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御猫
按说父祖先人为国朝卖命,血流了泪流了,儿孙安享富贵没什么不对。
但军中职位,但凡儿孙不争气,万一上了战场到底还是不是那些想要子孙安享富贵之人原本的打算。
刀剑无眼,更何况这种制度已经违背了初衷,倒不如多给些抚恤银,择优录用更好些。
此处先略过不提,贾琮现在担心的就是皇帝老爷步子跨的大了,这回激起的不仅仅是文臣那边的反对,就连天然与皇家同盟的勋贵武将,也有不少人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这样,你再多派些人,暗中查一查到底有多少武将掺和了进去,把名单都列出来,我先看看都涉及了哪一卫。”
若只是打打嘴仗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千万别把军队给搞乱了。
“不至于吧,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谁会这么傻?”
就如今天子堪比上古圣皇的威信,倪二不相信谁会犯这个傻,在龙禁卫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但贾琮从来不会低估利益之下有些人的疯狂,更何况龙禁卫中,本身就有人被皇帝的革新官制之策,触及了切身利益。
他再三叮嘱倪二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直到天色渐暗,他才陪着家中的亲长悠悠赶往皇城。
……
元祐十年的最后一夜,整个京城都处于一种喜庆而又躁动的气氛中。
耳边不断回响着鞭炮、烟花的响声,还有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以及大人们的焦急呼唤。
禁军今日不但没有休息,反而增添了不少人手。
崭新明亮的甲胄,闪着寒光的利刃,不但没有让那些孩童感到畏惧,反而一个个羡慕又崇拜的看着面前走过的一队队巡城禁军。
戍守宫门的大汉将军并未阻拦今夜来宫中赴宴的贵人,老太太在儿媳、孙女的搀扶下很快就来到了慈宁宫。
殿中已经坐着不少宗亲命妇,老太太还看到了自家已经嫁去柳家的二孙女迎春。
老太太在拜见完太后娘娘后,就将迎春拉到跟前,小声责怪道:“你这丫头,怀着身孕呢怎么也跑过来了?告个罪呆在家中就好,难道娘娘还会怪你不成?”
迎春脸上的红润与光泽,无不彰显着她的日子很舒坦。
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并不显怀的小腹,跟老太太小声解释道:“夫君今日当值,没办法在家中陪我。御医说孙女这一胎很安稳,偶尔出来转转也不碍事,便想着还不如来宫里,也能跟祖母、母亲一同守岁过节。”
这还是迎春从荣国府嫁出去后首次过年,柳湘莲不在家,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理国公府,想想都觉得心慌。
她眼中已经泛红,不自觉的跟老太太撒娇说道:“祖母难道不疼孙女了?今岁我没收到祖母的压岁钱,别扭了好久呢。”
听迎春这么一说,老太太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归根到底,迎春猫儿大些的时候,就被她抱到荣禧堂养着。
虽说平时偏疼元春跟宝玉以及后来的黛玉多些,可迎春也是她的亲孙女,哪有不疼惜的道理。
她直接将自己戴了几十年的玉镯摘了下来,套在了迎春的手腕上。
“儿孙都是讨债的,今日就便宜你这丫头了。”
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是一点都不含糊。不但给迎春戴上了玉镯,还拉着孙女的手不停的叮嘱说今夜就跟着她,不许离开半步。
按说宫中夜宴自有规矩,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老太太是谁?
圣人老爷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先荣郡王之妻,敕封荣郡王太妃。
便是慈宁宫的主人,太后娘娘都要给老太太面子,人家偏疼孙女,谁会拦着?
“瞧瞧,你这老太果然是京城最疼孙女的。把孙女看得这么紧,是担心我抢了去?”
曹太后突然扔下几位宗亲,将目光转向贾家命妇这边,让整个慈宁宫正殿中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到了一处。
老太太告罪道:“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实在是臣妇这孙女方有孕不久,家里又没个长辈教导看顾,臣妇难以放心,只好借娘娘宝地叮嘱她几句。”
“哦?你家这丫头竟然有了身孕?”
曹太后招手让迎春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后,摸了摸迎春光滑柔嫩的手背,跟老太太笑说:“一点都不像有了身孕的人,若不是我清楚你的性子,还以为你在骗我哩。来人,去叫御医过来给这丫头瞧瞧……”
跟女官吩咐完后,曹太后还拉着迎春的手,关切的责怪了一声:“既然有孕,跟宫里说一声就好,何苦跑来折腾这一遭。”
只听迎春回道:“臣妇夫君奉圣明巡防京城,家中就只剩我一人,臣妇又是新婚不久,难挨家中清冷,便想来宫中瞧瞧热闹。而且想着祖母与母亲也会过来,臣妇前来也算是与亲长一同守岁……”
若是别人,说不定就会来一句来给太后贺年沾沾福气云云,偏偏迎春老实巴交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心实意,倒是让曹太后更为喜欢。
有孝心,又真诚老实,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这孩子真是……”
曹太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转头就吩咐身后的女史:“去将那尊子孙娘娘玉像请来,让人送去……孩子,你是嫁给了柳家那小子对吧。大过年的不得不扔下你这丫头一人在家,柳家小子不愧是皇帝夸赞的忠贞之臣!”
从迎春这儿得到确认后,曹太后继续吩咐道:“送去理国公府,让钦天监的道人跟着,安置好后再回来。”
迎春还没反应过来谢恩,老太太就已经欣喜的上前向曹太后道谢了。
子孙娘娘,全称九天卫房圣母元君。
道教尊为“子孙保生元君”、“子孙圣母育德广嗣元君”、“子孙圣母育德广胤卫房元君”、“保生护产卫房圣母”、“九天卫房圣母”、“九天监生明素元君”等,居圣女逍遥宫。
在道教信仰中,这位不仅仅是世间人家送儿送女,保佑小儿一生平安的神祇,而且“宣太上好生之圣德、救阴阳生成之号令”,“录人间之善恶、察女子之贞邪”,并非“只保於一时之生产”,而是“恩可佑於终身”。
曹太后能专门吩咐钦天监的道人前去安置神像,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这可是太后娘娘当着众多命妇的面赐给迎春以及她腹中孩子的,今后谁还敢拿迎春“庶出”记载嫡母名下的身份说事?
迎春腹中的这个孩子,都得了国母的庇佑,那真是还未出生,身份就直接拔高了好几层,今后说不定还能得个太后赐名,得个恩尚呢。
曹太后看似随心所欲的行为,在殿中的这群命妇官眷中产生了好大的影响。
那些之前还看不起迎春这个“假嫡女”的官家小姐,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快要揉碎了她们的帕子。
而太后娘娘口中的忠贞之臣柳湘莲,此时正领着一队禁军,在宫城城墙上尽忠职守的巡逻着。
除夕夜的宫城内外四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喜庆中也让柳湘莲不得不更为小心。
他一直都是心怀谨慎,认为越是这种年节,人心松散时最容易出事。
“弟兄们都警醒些,注意下四处挂着的宫灯,可别失火了。”
“诺!”
队伍行至宫墙的拐角处,有一眼尖的禁军校尉突然发现穿过宫墙的御河河面有些不对。
他微眯双眼,仔细分辨御河中的景象。
“不对,那是芦苇管,河中有人!”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戏剧般的炸营,可笑的刺王杀驾
寒冬腊月,京城的水有多冷,每日清楚御河河面结冰的内侍最为清楚不过。
谁都不会想到,在紫禁城中,御河河面之下,还会有人能扛得住刺骨的寒冷,顺着宫墙下的河道,秘密摸进了宫中。
水下有多少人,又已经摸进宫中多少人,柳湘莲还不清楚,但他从不会对宫中的防御力量有半点小视。
整个大夏,最容易出事的地方是皇宫,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皇宫。
行刺什么的,负责皇宫防御的御前三卫那是司空见惯,不过嘛,只要御驾在宫中,任刺客飞檐走壁,都近不了皇帝老爷的身。
“头,有刺客!”
“大惊小怪,禁声,不要惊扰了圣驾。去禀报夏大监还有曹都督……”
柳湘莲在手下惊呼的瞬间就抬手将其制止了,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嗤笑之意,随即小声嘱咐道:“另外,若是遇到荣国公世子或是永丰侯,记得跟他们说一声。宵小之辈,也太小看我等御前三卫了,敢在除夕夜在宫里行刺!”
不怪柳湘莲不拿刺客当回事,实在是御前三卫太强,更别提大夏战力天花板的羽林郎了。
行刺?这简直就是行走的军功!
很快,左军都督、龙禁卫都指挥使曹久功就亲自来了。
柳湘莲哪里都没去,就守在三大殿往大夏门的御道紧要处。再有一会,宫中的贵人们就会顺着这条御道前往大夏门与民共乐,一同欣赏今夜的烟火表演。
到时候就是关门打狗的时刻,他作为今夜值守的将军,要做的就是护卫好二圣及诸位贵人,至于说抓刺客的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就好。
“二郎,怎么样了?”
柳湘莲抱拳应道:“已经查清楚的有二十三人,这会躲在龙首宫中的一处偏殿内。羽林郎那边来了消息,让末将不要声张,打算来一次瓮中捉鳖,主要也想看看这些人在宫中的内应是谁。”
“意料之中的事,没有内应,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熟悉宫中的水道跟路径。”
曹久功作为国朝的“特务头子”,在听到有刺客混进皇城,不但没有急呼呼的去抓人,反而眯起眼睛,手一揣,跟只大猫一样“盘卧”御道旁,与柳湘莲有一搭没一搭的扯起了闲话。
不过领头的不动,不代表爪牙不动。
此时的皇城已经在圣驾移向大夏门,内城开始编制一张大网,由羽林郎、龙禁卫以及御前三大卫的将士组成了三层搜索圈,不断的压缩着刺客的活动范围。
二圣并太子及诸妃皇子皇女均经三大殿御道去了大夏门,文武百官及各府官眷也一同前往。
不过在这些人中,有两人没有随行。而是在天空被烟火点亮时,来到了凤藻宫的宫门处。
贾琮解下了始终挂在腰间的御赐短剑,塞到了黛玉的手中。
“刺客能跑来这边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些。我会留些人在凤藻宫外面,有事了你让人来喊他们。”
小皇子前几日染了风寒,这天寒地冻的,哪里还让小娃娃去宫墙上吹冷风,元春也就留在了凤藻宫照看儿子。
皇帝在听到有刺客潜入宫中,心里不仅没有什么火气,反而满是嘲讽。
烟火照亮夜空的时候,大夏门的城楼上有几位宫宴的常客并未现身,就连已经半隐退的英国公张岳老爷子都没有出现。
有几位眼尖脑子灵活的人已经在心中泛起了疑惑,最爱热闹的忠顺王刘恪、荣国公贾赦都没在城楼上站着。
还有皇帝老爷的干闺女文安公主、干女婿贾琮,到现在也没来,真是怪事一桩。
……
京城外驻扎有隶属京营的六卫共计十五万大军,便是除夕夜,也有大半人马留守军营,保持着半警戒的状态。
京城上的天空不断闪烁着星火亮光时,大营中的某处角落,昏暗的屋子中正聚集着十来个人,在酒水的刺激下,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逐渐上升到了叫嚣。
“咱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封妻荫子,给儿孙留个拿饷银的官儿爵儿。可现在皇帝老子要拿咱们开刀给他自己博美名,这是个什么事!”
“可不是,眼看我就要退了,原本还想着我那孽障能袭了我的百户官,也不枉老子十几年刀口舔血的拼了一场。唉,这都是命!谁叫我这个刘跟人家的刘不是一个祖宗,那些酸儒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刘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
“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刘你一个大老粗就别拽文了。”
“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跟我说的,瞧瞧,连你都知道是个错的,可见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读书读不成,练武嫌苦嫌累,你说我能怎么办?没了袭职,他今后拿什么养活他自己!”
嘭!
越说越气,屋子中突然有人猛灌了一口酒水,将酒坛子砸在了地上。
这名面容黝黑的虬须大汉猛地起身骂了一句娘,竟然拿起了佩刀就往外走。
一旁的酒友一把将其拽住:“老黑,你干啥去?”
黑汉子明显喝的有些迷糊,大喝道:“凭啥他们这会吃香的喝辣的,还想着拿走咱们的官,拿走咱们儿孙的前程。去他娘的江山社稷,去他娘的百姓民生,跟我一个只会抡大刀的粗人有什么关系?我不管,谁要拿走我家的袭职,我就跟谁拼命。皇帝老子不是正在赏什么烟火吗?正好,我倒要去问问他,咱们为了他的江山流血拼命,他就这么对待我等武人吗?”
嘭嘭嘭~
酒喝多了脑子就容易迷糊,胆子却会变得大上不少。
屋中的十来人有差不多七八成都被跳动的本就不满的情绪,纷纷将手中的酒坛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老黑,俺跟你去!法不责众,皇帝老子也得讲道理不是?”
“还有额,额也去。额从陕西出来这么多年,过年都难得回去一次,不就是想着拿额这条贱命,给娃拼个前程嘛……”
这群人从屋中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后,一路叫嚣谩骂,很快就有不少人跟在了身后。
未至大营辕门处,就已经聚集了上千人之多,让巡防的禁军还以为是炸营了。
值守的指挥同知亲自出来安抚,都没能拦住想要入京跟皇帝“讲道理”的人马,反而被众人裹挟着来到了辕门外。
眼见就要上演一次“炸营兵谏”的戏码,却见不远处有几束火把,护卫着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缓缓靠近。
马蹄声哒哒哒哒的敲击着众人躁动的心,一骑如风至,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那骑兵勒马停在了人群前,战马的响鼻喷出了一道热气。
哼!
“英国公奉旨巡查京营,尔等还不退避一旁!”
车驾停下后,辕门处的火把灯笼照亮个马车。
“赤金御辇!这是圣驾!”
别看护卫马车的只有寥寥数骑,马车却是皇帝老爷的御辇,走下来的人更是身着蟒袍玉带,威严赫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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