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爱睡觉
程雷响总算有借口不用在岳承影面前继续狼狈了,逃也似的来到裴元这边。
裴元心里明白,他和几个手下的身体状况,已经很是糟糕。
这会儿众人,全靠一股劲儿硬顶着。
不说别人,他现在已经有脑袋昏沉的迹象了。
等会儿若是彻底发烧迷糊起来,只怕等再清醒过来,很多事就迟了。
裴元让程雷响去各屋里搜罗来一些纸笔,随即在屋中放下一张桌案,开始为这次白莲教的恶行做笔录。
宋春娘帮着陈头铁毁掉了一些家具,直接在屋里点起火堆。
又做好架子,将一口铁锅吊在上面。
随着屋里渐热,离火堆最近的宋春娘反倒冷的打起了摆子。
裴元知道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将众人的包袱都扔给她,口中吩咐道,“你来,帮我们烤一身能替换的衣服。”
宋春娘知道众人再穿湿衣,事后肯定会大病一场,这会儿是人人尽力的时候。
裴元在宋春娘翻自己包袱的时候,就看到唐伯虎那副春宫仕女图已经被雨水泡坏,心中难受的像是刀割一样。
这踏马是一百两啊!!!
本就头脑开始昏沉了,情绪越发的差。
他拍着桌子暴躁道,“所有人都要口供,一个都不能少!程雷响你去叫人!”
程雷响出去,很快就驱赶了些官员、士子来到这边。
陈头铁去厨房寻了米,在锅里煮上,随后帮着程雷响维持秩序。
最先进来的,乃是南京工部署郎中杨玮。
裴元强撑着向那工部署郎中询问道,“你是朝廷官员,自然该鼎力配合我们锦衣卫办案。刚才白莲贼子肆虐,杀伤了那么多人,伱可有什么线索要交代的?”
那杨玮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本官当时入睡不久,被人喊醒时,已见那些白莲教匪冲进了驿站。本官手无缚鸡之力,躲闪尚且不及,哪敢往前凑。”
裴元皱眉,正色问道,“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杨玮思索良久仍是摇头,“那些人都蒙着脸,看不出什么特征。”
裴元松了口气,将杨玮说的录下,让他上前画押。
等他画押完了,又对他警告道,“若是以后,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就把你当白莲教匪的同党拿办,让你尝尝诏狱的滋味。”
杨玮慌忙道,“本官就知道这些,绝无隐瞒。”
等杨玮出去,程雷响又唤了旁人进来。
裴元依旧是追问那些人有何线索,让他们描述那些白莲教匪有何特征。
许多读书人从小就抱着书本长大,见过的世面不多,本就胆怯懦弱,当时天黑着又下着寒雨,逃命都顾不得,谁还有心思去看那白莲教匪什么样子。
裴元询问一番,便叫他们在口供上画了押。
其中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岔子,一个江西来的秀才回答完之后,无意中看了那些正烤的衣物一眼,忽然发现其中两件似乎极其眼熟。
裴元立刻把严厉的目光看向宋春娘。
脑子已经有点迷糊的宋春娘,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匆忙将那两件衣服收起。
裴元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个秀才,低头念了念刚才登记的东西。
“你叫欧阳必进?吉安府安福县人?”
那秀才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一切!
——现在正审他们的武官,分明就是刚才冲进来胡乱杀人的“白莲教匪”!
如今这伙人不但公然行凶杀人,而且还回头跑来挨个梳理幸存者,寻找有没有留下破绽。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这帮人还让人留下口供画押。
这样就算事后有人想起什么不对,想要翻供,也可以凭借今天的档案,给那人扣上一个出尔反尔,别有居心的帽子!
如此胆大包天,如此行事严密!
至于能提供出线索的……
那秀才看着目露凶光,按刀盯着他的程雷响,双腿情不自禁一软,瘫倒在地。
裴元拿起笔就要将刚才那行涂掉。
头也不抬的对程雷响吩咐道,“扶他出去!”
那秀才本就是怯懦之人,闻言如遭雷击,连忙膝行上前,嚎啕大哭道,“学生还没画押,学生不走。”
第86章这是什么牛马?!
裴元冷冷的看着那抱着自己大腿痛哭的秀才,“画什么押?”
那秀才害怕的涕泪横流,大着胆子对裴元说道,“大人让我画什么押,我就画什么押。”
裴元又低头看看江西吉安府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欧阳必进连忙答道,“学生今年二十岁了。”
裴元“嗯”了一声。
随口道,“二十岁就能在吉安府这种地方考上生员,你的学问还算不赖嘛?”
欧阳必进拼命的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学生还是本县案首。”
裴元立刻来了兴趣。
在明朝这个时代,一个江西吉安府出来的县案首,几乎意味着这是一个妥妥的进士苗子。
进士是什么?
进士就是,哪怕裴元仕途登顶,也只能站着听他们和天子对话的人。
裴元之前不知道挖空了多少心思,想要和孙克定这个进士结盟。
可是就连孙克定这种被罢官的家伙,都视裴元如无物。
若不是裴元拿谷大用狐假虎威,恐怕孙克定压根不会有和裴元合作的后续。
如今一个进士胎儿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裴元如何能不动心?
欧阳必进被那凶人的灼灼目光盯着,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点。
裴元伸手将欧阳必进扯起,将笔递到他手里,口中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伱来。”
欧阳必进看着那管笔,就像是看到了毒蛇一样,吓得往后一缩。
接着,欧阳必进就听到了身后兵刃抽出刀鞘的轻微摩擦声。
他吓的连忙大叫,“我写!我写!”
裴元见他哆哆嗦嗦的接过笔,便将他拽到椅子上,自己站在一旁看着。
欧阳必进看着眼前的纸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落笔,先是将自己的供词补全,随即画了押。
裴元示意了下。
程雷响又出去拽进来一个幸存者。
正好此时锅里的米熟,陈头铁满满的盛了一大碗,放到裴元身边的桌子上。
裴元便捧起那热碗,一边听着欧阳必进问话,一边慢慢的啜着。
那欧阳必进果然不愧是能考出县案首的聪明人,自从想明白了这几人办的勾当,向那些幸存者询问的时候,句句问到点子上。
而且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被拉下水的原因,他一心要把今日的事情做成铁案,免得日后牵连他。
问话间,不但努力排查着幸存者的情况,还故意用言辞诱导,模糊着那些人的记忆。
裴元看了一会儿,眼皮就止不住的打架。
感觉只是略一瞌睡,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好久,裴元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
他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迅速的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刀。
就听那人声音颤抖的说道,“大人,是学生啊,是欧阳必进啊。”
裴元这才恍惚过神来。
他仍旧觉得头脑昏沉,烦闷欲呕,伸手摸了摸,额头仍旧滚烫。
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的,似乎是睡着后被人更换掉的。
他伸手一撑,从一块木板上坐起身来。
左右一看,便见离得极近,就是一个大火堆。
裴元心中有些后怕,却也没有责备这三个的意思。
他们这一晚都消耗了极多的精力,身体状态也大幅下降,不是单纯靠意志就能撑住的。
裴元收回目光,就见欧阳必进正忐忑的看着自己。
裴元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开口问道,“什么事情?”
欧阳必进小心翼翼的将一叠纸张递到裴元面前,“回禀大人,学生已经做好笔录了。有问题的几个,学生已经单独记录在最后面那张了。”
裴元愣了愣,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
他接过那叠口供,捏了捏厚度,又随手翻了下那按满手印的纸张,诧异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欧阳必进粗略估计了下,谄媚的答道,“回大人,应该是寅时了。”
裴元默算了下,也就是说,这货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从昨晚九点多钟,干到了凌晨四五点?
而且,还把老子想要的口供造好,顺便抓出了有隐患的幸存者。
他看着欧阳必进,目露震惊。
这是什么牛马?!
欧阳必进见裴元盯着自己不做声,心里又有些发毛了,“大人?”
裴元将那叠纸递到欧阳必进手中,说道,“还有瑕疵。”
欧阳必进吓得颤颤接过,“学生不懂。”
裴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好,跟我过来。我要教你一个道理。”
说着想要起身。
身体摇晃了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欧阳必进连忙上来搀扶,裴元看着他说道,“这个道理就是,第一莫作。”
裴元推开房门,外面的寒雨已经停了,天上甚至还有点滴几个星星。
只是雨虽停了,那清新潮湿的寒意越发侵人。
裴元回头,眼芒中凌厉着刀锋,“第二莫休!”
欧阳必进瞬间意识到了裴元想干什么,额角渗出了几颗汗水。
驿站仅剩的几间房间的檐下,歪七扭八的挤着睡了很多人。
裴元推门出来,立刻惊醒了几个。
裴元也不理会他们,带着欧阳必进来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敞的房门外,随后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有人气急败坏的问道,“何人打扰大司马休息?”
裴元沉声道,“锦衣卫千户裴元为白莲教行凶一事,录取口供,现在只剩下大司马本人的了。”
里面那人听是那些杀千刀的锦衣卫,慌张道,“大司马已经睡了,明日再说不迟。”
欧阳必进看向裴元。
裴元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口气强硬的说道,“把他叫起来。”
接着,还没等里面人回话,裴元就看到了一条信息弹出。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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