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家的好圣孙 第84章

作者:三月啦

  一切最终还是要取决于始皇帝的意思,李斯屹立至今,三公唯有李斯权利尚在,他并非不能容忍和他意见相左之人。

  最起码,赵泗不管说什么,也影响不到李斯的地位和权势。

  也影响不了大秦以法为本的事实。

  朝会结束,照例陪同始皇帝运动吃饭以后,始皇帝于案几之前坐定,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泗开口道:“说说吧……”

  赵泗一愣,他还以为朝会之事已经完了,他确实准备了一肚子腹稿,眼下盐价已降,老毛病再次发作,故而也就止于腹中。

  “陛下,臣……这浅薄之见……”

  “说!”

  始皇帝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是声音略微沉了一下。

  “陛下,臣要说的其实和朝会之言没甚么区别。

  黔首小民,是没有资产,没有能力生产贩卖私盐的,他们购买私盐,也不过是为了求生,这是人之常情。

  同样,黔首小民,也无力曲解秦法,他们大多数目不识丁,如何歪曲秦律含义?何谈抹黑大秦,抹黑陛下。

  关中自商君变法以后,或有不愿为隶臣妾出逃的小民,或有不堪徭役而沦为盗匪的黔首,可是从未听说过有聚集成事祸乱一方的。”

  始皇帝点了点:“继续说!”

  “商君变法之时,并非一路坦途,其中倍受阻挠,甚至商君自己也因此身死道消,可是其中阻挠,也大多来源于公族,来源于老氏族,而非来源于黔首。”

  “倘若把国家看成一颗大树,以前的秦国就是枝丫扭曲,肆意生长的山间杂树,商君变法,便是修剪枝叶,以强躯干。

  商君变法之前,就是干弱枝繁,商君变法以后,就是干强支弱。

  而大秦一统六国以后,之前被修剪掉的杂枝杂叶便也一股脑的再长了出来。

  眼下大秦推行秦律,普及秦法,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不外乎再次修剪枝叶,以使躯干强大。”

  始皇帝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赵泗,倒是没想到赵泗能够以树木比喻大秦,把变法比喻为修剪枝叶,而且还比喻的这么恰当。

  “依臣之见,眼下大秦,和商君变法前的大秦异曲同工,即干弱枝强,故而不管是推行秦律也好,施行政策也罢,皆有阻挠,甚至很多地区,已经刑不下地方……”

  始皇帝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始皇帝自然意识的到,不然大秦就不会推行那么多政策。

  秦国推行那么多政策,做了那么多措施,说白了出发点就是为了加强中央掌控力,削弱地方势力影响。

  “依你之见,该如何为之?”始皇帝饶有趣味的看着赵泗。

  “枝强而干弱,不外乎强干弱枝。”赵泗开口。

  “那又该如何强干弱枝?”始皇帝放下竹简看向赵泗笑着问道。

  赵泗能够看出来问题,很不错,这是洞察能力的体现。

  如果按照赵泗的比喻,大秦目前的种种措施,都是为了解决枝繁而干弱,中央影响力不足,不足以掌控深入地方。

  “车同轨书同文这些暂且不提,眼下大秦已经在修剪枝叶。”赵泗开口。

  “臣别有他法……”赵泗认真开口。

  他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也想过解决办法。

  然后,在那个常常被拿出来和始皇帝相提并论的男人身上找到了答案。

  “迁六国旧贵入关!”

  值得一提的是,实际上汉武帝和始皇帝面对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

  汉武帝曾经颁布过著名的《迁茂陵令》。

  凡是财富在300万钱以上的巨富豪门,一律迁徙到京城附近的茂陵。

  推恩令,迁茂陵令,酬金夺爵,告緍,本质上都是为了中央集权统治。

  汉承秦制,秦开大一统先河,但诸夏的大一统汉朝同样功不可没。

  秦朝奠定基础,汉朝根据秦朝的基础继续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统治,才是诸夏得以大一统的根本原因,秦汉,应该一并而看待。

  二者不管是制度还是种种政令的基本行为逻辑,其实都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同理,始皇帝推行的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统一货币度量衡,收天下之兵,以及颁布的新黔首挟兵令,清理六国王室直系血裔,本质上也是为了防止复辟,地方势力做大。

  只是秦国的打击对象针对的是六国王室。

  毕竟秦始皇覆灭天下的主要对手就是六国王室,而考虑到秦国的背景,秦国大量的能臣多来自于他国,商鞅也好,吕不韦也罢,蒙家,乃至于李信等等……

  更不用说这个时代文化人实在不够,秦国需要依靠贵族治理地方,打破六国王室旧有的统治模型。

  而汉朝,六国王室已经被秦国彻底打碎。

  故而,汉朝面对的问题就是地方贵族王侯公爵势力的做大。

  说白了,大秦还是没有经验,对于六国贵族的打击并不够。

  项家能够老老实实的活着,影响地方势力就是侧面明证。

  现在大秦的问题也早就不是打击六国王室那些失败者,或者防止民生怨恨聚集为盗。

  “就像臣所说的,谁在服役,谁在纳税,谁在戍边,谁又在歪曲秦法,扰乱地方,谋取私利?”赵泗笑了一下。

  “强干弱枝,弱的不该是黔首,黔首哪里算得上枝呢?黔首甚至连叶子都算不上……他们是雨,是水,是泥!”

  “发动律令,迁六国旧贵入关,夺其爵,取其财,戮其人,自然就干强枝弱,天下安定。”赵泗开口说道。

  始皇帝身形坐定……

  赵泗的出发点和其余人就不同了。

  其实说白还是时代不一样,大秦恰好处于旧时代的落幕和新时代的开扩之时。

  就像对于大秦,你可以和战国春秋混为一谈。

  也可以秦汉相提并论。

  这是一个过渡时期,旧的尚未褪去,新的问题又一窝蜂的涌来。

  “人人皆言,战国列国伐交频频,乃大争之世,不然,臣以为,如今才是大争之世。”

  “如今大秦,初统天下,看似是新朝,实则是老迈之国。”

  “眼下之争,在于新旧之争!”

  “以前历代秦君的志向是一统天下,而陛下的志向则是千世万世,以一系之。”

  “变则强!不变则亡!”

  “陛下,大秦的根基从来不是老公族,而是老秦人。大秦的敌人也从来不是六国,而是六国旧贵。

  秦灭六国,非侥幸也!

  六国也并非亡于此时,而亡于百年之前!

  大秦之患,也从不是六国王室复辟。而在于旧贵牟私而不谋国。

  大秦灭了六国一次,就能灭六国两次三次十次百次。”

  “强干弱枝,迁贵发令……”始皇帝摩挲着胡子,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陛下,这就是战争!

  实际上,始皇帝不是傻子,李斯也不是傻子,只是缺少了一定的经验。

  始皇帝所行之政令,本质上就是为了强干弱枝,加强中央集权。

  而赵泗,是站在历史的角度汲取成功者的经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仔细说说。”始皇帝饶有兴致的开口询问。

  大秦的敌人不是六国,而是旧贵,这是一个不错的出发角度。

  “眼下六国旧贵,田地未没,爵位未失,家学未散,名声未去,针对六国旧贵的律法,除了限制六国旧贵的新黔首携兵令也并无其他律法。

  眼下大秦的贵族,是七国的贵族,可是天下已经一统,如何能以一国之力供养七国贵族?”

  “大秦是干,六国就是枝,眼下该做的就是修剪枝叶。”赵泗语气沉重。

  “枝叶抢走了躯干的营养,故而躯干不能粗壮,修剪枝叶,是要用刀的!”赵泗眼神锐利。

  “眼下的大秦,疆域辽阔可是吏员却不足,律不及地方,六国旧贵声望财富尚在,如六国传世之贵,如楚国项家,依旧可以影响地方。依臣愚见,凡一千石以上的旧贵,就该颁布政令,举家迁入关内,汇聚关中。

  如此,六国大贵迁移,一不能再影响地方,二于王城治下,不可媾和贵族影响政令,三可收天下之财汇聚关内,此为强干弱枝也!”

  迁移六国旧贵族,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迁移。

  要迁移的是名望大,财富多,土地广,严重影响了地方治理,土地分配,财富占比的大贵族,要迁移的是六国的顶级贵族,而不是那群中小型贵族。

  只有拥有广泛财富,名望,土地的大贵族,才拥有掌握当地生态,影响大秦统治的能力。

  以一千石为标准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一千石往上,那可都是大贵族了。

  始皇帝点了点头开口道:“不错,不过迁移六国旧贵入关,又该安置在何处?田地又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安抚?”

  赵泗闻言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陛下,修剪枝叶,要用刀!”

  “他们是大秦的统治地方的障碍和敌人,而不是大秦安抚的对象。”

  “分地?为何要分地?要分也是按照大秦律法,以一家百亩之田分之。难道他们在地方有多少田地,大秦就要在关中给他们补偿多少田地么?

  六国覆灭,爵位不失,田产不没,财富不收,为王不能尽忠尽命,屈膝一软就能保存大部分财富,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商君当初变法,刑杀老氏族,分大家为小家,孟西白三氏在变法之时,刑杀过千余,公子虔都因此黥鼻,关内的公族是流过血的,甚至举家而亡者亦不在少数。

  他们的爵位是靠军功搏来的,是靠流血换来的。

  当今关内高爵,哪个不是因功而封?便是王室子弟,没有军功也不能入宗庙,食俸禄。

  六国旧贵一无迎献之功,二不能为君王效死,三又扰乱地方治理政策下达。

  为何要安抚?老氏族和公族流过的血,六国旧贵凭什么不流?”

  “陛下博浪沙遇刺,大索天下,迄今为止依旧没有抓获凶手。那刺客莫非能变成天上的鸟雀海里游鱼?商君在自己制定的验传制度和官驿制度之下都不能幸免,那刺客为何能逃之夭夭?

  大秦推行的政令出了关中,进展缓慢,难以执行,一方面是因为吏员不够用,土地又太辽阔,消息传递太慢。

  可是连行刺陛下之人都能逃之夭夭。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陛下!”

  “刺客是如何得知陛下行进之路的,又是如何躲过随行士卒的查验的,又是如何在行刺失败以后逃之夭夭的?”

  “当年商君变法,老氏族和公族流了多少血?”

  “眼下的这群六国旧贵,就是抽十杀五都不会冤枉!”

  “秦律严苛,可是只要百姓能够活命,没听说过为了前途而当盗匪,故意触犯秦法的,他们所求不过三尺栖息之所,几亩薄田,以求果腹。”

  “可是贵族求的,不仅仅是饱腹,也不仅仅是活命。”赵泗抬头看向始皇帝。

  “南至百越六十万大军,河套三十万大军,大秦覆灭六国之时,效死者是黔首。

  收走百姓再多的赋税,剩下的粮食只要足够百姓裹腹,百姓就不会有甚么怨言,征调再多的劳役,百姓只要不至于身死,也不会反抗。

  可是贵族呢?他们畜养门客,兼并田地,逃避赋税。

  对待百姓要让他们活在生死边缘,对待六国旧贵,仅仅是让他们举家迁移,他们就会因此反抗。

  这样说来,谁是顺,谁是逆?”

  “驭民五术,并没有错。

  可是收赋税的时候他们是民,不收赋税的时候他们是贵。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儒家说民为重,法家说疲民弱民,究竟谁是民?”

  “我把大秦和地方比喻成躯干和枝叶,谁是枝叶?谁在和躯干抢夺营养?

  不是黔首,黔首最多受不了活不下去为盗,却没有霍乱秦法秦律造反的能力。

  公子成橋谋反,昌平君谋反,可是没听说过哪个黔首聚集一帮子人谋反。

  黔首算不上枝叶,他们只是一滴水,一点泥。

  黔首为从未和树干抢夺过营养,相反,他们在为树干提供营养,一家赋税一千斤,十家就是一万斤,一家服役一人,十家就出一什之兵。

  千家黔首供万斤粮,万家黔首出十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