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海山
贝松瓦尔揉着肿痛的手掌,烦躁地摇了摇头。
虽说泰奥多的做法很毛糙,但当时天已经黑了,应该没有人看到是法兰西卫队干的。只要让他躲在军营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瞥向手边的报纸,上面硕大的标题写着《疑似警校训练场的炮弹击中农舍,造成两人死亡》,却又露出一抹冷笑。
只要事情不泄露,或许真能借此机会好好收拾警务局。
……
白色水仙技院的门口,两名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相互搂着肩膀,向路旁的马车走去。
“瓦伦丁,我的好朋友,”内里穿着法兰西卫队的制式衬衣,外面套了件黑色长外套的小眼睛男子满脸笑意,拍着另一人道,“改天我们去打猎吧,冬天的兔子可肥了……”
长了一张方脸的高大男子却摆了摆手:“打猎有什么意思?只能用短小的猎枪。”
他的舌头似乎都有些不利索了:“大炮!只有大炮,才是男人的真爱!缇鲁,您知道吗,要不是我这条腿,或许我的军衔不会比您低?”
缇鲁连连点头:“是啊,您的祖辈、父辈可都立过战功。您拥有优良的传承,肯定能成为优秀的军官。”
瓦伦丁一瘸一拐地走出几步,回头看向身后的技院,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一生就只能在这种地方荒废了。我真羡慕您,能够身披军装,指挥大炮,在战场上击碎所有的敌人!
“而我,虽是军人世家,却连真正的大炮都没摸过。”
缇鲁笑道:“大炮?那有什么意思?又冷又硬……”
“不,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在我看来,大炮比白水仙的那些姑娘们都要可爱。”
缇鲁忽然心中一动,这位富裕的瓦伦丁·梅纳尔子爵前几日在酒馆和他一见如故。最近一个多星期里,几乎每天都请他喝酒、逛技院,花了不少钱。他心里正有些过意不去。
没想到梅纳尔子爵竟这么喜欢大炮,或许正可以借此机会还他一份人情。
缇鲁当即拉梅纳尔上了马车,借着酒意压低声音道:“您请我在白色水仙玩了这么多次,那我就请您玩玩大炮好了。”
梅纳尔当即惊喜道:“真的?哪儿有大炮?”
“当然是军营里,嘿嘿。”
“可是,我又不是军人,怎么进得去军营?”
缇鲁拍了拍胸脯:“您放心,我带您去。大炮随你怎么摆弄,有机会我还能让您开几炮试试。”
“哦,天主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亲爱的缇鲁!”
“我们是朋友,说这个干什么?”
黄昏时分,梅纳尔换了一身法兰西卫队的军装,一瘸一拐地跟在缇鲁身后,进了法兰西卫队的军营。
营门口的哨兵瞥见了缇鲁的军衔之后,便什么也没多问。
法兰西卫队放大炮的库房外,缇鲁跟看守的军官嘀咕了几句,便示意梅纳尔可以进去了。
“哦,天主啊!真的是大炮!”梅纳尔看到那些大炮,立刻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几乎是挨个将大炮抚摸了一遍,就像见到了心爱的姑娘。
缇鲁见他这幅痴迷模样,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独自在角落里坐下,摸出酒瓶,喝了起来。
梅纳尔见附近已无人盯着,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动作麻利地从衣袋里取出一枚比拳头稍大的木球——这是由工匠按照击中农舍的那枚炮弹严格复制的,从尺寸到上面的凹痕,全都一丝不差。
梅纳尔将木球逐一放在这里的6门四磅炮的炮口上比划,有3门的炮口和炮弹的尺寸基本相符。
他又从口袋翻出一张很长的纸条,上面画着两道平行线和一些竖痕以及不规则的圈。
他拿着纸条,和那3门炮的轮子比对,很快就用轮子宽度又排除了其中一门——纸条上正是从警校训练场北侧的炮击现场拓来的车轮印。两条平行线代表轮子宽度,上面的竖条是车轮铆接处的接头。而不规则的圆,则是车轮上的磨损或磕碰痕迹。
梅纳尔又仔细对比剩下的两门炮,突然嘴角扬起笑意,悄声自语道:“果然是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痕迹,就是你留下的!”
他面前的那门炮从车轮宽度,到铆接的位置,再到轮子上磕掉的小缺口,都与现场的车轮痕迹完全相符!
梅纳尔忙拿出笔来,抄下大炮尾部的编号。
……
约瑟夫翻看面前的几份报纸,不住地微微点头。
《巴黎商报》头版是《来自警务局的关怀,阿克瑟尔一家感到深深的温暖》,下面是贝桑松抱着阿克瑟尔的小儿子,喂他吃东西的版画。
阿克瑟尔正是那天被炮弹击中了房子的农民。当时他带两个孩子去田里忙春耕的事,这才幸免于难。
《法兰西信使》报跟踪报道了阿克瑟尔一家现在的生活情况,标题是《小伯努瓦第一次露出笑容,房屋已被警务局完全修复》。配图是阿克瑟尔家的房子的版画。
《城市之声报》则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头版标题是《凶手或另有其人,专家表示四磅炮射程有限》。内容则分析了从警校训练场里开炮射中1800步外的农舍的可能性极小,并展示了迪布瓦发现的火炮发射地点。
有了舆论武器在手,约瑟夫这次的危机公关非常成功——现在巴黎的舆论风向已经变成了“警务局对农户的感人关怀”,或是“警务局官员丝毫没有架子,对普通人非常亲近”。
就算坚持认为就是警校训练场误击了农舍的人,也大多持“警务局敢于承担责任,勇于弥补过失”的观点。
报纸上已经报道了阿克瑟尔一家得到4000里弗的援助款的情况。这对于一户农民来说,绝对是笔巨款了。甚至有周围的农民羡慕嫉妒地抱怨,为啥不是自己家被大炮击中。
而阿克瑟尔也多次对记者表示,自己当初是听信了谣言,肯定不是警校的炮击中了自己家。而且就算真是警校训练场的炮误击,自己一家人也早已原谅了警校,巴黎警察们都如天使一般。
至于那些在警校训练场外抗议的人,一周前就已经尽数散去。
经过这次“警务总监亲自慰问遭受炮击的农户事件”之后,来警校报名的年轻人甚至比以前更多了。
约瑟夫正看《新闻与图片报》上关于此事的文章,埃芒轻敲房门道:“殿下,富歇先生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
富歇进了办公室,先抚胸行礼,而后立刻道:“殿下,基本已能确定,就是法兰西卫队做的。”
说着,他将一份报告放在约瑟夫面前,继续道:“这是警情处的人对比的大炮细节。负责这门炮的七名炮手也都调查过了,其中六人都在事发的那天都在下午离开了法兰西卫队驻地,当晚又同时返回,而且能肯定他们期间都没去巴黎。”
警情处已在巴黎布置了大量眼线,所以他有十足的把握说出这个结论。
虽说现在的法兰西旧式军队管理比较松懈,每个士兵每天都有近8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但这么多人同时离开军营,却都没去巴黎市区,那这里面就肯定有问题了。
约瑟夫看着那份报告,问道:“有没有什么非常切实的证据?”
富歇摇头:“殿下,我们现在是用推测的方式来确定凶手,但还都不足以指控他们。”
富歇见王太子皱眉,当即上前两步,神色阴冷,眼中却跳动着兴奋的光芒:“殿下,您看要不要把那几人抓来?我有不少办法能让他们承认的。”
约瑟夫瞥了他一眼:“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法兰西卫队的营地里。”
“不行。从军营劫走士兵,万一失手,那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约瑟夫又看向手里的报告,想起前一阵贝松瓦尔要进入警校训练场检查,被警员们用枪逼退的事情,不禁冷笑:看来,应该就是冲这件事来的。
真没想到,为了跟警校斗气,贝松瓦尔竟然就能随意草菅人命。当时若非阿克瑟尔运气好没在家,可能就是一家6口全都遇害了。
贝松瓦尔要是知道约瑟夫的想法,肯定得大喊冤枉。他可是有脑子的人,原本是打算借助军事贵族集团的力量来收拾巴黎警务局,却没防备手下有泰奥多这种莽夫。
约瑟夫将那份报告丢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行啊,跟我玩阴的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自己以前尽量避免动军方势力,那是因为政治根基不稳,不想引起军事贵族集团的警觉。而现在是你主动惹到我头上了,那我反手抽你一巴掌,军事贵族肯定也说不出什么来。
既然如此,那法兰西卫队这份大礼,我就收下了!
约瑟夫低头思索片刻,忽而想到贝松瓦尔当时就是借口有重要人物来访,需要搜查训练场的。
而最近要来巴黎的重要人物应该就是两西西里的公主。
他看向富歇问道:“您知道外国王室来巴黎旅游,都是谁负责护送吗?”
“殿下,一般沿途都是各地驻军交接护送。到了巴黎附近之后,由法兰西卫队负责。进入巴黎市内,则是法兰西卫队和禁军一同护送,直到到达凡尔赛宫。”
约瑟夫微微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随即心中迅速勾勒出一套方案来。
“埃芒伯爵,请准备马车,我要去凡尔赛宫一趟。”
“是,殿下。”
很快,王太子的车队从产业规划局驶出。
马车上,约瑟夫向富歇交代着接下来的安排,正说着,就听到路旁有报童高声道:“看报了!2苏一份。‘血刀’匪帮在巴黎周边出没,已有七八个人遇害了!”
约瑟夫忙吩咐停车,正要让人去买报纸,富歇便抢先汇报道:“殿下,那就是个拦路抢劫的匪帮,连巴黎城都不敢进,只在乡野间作案。只是杀的人比较多,所以才受到了关注。”
“拦路抢劫的匪帮?”约瑟夫嘴角不禁勾起笑意,“把这个匪帮加进去,就更完美了!”
待车队停在凡尔赛宫,约瑟夫立刻飞奔去小特里亚农宫。
玛丽王后又有大半个月没见儿子了,立刻开心地将他抱在怀里:“我亲爱的约瑟夫,我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
约瑟夫跟她拉了几句家常,突然道:“母亲,我想要亲自到巴黎郊外迎接玛利亚·阿玛莉亚公主。”
感谢:天坞、蜂蜜山、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Paladin1996、心如飘叶、糖分油脂请勿靠近几位大佬给本书的慷慨打赏!小作者感激不尽,么么哒!
(本章完)
第127章 您绝对可以相信我的忠诚
玛丽王后闻言怔了一下,心中暗自紧张起来,看儿子的态度这么积极,难道他对两西西里的公主有想法?
哦,对了,听说玛丽亚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擅长天文和数学,或许正是这些吸引了约瑟夫。
她有些勉强点了点头:“这当然很好,亲爱的,可以让两西西里公主感受到我们的热情和礼貌。”
而后她马上接道:“对了,克莱门蒂妮很快也要来巴黎了。你是不是也要去……”
约瑟夫立刻微笑欠身:“当然,母亲,我怎么能不去迎接远道而来的表妹呢?”
他当然不在乎多迎接几次公主,而且这样也能掩盖他借迎接马丽亚,给贝松瓦尔下套的企图。
王后这才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儿子只是注重礼节,而非对两西西里公主更有兴趣。克莱门蒂妮,你可要加油啊,争取能抓住王太子的心!
约瑟夫这边跟王后打了招呼,立刻便去找内廷总管,详细讨论了迎接两西西里公主的礼仪流程以及沿途的布置。
“嗯,我觉得,这里的道路两旁应该挂满彩带。”约瑟夫指着地图道,“否则冬天光秃秃的树显得太单调了。还有这些农舍,公主在马车里能远远望见,都得好好装点一下才行。”
“是,殿下,谨遵您的吩咐。”内廷总管忙将这些要求记了下来。
他知道,这次来的公主可不是单纯为了“旅游”,而是很可能成为王太子的未婚妻,所以殿下如此重视,想搞得隆重一些不足为奇。
约瑟夫跟内廷总管谈论完了迎接公主的仪式,却并未返回巴黎,而是回到了许久未住的王太子寝宫。
他在一排巨大的拱形落地窗前缓步而行,目光扫过窗玻璃上反射出的七彩光晕,突然侧头问一旁的克索德:“克索德子爵,您做我的卫队长多久了,有七八年了吧?”
克索德有些诧异,立刻走近了几步,道:“是的,整八年了,殿下。在您四岁时我便有幸成为您的侍卫。两年后,王后陛下提升我做了队长。”
约瑟夫转过身来:“所以,这个世上,我最能信任的人,除了国王和王后陛下,就属您了。”
克索德忙举帽躬身:“天主在上,您绝对可以相信我的忠诚,殿下。”
约瑟夫点头,而后严肃地看着他道:“雅克,我的朋友,我将要面临一个挑战,这会对我产生巨大的影响。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克索德当即站直了身子,语气坚定道:“殿下,我将为您做任何事情,包括献上我的生命!”
……
巴黎东郊。
在通往附近小镇的道路旁侧,有个十多米高的小土丘,上面长着稀稀落落的矮灌木。
此时在那灌木丛中,有几名身着油腻的粗布外套,戴着同样脏兮兮的毡帽,腰间或背后插着各式各样武器的男子,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天黑了。”一名摆弄着斧子的秃顶中年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满地嘀咕道,“看来今天又要白等了。”
“他就算今天没来,明天也一定会来的。”旁边一头红发的男人一边搓着脖子,一边朝土丘下张望,“那可是上万里弗,就算多等几天也绝对值得!”
坐在最外侧的,目光阴鸷的男人突然开口:“柯莱特,如果三天之内等不到那人,我会用枪托打烂伱的屁股。”
红头发哆嗦了一下,忙赔笑道:“老大,镇上都传遍了,热德昂男爵卖了房子和所有的地,准备去巴黎和那个寡妇结婚。
“哦,我在热德昂男爵的院子外看到他的仆人将一箱一箱的行李装上马车。”
旁边一名左手装了个义肢,有点像虎克船长的壮汉立刻点头:“那家伙还在镇上贴了招募保镖的告示,很明显近几天就会动身。”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土丘顶上传来急促的低呼:“快!那家伙来了!”
刚才还极为懒散的几人顿时从地上弹了起来。阴鸷男子朝手下示意:“按之前说的,动手!”
“是,老大。”
几人分头朝土丘下的道路围去,而土丘顶上负责望风的那个体重近二百磅的男子则用力一拉手里的绳索。
几十根早已备好的巨木立刻“隆隆”滚了下去,将十多米宽的道路堵死。
原本正在悠然前行的马车立刻一个急停,两名车夫都是吓得从座椅上一跃而下,朝远处的树林逃去。
阴鸷男人又朝马车放了一枪,率手下将两辆马车围住,得意地喊道:“热德昂男爵,我们只是一些穷人,希望您能慷慨留下一些银币。否则,我们就只能给您几刀,然后自己拿钱了。”
他正要去开车门,却猛然听到身后一声枪响。
他顿觉像被巨锤砸在背上,整个人狠狠扑向马车,随后就看到车厢变成了红色,那是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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