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海山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遭到重点轰击的敌军阵地一旦崩溃,就会成为法军撕开其阵线的突破口。效果远比之前慢慢消耗敌军正面要好得多。
过了大约半分钟,约瑟夫终于看到炮兵连连长接到了命令,让身旁的旗手举起了准备射击的小旗。
目标位置早已确定。各门炮的炮长大声催促着士兵。很快便先后完成了射击准备,肃立大炮的侧面等待命令。
炮连连长转头说了些什么,旗手随即打出自由射击的旗语。几门火炮立刻喷吐出熊熊烈焰。炮身猛地向后一顿。火炮阵地瞬间被浓烟笼罩。
过了几秒,那如同滚雷般的炮声,才自远方传入约瑟夫的耳中。
他转动望远镜,就看到对面位于低处的阿尔巴尼亚雇佣兵阵地北侧如同被野牛闯入的麦田,瞬间倒伏了一小片,地上隐约还能看到血迹。
那可是两三公里外的景象,军阵中的“一小片”往往就有二三十人之多。
主要是忙着整队的雇佣兵站得太过密集,而近卫军团炮兵运气也不错,第一次校射就直接命中了目标,造成了大量伤亡。
一旁的贝尔蒂埃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战果,小声嘀咕着:“打得不错。”
不到一分钟后,5门大炮再次发出怒吼。
和影视剧中常见的万炮齐发的景象大不一样。4000多人的近卫军团一共也就带了6门大炮,其中还有一门是后备队的四磅小炮。
以这个时代的野战后勤能力,这就是保证火力的前提下,部队所能携带大炮的最高比例了。实际上,影响炮兵火力最重要的因素,是弹药的数量。
只要能保证大炮持续不停地输出,5门八磅炮所能造成的杀伤就已经非常恐怖了。而即使带上更多的炮,如果弹药被快速耗尽,那炮也只不过是铁疙瘩罢了。有多带一门炮的运力,还不如多带百十发炮弹。
八磅的铁球呼啸着钻入阿尔巴尼亚军中,又犁出了几道长长的血沟。
那周围还正在整队的雇佣兵立刻陷入了混乱——不论军官怎么喝骂,士兵们都只顾着四处乱跑,或者吓得呆在原地发抖。整個阿尔巴尼亚军的左翼顿时少了一截。
约瑟夫这边忽然听到耳边一直奏响的风笛、风琴和小提琴声减弱了下来——这个时代的战场就是如此。从战斗开始,战场各处的乐曲就始终没有停过,如同身临一场宏大却有些简陋的音乐会现场。
旋即,鼓声变得更加清晰,原本快速前进的步兵纵队原地顿住,向两侧散开。
每个连都有两名军官出列,将一根二三十米的绳子拉得笔直。士兵们便贴在绳子后面排好。整个队列顿时变得笔直。
几分钟后,在阿尔巴尼亚雇佣兵阵地的前方,就出现了一道前后三排,横亘七八百米长的步兵线列。从约瑟夫的视角看去,就如同有一名巨人在浅黄色的荒原上,刻下了一道白色的刀痕。
与此同时,两个步兵连出现在北侧,呈散兵阵型紧盯着敌人阵线上被炮兵轰出的缺口,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阿尔巴尼亚军指挥官塞米兹看着望远镜里身着笔挺的白色军服,穿着紧身裤,头戴三角帽的军队,已是满头冷汗,嘴里不住呢喃着:“是法国人,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法军三天前还在突尼斯城里。这情报得到了阿尔巴尼亚间谍以及突尼斯禁卫军残党的反复确认,绝不会有错。
但面前的这些法国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总不可能他们三天就从突尼斯城赶到了安纳巴吧?!
以他的认知,这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对于整天训练负重越野的近卫军团来说,却还远没有达到极限。
远处传来的又一轮炮声令塞米兹一个激灵,他看到法军的线列已经展开完成,而自己这边却还在乱糟糟整队,心中顿时一紧。
近卫军团的军事素养原本就比阿尔巴尼亚人要高出一大截,又是一早做好了突击的准备,整队速度自然要比还在行军的雇佣兵快了很多。而燧发枪时代的战争,谁能先完成整队,就等于占据了绝对优势。
就在此时,塞米兹派出去的侦察兵终于返回——他也算是战场老手了,在遇到敌军之后第一时间散出骑兵侦察这样的基本操作还是能做到的。
为首的骑兵距离还远,便向他高声禀道:“帕夏,敌军大约4000多名,后面可能还有数百人的预备队。”
塞米兹心中略定,虽然敌人利用突袭占据了优势局面,但自己却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也就是说,只要能设法稳住阵脚,将战斗拖入正面对决,胜利就还是属于自己的!
他念头飞转,又看向己方最为混乱的左翼,对侍从官吼道:“让尼沙尼带骑兵攻击敌军右翼。至少要给我拖住敌人半个小时!”
法军的右翼就是阿尔巴尼亚军的左翼。
侍从官犹豫道:“帕夏,是所有骑兵吗?”
塞米兹咬牙点头:“对!所有骑兵!”
他很清楚,这时候不能舍不得骑兵了。
虽然骑兵那边一样乱糟糟地没有完成整队,但如果只是骚扰战的话,各骑兵大队随意攻击,在1600名骑兵全部耗尽之前,应该能拖住敌人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自己就能利用兵力优势,和法国人打阵地战了。就算不能取胜,后面凯赫勒将军的大军明天就能抵达,届时以数倍的兵力,一定能迅速淹没法军!
就在近卫军团炮兵的又一轮轰击彻底打散了阿尔巴尼亚人左翼的同时,后者的军阵中响起了阵阵号角声,十多名传令官前后疯跑,将骑兵聚拢了起来。
而在阿尔巴尼亚军缺口的后面三百米处,一队后备队开始整队,准备以整齐的队列填补阵线。
就在近卫军团的鼓手们敲起富有节奏的鼓点,“军乐团”们也重新开始演奏,准备发起正面强攻之际,大量挎着弓箭的骑兵从阿尔巴尼亚人的左翼如潮水般涌出。
约瑟夫听到一旁参谋官的提示,忙用望远镜朝那边看去,顿时皱起了眉头。阿尔巴尼亚人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快?要知道,骑兵整队可是比步兵还要困难得多,为何他们能立刻发起骑兵攻击?
但他立刻就发现了端倪,对一旁的贝尔蒂埃道:“他们这是来送死吗?”
毫无队形的骑兵和草原上乱跑的野马没什么区别。高速移动之中他们根本无法顾及其他队伍,最后很容易变成东一块西一块,或者狭长的一条线。如果对方的骑兵列队攻击,完全就是收割战功。
“殿下,他们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贝尔蒂埃道,“我们的骑兵没有他们多,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将他们彻底消灭。而在那之前,他们会分出部分骑兵攻击我们的步兵线列。”
燧发枪时代的步兵线列最强的是正面攻击力,而单薄的阵线会令侧翼非常脆弱。
所以一般来说,双方都会用骑兵掩护自己的步兵侧翼。
约瑟夫点头,静待贝尔蒂埃的应对。
后者略做思忖,对传令官道:“让骑兵立刻接应右翼。收回散兵队,协助右翼的步兵,转换空心方阵防御。把后备队的火炮也交给他们。”
“是!”
空心方阵是约瑟夫为近卫军团带来的另一个先进战术。当然,空心方阵在18世纪初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只是用做步兵被骑兵切割包围,准备搏命顽抗时的应急手段而已。
约瑟夫却知道,拿皇是如何用它对付马木留克骑兵的。
步兵主动结成相互支援的多个方阵,在大范围内参差交错,延缓骑兵冲击速度,并不断消耗骑兵,从而成为一种进攻型的方阵。
命令在一分钟后传达到步兵线列右翼,2个散兵连和8个步兵连开始动了起来。同时,右翼的军官也派人前来禀报,说将面临敌人的骑兵突袭。
阿尔巴尼亚人的骑兵前锋乱糟糟地涌到法军右翼的时候,近卫军团和穆兰军团一共500多名骑兵已经完成了列队,以五排的横队朝稀稀落落的阿尔巴尼亚骑兵扫了过来。
后者仅仅冲上来百余人,几乎一个照面便被冲散,大部分被马刀砍落马下,少部分被侧面掩护步兵的散兵射杀。
法军骑兵不做任何停留,在远处划了个弧,掉头重新整队。
而两个散兵连则已经挡在了步兵线列的侧面,形成了一个T字形。
很快,更多的阿尔巴尼亚骑兵疾驰而来。法军散兵队列中射出密集的枪弹,最前面的二三十名骑手应声落马——这些散兵中有很多是约瑟夫准备培养成猎兵使用的,也就是狙击手,枪法非常好。要不是敌军冲锋队形太乱,这战果还能更大。
阿尔巴尼亚人被打得有些发懵——面前的步兵面对他们竟丝毫没有畏惧,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瞄准射击。一时间,后面的骑兵被这股气势镇地纷纷勒马,准备朝侧面掠过。
不远处的法军骑兵快速完成了整队,呼啸着从斜侧面插入了敌骑阵中。
混乱的骑兵面对列队整齐的骑兵是根本无力应战的,更何况是腰侧遇袭。阿尔巴尼亚骑兵顿时溃散,遭到法军骑兵屠杀。
前后不过十分钟而已,阿尔巴尼亚骑兵便已送了近400人。大量失去主人的马匹站在原地发呆,反而成了法军步兵的一道屏障。
一个名叫勒费弗尔的法军散兵连连长看着满地的敌军尸体,又看看身旁几乎毫发无伤的士兵,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对身旁的传令兵喊道:“我觉得不用空心方阵就能挡住敌骑。”
后者愣了一下,快速用旗语将他所说的打了出来。
勒费弗尔连忙喝阻:“我只是说说,没让你……”
然而,远处的贝尔蒂埃用望远镜看到了旗语,却是微笑点头:“是个有冒险劲头的家伙。好,那就按你说的。”
他转头对参谋道:“留4个连防御右翼,再从后备队调两个连过去。其他步兵仍旧以线列阵正面强攻!”
约瑟夫就看到,近卫军团如同一个动作迟缓的巨人般,“大脑”的指令需要一分钟才能传到四肢,而刚刚摊开准备防御的右手,又重捏成了拳头。
后备队的那门四磅炮也被拖到了右翼。炮长按照操典,命令装填手将葡萄弹塞进了炮膛里。
几分钟之后,近卫军团的步兵线列前再次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鼓声,鼓手率先迈步向前,带动整条步兵线列朝阿尔巴尼亚人的阵地压了过去。
右翼的激战还在继续。阿尔巴尼亚骑兵一次次冲向只有五六百人的法军步兵,却遭到了火枪和四磅炮的反复狙击。
这其实是场意志力的较量。
如果这些骑兵悍不畏死,顶住两到三轮齐射,冲进步兵人群之中,那么就会形成一边倒的屠杀。就算法军骑兵赶来掩护,因为周围有法军步兵,也会令结阵优势大为降低。
那么就很有可能杀穿法军右翼的防线。
然而,悍不畏死的却是法军步兵。他们看着敌骑冲到了三十多米外,还能呐喊着完成瞄准射击,将近在咫尺的阿尔巴尼亚人的士气击溃。
(本章完)
第222章 以少胜多
阿尔巴尼亚军指挥官塞米兹看到法军的步兵线列动了起来,又看向自己这边还乱糟糟的步兵群,顿时面如死灰。
骑兵在干什么?!他恼怒地举起望远镜,朝战场北侧看去,就见正有数百阿尔巴尼亚骑兵朝着单薄的法军步兵发起冲锋。
而那些法国人如礁石般站在原地发动了一轮齐射。最前排的二三十名骑兵当即翻滚着栽倒在地,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接着,便是隐约的一声炮响。塞米兹没找到大炮在哪儿,只看到状若带着半截肩膀的手臂的东西,在一蓬鲜血中飞上了半空。
由于阿尔巴尼亚骑兵根本没有结阵,冲击队伍前后稀稀拉拉地拖了二百多米,距离法军稍远的骑兵显然是被炮声和自己人的惨叫吓住了,顿时纷纷拨马逃向两侧。
塞米兹望见有些死掉的战马在惯性作用下冲进了法军侧翼的防线中,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也有个别没能控制住战马的骑兵也跟着冲了上去,但立刻就被法国步兵用刺刀扎死。
而后面却没有更多的骑兵跟上,法军的阵线很快便又重新合拢。
塞米兹恨恨地低声咒骂:“这些怯懦的阿尔巴尼亚人!他们再向前冲50步,法军主力就只能退回去支援右翼了!”
只是士气这东西涉及的因素太多,一旦崩溃,除非能退出战场进行修整,否则极难恢复。
紧接着,法军骑兵完成了结阵,从北侧的缓坡上呼啸着冲了过来。
阿尔巴尼亚骑兵见状,顿时逃得更快了。那门四磅炮则换了实心弹,不断地朝他们身后轰击,砸出一片片腥甜的血雾。
战场正面,近卫军团的步兵线列仍在稳步推进,近千米长的阵线几乎保持一条直线,散发出无可阻挡的摄人威压。
此时,阿尔巴尼亚人的左翼在法军炮兵的几十轮猛轰之下,只留下一地的碎肉和污血,早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近卫军团的散兵连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按照操典检查了一遍武器之后,三名鼓手便敲响了军鼓,昂首向前走去。
上百名士兵立刻以稀疏的队形紧跟而上。
右翼的勒费弗尔指挥手下跟在敌骑屁股后面打了两轮齐射,发现敌人已经跑远,自己完全追不上,转头便看到正面已经发起了总攻。
他立刻下令整队,向自己的营长请示之后,便带着手下的散兵连投入了正面的战斗。
阿尔巴尼亚那边的士兵惊恐地看着不断逼近的法军,已经顾不上整队了,开始有人慌乱地朝对面开枪射击。
然而,以燧发枪的精度,如果不采用密集齐射的话,想要命中目标就只能靠信仰。
近卫军团的步兵线列则一直逼近到距离敌人70步时,才在军官的口令下止步,快速整理了一下队列。
旋即,各连连长整齐地下达口令:“准备!”
“瞄准!”
“射击!”
步兵线列上立刻爆发出整齐的火光,近千颗弹丸钻入了阿尔巴尼亚雇佣兵的阵中。
“装弹!第二排上前三步!”
“准备!”
“瞄准……”
狭长的近卫军团线列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一般,一排士兵上前三步,发出一轮齐射,而后原地装填。
身后的一排士兵立刻上前,再次齐射,装填。
后面的士兵再上前……
就这样,在密集的火力压迫下,步兵线列很快便抵近到了距离雇佣兵不足50步的地方。
火帽枪那可怕的威力尽显——每次步兵线发出齐射,都能带走近百个雇佣兵的人头。
巨大的伤亡令阿尔巴尼亚军正面不断有士兵溃逃,还未成形的阵线顿时变得更加坑坑洼洼。
最顽强的少部分百人队还在原地抵抗,而大部分士兵则在枪弹的压迫下开始后退,另有一些人则已跑到了后方,正在和督战队拉扯。
整個阵型已彻底变成了铺在阿特拉斯山上的破抹布一般。
在阿尔巴尼亚军左翼的缺口处,一个法军散兵连铺开40多米宽,猫着腰缓缓向前逼近,并不时停下来放冷枪。
就在他们前出了三四十步时,身后传来粗犷的笑声:“阿纳托尔,你们太教条了。对面没什么敌人,我们应该用最快的速度插进去!”
名为阿纳托尔的上尉转头,就看到勒费弗尔的散兵连排成了5列纵队,从他的身旁快速掠过,直奔向阿尔巴尼亚阵地。
“你们……我们可是散兵……”
勒费弗尔丢下一句:“散兵唯一的信条就是灵活,再见了!”
阿纳托尔眼巴巴地看着勒费弗尔的人后发先至,一头扎进了敌阵的缺口,忙站直了身子,对自己的连高喊:“收拢为纵队!快速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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