝的驾撵之前尔后认真参拜。
“臣项伯,叩见陛下!”
值得一提的是,始皇帝只是颁布了新黔首携兵令,限制了六国旧贵族的持兵权力,并没有剥夺六国贵族的爵位,所以项伯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他的爵位是受到秦国认可的,有资格称臣。
“项燕是你什么?”始皇帝的声音从驾撵之中传出,有些随意,但是项伯却没有丝毫怠慢之心。
“正是家父。”
“你既然是项燕的儿子,可有继承他的兵书谋略?”始皇帝饶有兴趣的继续开口发问。
“臣驽钝,不能习之……”项伯摇了摇头。
“可惜,项燕兵败自刎,不能为朕所用……”始皇帝笑了一下。
项伯在一旁陪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项燕的身份有些敏感和尴尬,他是兵败秦国以后才自杀的。
不过始皇帝并没有让项伯尴尬多久就换了一个话题。
“如果朕没记错,你们项家在楚国世代为将,项地曾经就是你们的封地吧?”始皇帝开口问道。
“正是!”项伯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随行驾撵,也讲讲项地的新鲜事,朕久居咸阳,入耳的都是国事,听不到太多有趣的事情。”始皇帝笑了一下。
项伯闻声心中奇怪,秦王把自己叫到跟前,就是为了听听地方趣闻?
他心中一时之间不敢肯定,毕竟这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说归说骂归骂,始皇帝站在跟前谁不怕?
民间对始皇帝传言尤广,有些时候说着说着就连谣言的制造者都分不清真假,秦王嬴政,心思阴沉残暴内戾,容不得项伯不小心应对。
不过一时半会,项伯也难以想清楚始皇帝的用意,却也不敢怠慢,赶忙检索自己的记忆,想着项地有什么始皇帝感兴趣的趣闻。
工作量还是没那么简单的,本地趣闻多归多,可是那得看跟谁讲,跟始皇帝讲故事不能碰红线啊,那趣闻一下下就少了一大半。
不过项伯到底是本地人,就算是不触碰敏感线,依旧讲的滔滔不绝。
始皇帝对于项伯的滔滔不绝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偶尔会点评一句有点意思,这更让项伯心生警惕,他本能的感觉始皇帝不是为了听故事那么简单。
一路缓缓行进,充当解说员的项伯嘴也不停,直至口干舌燥之际,驾撵之中忽然发声。
“倒是有趣,你讲的这些趣闻朕确实没听过,不过朕倒是听过关于项地的一件趣事,但是你却没有讲给朕听……”始皇帝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这,或许是臣也没有听说过……”项伯心中一紧,危机感大作,赶忙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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